苟师爷所导演的虚云观抽签这场戏,曲终人散。结局看似皆大欢喜,曹拐子抽到了上上大吉之签,胡铁嘴得到了成封成封的银圆。但这出戏到此并没有演完,还有后续演出。
就在抽签结束、众军官列队离开虚云观的时候,胡铁嘴拉拉曹拐子的衣袖,悄悄示意其暂时别走。
待众军官的背影远去消失后,胡铁嘴转身面向曹拐子,摆出一副严肃认真又亲近关切的神情,开口说道:“贫道另有两句话,只可对将军一人言说。”
曹拐子大感兴趣,恭顺地侧耳静听。
“将军先祖曹公创立的天下,最终没有亡于敌国之手,而是被自家的臣下所篡位。以古况之,将军不可不防!”胡铁嘴危言耸听。
曹拐子闻言立即警觉起来,马上追问。
“道长的意思是,我的部下中会有反叛之人?”
胡铁嘴捻须不置可否。
胡铁嘴并不是真的替曹拐子担忧着想。他只是深切感受到了苟师爷的阴险奸诈,为了自保他也要提前在曹拐子处进进馋言、打打伏笔。另外,根据事先约定,那供台上成封成封的银圆,将有一半要还给苟师爷作“回扣”。吃进嘴里的肉,又要吐出一半。这使得胡铁嘴很心疼,很不爽。
曹拐子着急想知道下文,胡铁嘴的“两句话”还没说完。
“此其一。道长的第二句话呢?”曹拐子问道。
胡铁嘴仿佛在揭示一个天大的秘密,故作庄重地开口言说。
“将军五行之中,土多金少,金被土掩,出路在于取土摸金。”
曹拐子一听,笑出声来:“本师长现在就正在取土摸金哩!”
看着胡铁嘴似乎另有所指的神情,曹拐子不禁再次发问。
“难道道长的意思是,我命中还要再取别土,另摸他金吗?”
胡铁嘴故作神秘地不再详谈:“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将军自会知晓。”
胡铁嘴确实有自己蓄谋已久、不可告人的“天机”。此天机当然与“取土摸金”有关。天机的实现,需要同伙。在他看来,贪利而莽撞、且易被蒙骗的曹拐子,正是理想中的合作伙伴和欺骗对象。“天机”待“天时”。这个天时,后来真的到了。数年之后,胡铁嘴与曹拐子再度相逢。两人合作“取土摸金”,过程是果然摸到了真金,结局是金与人俱被土掩。当然,这是后来才发生的故事,眼下还是不可泄露的“天机”。
虚云观抽签的“戏码”结束后,继续演出的不止胡铁嘴与曹拐子,还另有他人。
同胡铁嘴一样,苟师爷也认为曹拐子其人贪利而莽撞、且易被蒙骗。苟师爷早已心存异志,曹拐子暗藏珍宝的那个酱色木匣以及性感的五姨太,都是他的觊觎目标。他也需要帮手,他看中的争取对象就是一撮毛。
由虚云观回到师部指挥所后,一撮毛还在为抽签的结果感到惊讶不已。
“参座真神呐!说是第九十一签,果然师座就抽到了第九十一签!”一撮毛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夸赞着苟师爷。
苟师爷哭笑不得地瞪了一撮毛一眼:“你是真傻还是装假?师座真正抽到的签在这儿呐!”
说着,苟师爷从衣袖中抽出了一个签支。
一撮毛捧着签支,好奇地看着。
竹质的签支,竖写的文字。“下下,第十七签,话梅止渴”。
“下下签!这么说天意要让师座倒霉了?”一撮毛手捧签支,大惊失色。
苟师爷点着头,口气肯定地说道:“可能真是天意!话梅止渴也与曹操有关。此卦乃画饼充饥之意,预示着师座所设想的前景最终都是一场虚空。”
“那咱应该怎么办哩?”一撮毛真诚地为自己担忧了。
苟师爷观察着一撮毛的反应,试探地询问。
“你真打算跟着姓曹的一条道走到黑?”
一撮毛不假思索地连连摇头,表示否认。
“不哩!他对我不仁不义,我怎么会对他不离不弃?他现在重用那个姓孟的,早把我甩到一边了。”
苟师爷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自己早已盘算好了的后路。
“你问咱该怎么办,很简单么!现成堆着那么多的青铜宝物,他姓曹的又不懂。咱只要挑出三五件值钱的,悄悄藏起来……,还怕以后没有饭吃吗?不过,此事目前还是不可泄露的天机,只能你知我知。”
一撮毛连连击掌拍手,叫好不绝。
“对呀!对呀!我咋早没有想到这条路子哩?”(www.xing528.com)
“那以后……”苟师爷盯着一撮毛的眼睛。
一撮毛拍着胸脯表忠心:“以后我就是参座的人了!一切都听参座的吩咐,叫干啥就干啥!就是那个那个啥——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么!”
苟师爷拍拍一撮毛的肩头,以示信任和鼓励,并大度地做出了承诺。
“埋藏宝物的地点我都已经选好了。事成之后,咱俩二一添作五。我不会像姓曹的那样,只知道一个人吃独食!”
一撮毛真诚地表示谦让:“那咋行哩?参座该当拿大头么!你六我四,不!你七我三。嗨!其实只要分我两成,我都心满意足咧!”
苟师爷仿佛不计小节般挥挥手:“这些都好说。眼下咱还要把晚间秦腔演出的事弄好,先要把姓曹的哄高兴了,咱才好下手么!”
一说起秦腔,挠到了一撮毛的痒处,也引起了他的话头。
“弟兄们早就盼着要过过戏瘾哩!但凡是个周原人,就没有不喜欢听秦腔的。想当初在老爷岭山寨时,大当家的还教我唱过几段《打金枝》哩!”
周原人爱听秦腔。尤其是在没有什么其他娱乐形式的那个年代。一个村搭起戏台,请了戏班,十里八乡的民众都会扶老携幼、闻讯赶来。戏迷们不仅爱听艺人唱戏,大多自身也会唱爱唱。遇到喜爱和熟悉的唱段,往往台上一人唱、台下万人和,气势颇为壮观。
曹拐子的所谓“劳军演出”,戏台搭在盗挖文物的工地现场。四周属“军事禁地”,禁止百姓进入。但这也没有挡住附近民众的听戏热情,金家沟沟顶山坡上早早就聚集了不少前来听戏的戏迷。其中就包括姬老太爷和姬府其他家人。
为了不耽误听戏的时间,姬老太爷这天特意吩咐早些开饭。老太爷和崇仁尚在药材庄未返回时,伊人就早早准备好了饭菜,怀真也早早趴在了饭桌处边看书边等待。
“娘,爷爷给我买的地理书真好,还带地图哩!我爹说,别看地图上只有这么短的距离,实际上就有几百几千里甚至更远的路途哩!”怀真高兴地向母亲诉说。
“看你把这书稀罕的,好像总也看不够。”伊人笑着说道。
怀真认真指点着地图,拉着母亲一道观看。
“娘,你来看。我哥我姐在这儿,这里是省城。这一片是周原,凤翔只有一点点。我二爷爷在天津,天津在哪儿呐?……在这儿!我三叔也在天津……”
老太爷和崇仁走近饭桌,听到了怀真的话语。
“你哪有什么三叔?那个孽子早已被我驱出姬家家门了!”老太爷沉下脸,恼怒地说着。
怀真天真地缩缩脖子,伸伸舌头,又去低头查看地图。
“那我二叔哩?只说是在南方,可南方也太大了。”
“怀真,吃饭!”崇仁显然是担心引发父亲的思子之痛,阻止了怀真往下再说。
怀真快快扒过几口饭后,便放下筷子,蹭到爷爷身边,搂住爷爷的脖子,大约想挽救自己刚才的失言,以转变爷爷不佳的心绪。
“爷爷,我二爷爷和我二叔,还有我哥我姐,他们不管到了多远的地方,最后还是要回到周原来的。爷爷说过,周公东征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周公庙还是建在了周原。”
伊人故意逗弄:“那你说说,他们为什么一定还要回周原呢?”
怀真认真思索着回答:“因为周原好啊!周原有山有水有周公庙,有臊子面、豆花汤,还有秦腔。……这些也对也不全对!最主要的是——因为周原有家!”
崇仁大表赞许:“对,说得对!因为有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往小里说,有各自家庭。往大里说,有各自家乡。再往大里说,有自己的国家。”
“家、家乡、国家……,哪个更重要呢?”怀真喃喃地重复着思考着。
“你还小,还不懂这些。国家国家,当然是先国后家么!”崇仁想了想,不欲多说。
老太爷心绪有所好转,拍拍怀真的小脑袋。
“怀真娃快些吃饭吧。吃过饭,爷爷领你去听戏。”
怀真立刻欢呼起来:“听戏喽!去听戏喽!”
崇仁笑着对怀真说道:“你爷是个秦腔迷,一听到板、鼓、钹、钗、锣敲起来,心里就发痒!看来怀真你也是个小戏迷。”
伊人拿过一份请柬递给老太爷。
“县商会送来一份请柬,说是邀请各界名流共同前去劳军,可以进入现场坐在前排看戏。”
老太爷接过请柬,看也不看就丢在了一边。
“咱们就和乡邻们一起,在山沟上远远地听戏。咱是冲着孙先生的戏去的,又不是劳他的什么军!唉!强逼着唱《三战吕布》,孙先生也真够憋屈的!”
姬老太爷并不知道,孙先生当晚演出的剧目中,也掩藏着事前不便告人的“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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