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陵六骏都有各自的名字。被盗卖至美国的二骏,名曰:“飒露紫”“拳毛騧”。
修复成形的“飒露紫”与“拳毛騧”,由美国费城博物馆收藏展出。它们的历史文化价值和石雕艺术价值,引起了世人的惊叹,也诱发了逐利之徒的觊觎之心。
那个盗取“飒露紫”与“拳毛騧”得手而尝到甜头的西洋人,贼心不死,故技重施,又一次下了黑手,将六骏中剩余的“什伐赤”“白蹄乌”“特勒骠”“青骓”四骏石雕碎裂成块装箱,准备盗运而走。
风声走漏出来,省城民众和青年学生群情激愤。
当时,十六七岁的怀玉尚是一名中学生,她和她的同学们决心行动起来,阻止恶行,保护国宝。
“可耻!盗卖文物,中饱私囊!我们莘莘学子绝不能袖手旁观!我们要保护好老祖宗留下的国宝!”怀玉紧握着拳头,神情激昂地向同学们动员讲演。
一个短发女生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怀玉,我家就住在昭陵附近,听说他们已用巨款收买了省府督军家的老太爷,当地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管、不想管哩!”
“我们管!我们一定要管!是个中国人,就应该管!”怀玉坚定地表明态度。
“光靠我们几个学生娃,能阻拦得了他们吗?”有人感到担忧。
围观的学生越聚越多,都在倾听着怀玉的讲演。
怀玉神色坦然地说着:“咋能光是咱几个学生娃哩?用我爹常说的话,人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和我们有同样想法的人多着呢!大家记得吧?贾老师上课时说过:中国的事,必须发动民众、依靠民众才能办好!”
众学生纷纷点头。有人大声问着:“怀玉!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怀玉对那位短发女生交代:“你赶紧回家,找乡亲们问问情况,关键是要打探到他们盗运国宝的具体时间和路线。”
短发女生一边点头应承一边说着自己的推测。
“他们肯定是要走水路。据说那洋鬼子上次盗运得手就是走的这条道。”
怀玉对在场的几位男同学安排着:“你们几个早些去草滩渭河码头。走水路,他们只能是在那儿上船。你们找找那里的船户,动员他们不要替贼运赃、为虎作伥!”
男学生们大声答应着:“好!没问题!”
怀玉一面向人交代“通知报馆记者是你的事”,一面又向一个高个男生询问着:“大个子!你哥不是在靖国军里当着个啥官吗?”
那个高个子男生自豪地挺挺胸脯。
在当地官府的庇护下,盗运石雕的几辆马车趁着夜色偷偷赶路,拂晓前赶至了草滩码头。码头上,只有一只停靠的木船。
“船老大!卸货装船!”马车上的押运人喊叫着。
“这运的是啥货?运到哪儿?”船老大由船舱里走出,上岸询问。
“啥货?普通石头块儿。运到哪儿?顺渭河,过潼关,出陕西,到河南。”押车人回答。彼时东来的火车只通到河南,陕西境内尚无铁路通行。
船老大已得到学生的通知,故认真地查问着:“这远的路,运一些普通的石头块儿,值当吗?”
“你问那么多干啥?不少给你的船钱运费就行咧!”押车人不耐烦地抢白着。
船老大直接跳到马车上,欲打开车载木箱的盖板:“我倒要看看,是啥金贵石头块儿!”
“别不识相!赶紧装船走人!小心给自己惹麻达!”押车人掏出枪来,恶狠狠地威胁着。
随行的其他几名押车人员也围了过来,气势汹汹一副打算动手的模样。
一声哨音响起。周围一下燃起了许多火把。
早已埋伏在此等候的怀玉等人,一起簇拥过来。
大个子男生领着一小队靖国军巡逻队也走了过来。
站在车上的船老大用力一掰,掀开了木箱的盖板。
木箱内,裂成数块、注有编号的骏马石雕。
记者的镁光灯对着木箱内的石雕残块不停闪亮。
“不关我事,不关我事!”刚才气势汹汹的押车人,一边用手遮挡着镁光灯的闪亮,一边龟缩着后退。
运载木箱的马车上,坐着一个一声不吭的乡村老太太装束之人。这时“她”趁乱溜下车来,打算偷偷逃离现场。
怀玉冲上前去,一把揪下了那人包裹头部的围巾。
一个狼狈不堪的西洋男人,暴露在众人面前,也给记者提供了拍摄的目标。
“不做贼,干吗这么心虚呢!”怀玉朗声讥刺。
天已大亮。
这几辆被人赃俱获的盗运国宝的马车,离开河边,走上大路,向省城方向驶去。
怀玉等众人紧跟在马车之后,好像是一支押送俘虏的得胜队伍。
……
怀远以讲故事的方式,向家人介绍了妹妹怀玉同民众一起保护国宝的事迹。
“就这样,昭陵六骏中的四骏总算是虎口脱险,现已安放在省城图书馆供人参观。迫于舆论的压力,那个督军大人也没敢咋样。”(www.xing528.com)
怀真使劲拍着双手:“怀玉姐姐了不起!”
姬老太爷深为怀玉感到骄傲,但同时又对怀真说着:“这不是哪一个人了不起,而是你爹的那个话:人么!人同此心呐!”
崇仁和伊人沉浸在故事中,愈发引起了对怀玉的担忧和思念。
怀远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很难出口的话。
“我又要离开家了。学校来信,要我赶紧回呀!明天一早我就得动身回省城了。还好,赶在我走之前,总算有机会把怀玉的故事讲过了。”
老太爷不免有所叮咛:“当下乱世,你和怀玉在省城,远离父母,自己要多保重,少惹事,注意安全呐!”
“爷爷、爹、娘,你们放心!我们会注意的。不过,我们不仅要顾及个人的安危,还更要关注国家的安危、民族的安危。先国后家,精尽报国,这也是爷爷和爹娘自小对我的教诲嘛!记得多年前,爹送了我一句话:人么!人有雄心当报国,胸怀壮志图救民!”
崇仁吃惊地望着怀远:“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你还能记得?当时我还觉得,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娃,咋能理解报国、救民的含义么?”
怀远充满感情地望着家人,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
“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自小到大,耳濡目染。正是爷爷和我爹我娘为人处事的品行德操,为我们兄妹的成长,提供了最好的榜样和老师啊!”
崇仁颇为感慨地询问儿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你的这些报国救民的见识,是从哪儿得来的?”
“爹,我不是一个人,我们有很多很多同……同学,志同道合,愿意共同为国家的未来吃苦出力,甚至流血牺牲!”
听着儿子的回答,崇仁思索着,没有说话。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代人办不成的事,也许在怀远这代人手里或许就能办成、办好了。
当晚,家人各自休息后,崇仁觉得意犹未尽,又去到儿子房间,打算彻夜长谈。
“爹,你今天好像也有话还没说呢。”怀远探询地望着父亲。
“怀远呐,你这次回来,见识学问、谈吐举止都大有长进,出乎爹的预料啊!怀真娃日前说了句实话——她哥比她爹强啊!现在看来,她姐也比她爹强啊!”崇仁深有感触地说着。
怀远笑着直摆手:“这是怀真人小不懂事,说的娃娃话么!我自小就崇拜爹,还记得小时候我就说过,爹是赵子龙单枪救主、诸葛亮空城退敌呢!”
崇仁颇为感伤地摇着头:“诸葛亮?爹没有诸葛亮足智多谋那本事,但却有他六出祁山的经历——次次都是全力以赴,回回都是无功而返呐!今天本想趁着你在家的机会,你爷、你娘也都在,我把这些年来心里的苦闷给倒一倒。”
屋外,伊人手捧着几件为怀远准备的衣物走来。欲进屋时,听到屋内的谈话。生怕有所打扰,又想继续听听,她索性就坐在了窗外的台阶上。
屋内的谈话在继续。
“你爹我生在周原,长在周原,喝的是周原的水,吃的是周原的粮。自小就想着要为周原干些好事、干些大事。这些年来,建学堂、疏东湖、禁大烟、卖烧酒……,也算是尽心尽力。但不知为什么,好事总是办不成。或是四处碰壁,半途而废;或是好心难成,事与愿违!”崇仁一副沉思苦闷的神情。
怀远理解而同情地看着父亲内心痛苦的样子,斟酌着安慰的话语。
“我觉得吧,爹完全不必过于苛求自责。人么!人在做,天在看。这些年来,爹实心诚意地为周原办了不少大事、好事。周围的乡亲们都看在眼里、挂在嘴上、记在了心间。爹自己应当无愧于心。至于六出祁山、次次无功而返嘛,说明事情并不完全取决于个人努力,也得有那个社会条件么!”
崇仁若有所思,若有所悟,若有所慰。
“下午和我老子谈了谈,晚间和我儿子说了说,一老一少的开导,让我的心思畅快不少。爹已想好了,现下啥事干不成,我就去钻研金石古文字呀!”
怀远笑了,轻松地开着玩笑。
“这既是一项专门学问,又是一种精神寄托。爹过去就有这方面的基础,现在再一钻研,说不准一下子就从姬老爷变成姬教授了!”
崇仁挥挥手,想撵走自己的灰暗情绪:“好了,不说我这些让人心灰意冷的事了。你回省城后,给怀玉捎句话。这些年,爹做对了一件事,那就是答应让你们兄妹俩去省城读书。看看你们俩娃现在的眼界和志向,爹自愧不如啊!”
“当初没有我娘的支持,爹也不会轻易应许这件事的。我娘说过,当爹娘的,如果只想着把娃拴在家门口,不让跑,不让飞,娃就永远长不大,不会有出息的。”怀远回忆着当初的情景,心里充满了对母亲的感激之情。
崇仁叹息着:“那是你娘她人前说硬话么!你们走后,她背地里不知淌了多少眼泪哩!”
怀远突然迟疑起来,但终于还是下决心开了口。
“爹!有件事我得跟你和我娘坦白哩!瞒着不说就走了,也许我会后悔的!我这次回省城,并不是返回学校读书,而是去当兵,去国民革命军中工作。这是我们……的决定,当然也更是我本人的愿望。”
怀远信任地望着父亲。他知道,不管是不是组织的人,父亲值得信任。
崇仁似乎小心翼翼而又带点儿崇敬的口吻。
“你是不是已经在什么……党了?”
怀远沉默无语,但他坚定的眼神似乎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崇仁信赖地望着儿子:“爹不懂你们的事情,但爹相信你的选择!革故鼎新,周公东征么!”
怀远好像更加迟疑地不好开口。
“爹!怀玉她……怀玉比我更早就参加了国民革命军,现在正在省城的中山军事学校受训哩!”
崇仁大为震惊:“啥?一个女娃,才十六七岁!你娘她咋可能应许么?”
伊人闯了进来,同时大声表示着反对的意见。
“我不应许!我不同意!怀远,明早娘要和你一起去省城,娘要找回我的怀玉娃呀!”
伊人一口气说完,眼泪哗哗流下。随之,一阵抽咽,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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