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控了省城局势之后，为了培养政治军事革命人才，国民军联军驻陕总部决定设立中山军事学校。由于国共合作的时代背景，中山军事学校的领导、教员及学员中有很多共产党员。政治部主任是一个小个子四川人，说话干脆利落，很有水平。学校的革命氛围十分浓厚，时有“西北之黄埔”的美称。
为了寻找女儿怀玉，伊人来到省城北院门。在那里，伊人很容易就看到了挂着“中山军事学校”校牌的军校大门。一名精神抖擞的哨兵持枪立正站在门岗处。手挽一个布包袱的伊人，面对陌生的军校，不免感到一丝好奇和畏怯。经过身旁随行的怀远一番交涉，持枪哨兵敬礼放行。
伊人和怀远进入校门，看到的是一派生气勃勃的景状。校园里道路平整，清洁卫生。四处墙壁上可见白灰刷写的、纸条张贴的各色标语：“打倒列强”“除灭军阀”“立宏伟志向、做革命军人”，等等。
“娘，你先自己随意看看，我去校部报到，随后再来陪你。”怀远打过招呼后，向校部所在的一座两层小楼走去。
伊人独自一人在校园内目不暇接地到处张望着。
操场上，一队队身着军装的学员正进行队列操练。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年轻身影，严肃认真，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女学员的队伍走过来了，伊人好奇而崇敬地看着。迎面而过的女学员队列中，出现了剪着齐耳短发的怀玉的面容。伊人一时激动起来。揉揉眼睛，伊人又向女学员队伍看去。队伍中并无怀玉其人。伊人发觉是自己认错了人，不禁一笑。
教室里，一张巨大的手绘简易地图悬挂在黑板前。一名教官手持教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地图上注有“中国”“苏联”等国别标记。黑板上则有粉笔书写的大字：“联俄联共，扶助农工——孙中山。”教室里坐满了全神贯注、认真听讲的学员。伊人站在教室窗外，好奇而崇敬地看着。教室里听讲的学员中，仿佛出现了怀玉认真听讲的面容。伊人不敢相信地看着，揉揉眼睛再去学员座位处寻找。并无怀玉其人。伊人确认又是自己认错人，不好意思地再次苦笑。
一阵歌声传来。
伊人定睛看去。
校园内的小树林旁，一群学员正在齐唱那个时代的流行歌曲。“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工农学兵，工农学兵，大联合，大联合！打倒帝国主义……”伊人依然是好奇而崇敬地看着，好像又在唱歌的学员中看到了怀玉的面容。但这次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了，闭上眼睛，不敢睁眼辨认。
“娘！娘——”突然，一声兴奋的呼喊，从伊人身后传来。
一身军装、剪着短发、正是伊人想象中模样的怀玉，从后跑来，一把紧紧拥抱住了伊人。“娘！你怎么来了？”
女学员宿舍里，几张简单的上下两层架子床。排列整齐的洗漱用具。床铺上，简洁的被褥。色调、样式、位置非常统一。
伊人稍有些局促地坐在宿舍中的长桌边，好奇而关注地看着女学员宿舍中的布设。
怀玉手持一个搪瓷茶杯为母亲递上了开水。
桌边围坐的几个女兵叽叽喳喳，其中就有怀玉当年保护昭陵六骏时的那个中学同学、家住昭陵附近的短发女生。
“怀玉，你娘长得真漂亮！你看你的鼻子，和你娘一模一样！”短发女生一边来回观察比较着伊人与怀玉的长相，一边发表着评论。
伊人幸福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真羡慕你呀！怀玉！那么大老远，你娘还专程来看你！”众女兵一副羡慕嫉妒的口吻。
伊人好像突然才想起，连忙打开随身带的那个布包袱，从里往外掏出柿饼、红枣，搁在桌子上，请众女兵品尝。
众女兵也不客气，一拥而上，你一把我一把地大口吃了起来。
伊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怀玉，不时上下打量一番。(www.xing528.com)
怀玉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故意打趣。
“娘，你看我们宿舍这几个女兵，一个比一个好看。就是我，是不是越长越丑了？”
伊人一听，颇为紧张，使劲儿盯着怀玉看了又看，然后又挨个看着众女兵的长相。终于是一副放心、自信的神情，好像觉得自己的女儿当然是最棒的。
女学员队的队长，年纪比怀玉等人稍大。她与众女兵们关系极为融洽，也时常一起打打闹闹、开开玩笑。此时，她一边吃着柿饼，一边故作严肃地扮作媒人开玩笑。
“怀玉她娘，就在这宿舍里的女兵中，给你挑一个儿媳妇，咋相？”
怀玉不禁一笑，手指着队长：“大嘴巴！嘴上也没个把门的！看把我娘给吓着了。”
怀玉接着转身对伊人解释。
“我哥前一向儿给我们学员作了一个讲座，这几位一下子就成了他的崇拜者。现在好了，我哥也成了咱中山军事学校的人了。也真有人惦记着想做我嫂子了。”
“你哥也参加了你们的这个学员队？”伊人不禁马上发问。
短发女生抢着回答：“人家是教官！新调来的校部参谋！”
门外传来男人咳嗽示意声。
已经换穿了一身军装的怀远，站在宿舍门口。他的身后，则是同样身着军装的贾明。
女兵宿舍里顿时安静下来。
除了伊人还不知所以地坐着之外，其余所有女兵一个个全部起身立正，并大声招呼着：“贾副校长好！”“姬教官好！”
随后，众女兵一个一个地溜出门去，从贾明、怀远身边经过时，还各自举手行着军礼。
“大嘴巴”队长临走前，顺手抓了一把大红枣。经过门口时，她趁无人注意，将红枣悄悄塞进了贾明的衣兜里。
宿舍里，只剩下坐着的伊人和站立着的怀玉。
门口处的贾明与怀远走进宿舍。
伊人此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找回我的怀玉娃呀！”现在就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场合。只有怀远、怀玉和贾明在场。贾明既是军校的领导，又是姬府的亲戚。她可以尽情表达珍爱女儿怀玉的强烈情感，她可以恳请贾明的理解通融，她可以用母亲的名义强拉着怀玉返回周原……。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呢？
半个多世纪后，那位在北京担任要职的老奶奶，回到省城北院门中山军事学校遗址凭吊怀旧时，曾对她的孙女说起了这一幕。孙女问道：“奶奶，如果当时你娘非要让你从军校退学、非要让你返回周原，你会怎么办？”奶奶诚实地回答：“如果当时我娘非要……为了我娘，我也许会……。不会！不会有这种如果！我娘懂得先国后家的道理，也懂得女儿的心、尊重女儿自己的人生道路选择。我娘说，你们忙你们的正事吧，我回呀！她只在省城吃了一碗羊肉泡馍后，就独自返回周原了。”奶奶在讲述这段往事时，她的花白头发上依然别着那个凤凰展翅的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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