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关闭着的姬家大院大门,缓缓由内打开。
已是二十岁出头的帅气小伙怀远,骑着辆那个年代尚不多见的自行车,由院内行驶而出。他虽然穿着一身学生装,但他已经不是学生了。
“怀远,二中的事办完后,记得早些回来!”母亲伊人由院内追出,大声向怀远招呼着。
怀远转过头来,笑着向伊人挥挥手。
“娘!放心吧,我一定早些回来!回来还要给怀真妹妹上课呐!”
小精灵怀真从母亲身后钻出,也在羡慕地望着哥哥的背影。
“娘,我哥刚回来没几天么,咋就在咱二中认识了那么多好朋友呢?”
伊人颇为儿子感到骄傲:“何止咱二中?这几天府中收到的省城信件特别多,都是给你哥的。说明你哥在省城认识的好朋友也很多么!”
“娘,我怀玉姐也该快回来了吧?我都想我姐了!”
“怀真,你真该好好向你哥你姐学习。他们小小年纪就单独在省城进学读书,读的书也多,见的世面也广,还结识了不少好朋友哩!”
怀真不服气地扬起头来:“我呀!我要像我哥那样勇敢,像我姐那样聪明,像我娘那样漂亮,唔——还要像我爹那样讲仁义!”
伊人不禁笑着拍拍怀真的脑袋:“看把我这小闺女给能的!”
怀远骑车直奔省立二中校园而去。
二中校长白学才和青年教员刘文章在校门处等候。十年的岁月,在他们二人的脸庞和神态上留下了不同的痕迹。白学才更显成熟和刚毅,刘文章则显现出了些许消沉与颓唐。
“白校长、刘老师,让你们久等了!”怀远行至近前,跳下车,喘着气,恭敬地打着招呼。
白学才一把拍着怀远的肩头,热情地表示着欢迎之意:“怀远,终于等到你回家的这一天了!”
“嗬!省城读书的秀才回来啦?”刘文章矜持地点头致意。
怀远的目光向校门悬挂校牌处望去。
原先曾悬挂过“陕西省立第二中学校”校牌的位置,重新悬挂着同样的校牌。
怀远收回目光,佩服地望着刘文章:“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为了保卫这个校牌,刘老师当年还是个学生娃,硬是挺起胸膛面对官军的刺刀哩!”
刘文章仿佛往事不堪回首似的摆摆手,然后说起了感谢的话。
“当时官军连夜抓人哩!还是你爷,冒着风险,救了我们呐!”
白学才指着校牌,感慨万端。
“那时候,我老师杜校长就说过,这省立二中的校牌,一定还会回到咱周原上来的!这一等,就是十年呐!如今,省立二中果然迁回来了,但我老师杜先生却没能亲眼看到这一天啊!”
白学才以询问的眼光看着怀远。
怀远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放低了声音。
“你们都认识的那位贾明老师,托我带回了一些刊物。”
“快拿出来吧!我们不是在这儿等着了嘛!”白学才立刻着急地伸出了手。
怀远轻声一笑,低语说明。
“我怕不方便,没敢直接带来。傍晚时分,咱们在东湖见。”
刘文章听到“贾明”的名字显然有些激动,急切地询问着:“贾明老师?自从那晚在姬老太爷帮助下逃到省城后,我们就跑散了。他现在在哪里?这些年还好吧?”
“当过兵,出过国……嗨!一言难尽,我也说不清。”怀远含混其词地回答,显然不想详谈。
白学才似乎想了一想,对着二人交代:“晚上七点,东湖君子亭。”
怀远准备骑车离去时,白学才暗中对其做出了“六”的手势。
怀远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
此时的姬怀远和白学才,都是中共地下党员。他们深知秘密工作的纪律。有些话语,只能在单独接头的场合畅所欲言。(www.xing528.com)
当晚六时左右。东湖湖畔,偶有零落的游人。环境十分幽静。
白学才仿佛普通游客一般,在无人处独自观赏湖畔景色。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得到组织的消息了。他盼望着“同志”的到来。当然,这新来的“同志”也是他的老相识。
怀远背着一个书包,气喘吁吁赶到。
“六点整,我没迟到吧?”
怀远的话音未落,白学才已经紧紧握住了这位新来的“同志”的双手。
两人热烈地握手。尽管当天他们已在二中见过面了,但此刻却是作为“同志”后的第一次见面。握手,则是那个年代同志之间新兴的见面礼节。
“欢迎你!姬怀远同志!”白学才真情流露的加大了握手摇晃的力度。
“我很高兴回到家乡,协助你工作,白学才同志!”怀远一副少年老成的严肃神情。
怀远虽然年轻,但加入组织的时间比白学才要早。此前他的公开身份是在省城一所大学图书馆工作,同时旁听兼修大学的相关课程。这次奉命回到周原,将以“二中教员”的新身份开展工作。由于形势的变化,怀远的这个新身份尚未实际取用就中止了。几天后,怀远接到了改做军事工作的紧急通知。“兵运”比“学运”当时更为紧迫。当然,戎马生涯也更符合怀远本人的意愿。
几天后的事,慢慢再说。眼下怀远与白学才刚刚接头。
怀远与白学才沿着湖畔边走边谈。
“怀远,快说说,贾明同志有什么指示吗?”白学才急切地想听到党组织的声音。
“贾明同志代表中共上级组织,要我向你及凤翔的党员同志们传达党的指示:当前,面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和北洋军阀的统治,我们党的力量还很弱小。为了战胜强大的敌人,需要有强有力的同盟者。因此,我们中国共产党主动同中国国民党开展合作,以推动中国民主革命的进程。”怀远不慌不忙、有板有眼地传达着上级党的精神。
白学才不停地点着头,沉思着,领会着,询问着。
“那我们当前的工作重点是……”
“考虑到周原的具体情况,贾明同志一再强调,咱们中共党员的身份,目前还不能公开。主要任务是:发展组织,积聚力量,准备迎接革命高潮的到来。”
白学才沉稳地说起了自身的工作情况:“二中由省城回迁凤翔时,随迁师生中只有不多的几名党员同志。另外,还有一大批像刘文章老师这样的党外进步青年。我目前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师生中宣传进步思想,经过斗争的考验,识别和培养同志,逐步壮大我们的组织。”
“今晚七点钟的诗会,参加者是什么范围?”怀远关心地问道。
“今晚是凤鸣诗社以诗会友的名义聚会,参加者都是些思想进步的师生。有些话,可以在这个范围适当讲一讲,鼓动鼓动嘛!”白学才简要说明。
行至湖畔“林文忠公则徐禁烟遗教碑”处,怀远不由得驻足凝望。
“还记得这块石碑的来历吗?”白学才问道。
怀远默默点头。他当然知道他的祖辈、父辈亲人们为禁除鸦片所做出的努力。
看着石碑上的碑文,怀远思索着发出疑问。
“咱们的前辈,为了禁除鸦片,为了改造社会弊端,付出了不少努力,为什么就一直没能彻底见效呢?”
白学才有着同样的疑问与感慨。
“我也在想,不彻底改造这个社会,没有一个强有力的组织力量,只凭少数人的努力,要办成一些好事,是很难做到的。就像这块碑,虽然立在这里多少年了,但并没有根本扭转周原普遍种植大烟的现实。”
怀远点头表示赞同,并用手指环指东湖一圈。
“就像这东湖。我爹从小就立志要向先贤苏东坡学习,疏通东湖,减少水患,增加水利,并让家乡的父老们能有一处怡养心神的园景。我赵爷爷,就是那个赵善人,你认识吧?”
白学才当然认识:“咋能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周原奇人么!咱学堂的建设费用,还多亏了你爹和赵善人呢!”
“赵爷爷出家修道之前,将他最后的一点儿银两交给了我爹,支持我爹疏浚东湖的想法。就在十年前,我爹和众多乡贤共同出资,开始了疏浚东湖的工程。这本是一件好事么,但官府却左刁难、右刁难,征这税、收那费,折腾得我爹他们心灰意冷。”怀远不胜感慨。
白学才当时也参加了募集善款的活动,对东湖整治工程的情况颇为了解。他充满感激地说起了姬府老爷的贡献。
“多亏了你爹,东湖的面貌还是有了不少改观,不然简直就是一个臭水潭。更要紧的是,秋季雨期的水患,得到了一定的控制;天旱时的灌溉用水,也增加了不少。”
怀远由此说起了父亲心态的变化:“按照我爹原本的想法,是要彻底建成一个新的东湖哩!可后来的现实,逼得他不敢好大喜功了。我爹说,就像法门寺中的古塔,震裂成那个样子了,但现时却不是建庙造塔的世道。很多利国利民的大事,只能有待将来的盛世才能去做,才能做好。”
“你爹本就是个善良仁义的好人,现在也开始成为一个思考社会问题的哲人了。”白学才感慨而言。
眼看约定的时间将至,两人朝君子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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