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阀土匪曹拐子在境内大肆盗掘窃取青铜宝物的消息风传出来,周原乡民极为愤慨却无力阻挡。
为了防备兵匪的觊觎之心,姬府老爷姬崇仁将府中收藏的青铜古物分别埋入了不同的地点。几十年后的考古工作者,曾在周原发现过几处成批埋藏的青铜古物。这些文物并非初始藏埋的状态,而是经过了后人的清理,具有明显的后期二次藏埋的特征。何人何时何故埋藏的呢?许多人就会联想起当年的姬府老爷姬崇仁。
府中的青铜古物埋入了地下,崇仁对上古金文的研究不得不中断。“失业”了的崇仁,选择了新的生活内容,每日随同老太爷坐堂问诊。
恒泰和药材庄的店面内,原先只有一处的接诊处,变成了两处。
姬老太爷姬秉礼和姬老爷姬崇仁各坐一处,各自接待着病人,分别为就医者把脉开方。
此时,就诊的病人相继离去。店内一时清静下来。老太爷拿起崇仁桌上的医案和处方,带有审查意味地翻看了一遍。看过之后,老太爷满意地频频点头,将医案和处方放回了原处。
崇仁抬起头来,以目光询问着父亲。
“崇仁呐,论起医家的望、闻、问、切,你也是自幼传习,颇有自己的心得体会。就一般疾病的诊治而言,你的水平并不在你爹之下。咱姬家祖上相传下来的秘方和医术,以骨科见长。这项专长,也该薪火相传、有人继承呐!”老太爷倒背双手,在店内来回踱步,向崇仁指点着。
崇仁提出建议:“爹,我突然有了个想法。咱药材庄的诊所,可不可以多招几个学徒,趁着爹的精力还旺健,言传身教,培养上几年工夫,或许咱姬家祖上传下来的骨科专长还能后继有人,不致失传。”
老太爷叹息着摇摇头:“这要在太平年月,当然是桩好事。只要能够救死扶伤,造福乡里,咱的祖传秘方和独门医术完全没有必要藏着掖着,可以公开,可以传授。但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啊!”
“除了骨科之外,我看咱祖上传下的医案和方子,还涉及不少其他内容哩!”崇仁对自家的传统医术叹为观止。
老太爷加重语气地强调了一个重点。
“崇仁呐,咱祖上还有一些专门对付瘟疫流行的方子,你可千万要多多留意研习啊!瘟疫一来,可是不得了的事啊,要死很多人哩!”
崇仁点头赞同:“爹说得是!咱周原已经多年没有发生大的瘟疫了。如果掉以轻心,对此不学无术,一旦有事时,可就当下抓瞎、束手无策了。”
父子俩正在讨论家传医学的传承问题时,店面内走进了一位衣着讲究、神情文雅的求诊者。
“哪位是郎中先生?”求诊者客气地询问。
老太爷朝崇仁点点头,示意由他接诊。
崇仁请来人就座后,关切问道:“这位先生哪里不舒服?”
求诊者无言地指指自己的咽喉处。
崇仁示意来人张大嘴巴,自己凑近认真观察了一番,然后说道:“稍有红肿,并无大碍。”
求诊者苦笑了一下,无奈说着:“唉!虽无大碍,小碍也不美气啊!咱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嘛!”
崇仁不禁好奇地发问:“先生是……”
求诊者不好意思地自我介绍了一番。
“鄙人姓孙,是个唱秦腔的艺人戏子。我们戏班过几日要从省城来此地演出。本人祖籍周原,唱的也是西府桄桄调秦腔。”
“亲不亲,故乡人。原来孙先生还是咱周原乡党么!”崇仁一下子觉得与孙先生亲近起来。
孙先生解释了病因。
“在下自幼漂泊他乡,这次为了返乡拜谒周公庙,特意比戏班同仁早来了几天。不料贪吃豆花汤、臊子面,多搁了些油泼辣子……”
崇仁理解地笑了,轻松地说道:“上火了么!好办,好办,只要……”
话未说完,孙先生苦笑着将崇仁话头打断。
“不好办,不好办!丸药和汤药在下均不想服用,不知是否还有其他疗法?”
崇仁想了一想,热心介绍起来。
“孙先生,本庄有一剂自制的‘喉风散’,将药面儿吹敷至咽喉处,即可收到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效果。”
孙先生闻言大喜,十分中意这种吹敷疗法。
“好啊!好啊!如此方便,再好不过!”
听着孙先生与崇仁的对话,姬老太爷忍不住走了过来。
老太爷拱手向孙先生致礼:“孙先生,见礼了!老朽也是一个秦腔戏迷。听嗓音,孙先生大约是唱须生的吧?”
孙先生一边站立起身拱手回礼,一边答复着姬老太爷的问题。
“老先生眼力神奇,一看一个准。在下正是唱须生的。”
对于秦腔,姬老太爷不仅是个铁杆戏迷,更还是个行家里手。他有板有眼地对孙先生说道:“西府的秦腔,唱腔粗犷,气势豪壮。讲究的是火而不爆,沉而不散。没有一副好嗓子,真是不行!就是孙先生刚才那话,虽无大碍,小碍也不美气啊!本庄特制的喉风散,会对你的嗓子有好处的。”(www.xing528.com)
孙先生仿佛喜遇知音一般,面露钦佩喜悦的笑容,拱手相邀。
“这位老先生一听就是个秦腔行家!我们戏班来此演出时,请您老一定到场指教!”
时隔数日,店内恰无就诊的病人,崇仁和老太爷来到药材庄后院,查看药材的加工和储藏情况。
老太爷到了后院,便靠在躺椅上歇息晒太阳,似乎已是“退居二线”的模样。
药材庄的几名伙计,正在院内切割、晾晒药材。崇仁一边搭手干活儿,一边检查着伙计的干活质量,不时上前指教几句或做做示范。
“老爷,前店来了问诊的病人!”前店伙计前来通报。
崇仁朝躺椅上的老太爷点点头示意,自己去了前店。
在店面候诊处坐着的正是前几日来过的秦腔艺人孙先生。
崇仁一见,连忙打着招呼,并关切地询问他的病情。
“是孙先生啊!怎么样,那喉风散用着见效了吗?”
孙先生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似乎不悦地说着。
“十分见效!见效很快!”
崇仁看着孙先生的表情,听着话中的口气,有些疑惑不解。
“看孙先生愁眉苦脸的,我还以为咽喉疼痛又加重了哩!”
“我倒情愿病情加重,干脆哑了,唱不成戏了,才好哩!”孙先生恨恨地说着气话。
崇仁好心而关切地询问:“这是咋咧?遇到啥事了?”
“原本想回到家乡,亮出嗓子,为爱秦腔、懂秦腔的周原乡亲们尽兴地吼几声。唱的人,听的人,都过过瘾。谁知道……”
孙先生气愤地一时说不下去,摆摆手,吐出口气,然后继续说了起来。
“来了个姓苟的参谋长,逼迫我们班主取消了原定的演出计划,强征戏班去做什么‘劳军’演出。演出的戏目还挑剔得很!只让演曹操的戏,还不能把曹操演成反角儿!”
崇仁不屑地对孙先生说明着此中的缘由。
“那是因为他们师长姓曹,奉曹操为其先祖哩!”
孙先生恍然大悟。
“难怪哩!《捉放曹》,曹操心狠手辣,滥杀无辜,曹操太狠毒,不让演!《蒋干盗书》,曹操计谋被周瑜识破,反被其用,曹操太愚蠢,不让演!《火烧赤壁》,曹操百万大军被吴蜀联军所败,曹操太倒霉,不让演!你说,啥能演么?”
姬老太爷恰好返回店面,刚刚进门,就听到了孙先生的上述话语。他立在门口,哑然失笑。
“最后让演的戏目,是哪一出呀?”老太爷好笑、好奇、又好气地问着。
孙先生趋至门口处,拱手作揖:“老先生,在下是专程前来登门道歉的。”
店内接待处,老太爷、崇仁和孙先生分宾主而坐。伙计奉上热茶。孙先生诉说着自己的委屈、愤慨以及对姬老太爷的歉意。
“在下本想班门弄斧,在老先生面前粉墨登场,吼几嗓子秦腔,恭请方家指教。可现在……,劳军专场演出,百姓不许入场啊!没有爱戏、懂戏的戏迷捧场,你说这戏还唱得有啥劲儿么?”
姬老太爷忿忿不平地说着:“我已经听说了,他们的露天戏台,就搭在盗挖祖先宝物的金家沟工地上!曹拐子咋敢让老百姓进去么!”
看着孙先生失落无奈的神情,姬老太爷说起了鼓励的话语。
“虽然不能坐在戏台近处欣赏孙先生的扮相,但坐在曹拐子封锁线外的山沟高处,还是能够远远看到戏台,唱腔也能听得一清二楚。难道他们还能把天下爱听秦腔的老百姓们的耳朵全都堵上不成?孙先生,你就好好唱你的,我们都去山沟上为你捧场叫好!”
孙先生拱手致谢,若有所思,轻声问道:“谢谢老先生的鼓励!那个姓曹的师长,就是此地百姓都在咒骂的那个曹拐子?”
“原先就是一个土匪!投靠省城的军阀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官军。欺压良善百姓,强征超额田赋,贩卖鸦片烟土,盗挖祖先宝物……,老百姓咋能不恨他、不骂他么!”
孙先生神色凝重地介绍情况。
“最后让演的戏目是《三战吕布》,戏文结尾是曹操加封为执朝纲、掌兵权的丞相,‘万人称,四海名扬’。曹拐子大概就是想要讨这口彩哩!”
崇仁感慨万端地站起身来,沉重地说起:“人么!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咱周原许多不识字、不知书的农人百姓,就是通过戏文,知道了啥是贤妻孝子,啥是忠臣义士,啥是逆贼奸臣,啥是强盗小人!唱戏听戏,既是一种享受,更是一种教化呀!”
孙先生似乎深有所悟,大为感动。他站起身来,庄重地向崇仁深深一揖:“先生说得好!在下谨受教!原曾想过,这戏不唱了,一跑了之。但现在,戏——照唱不误!那个奸贼凶徒——真是该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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