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坊伙计趁着到外间加添茶水的机会,向梁掌柜低声传达了崇仁的意见。
梁掌柜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颇有送客之意。
严掌柜也随之站起身来。
“这事就可以这样定了!不过……”梁掌柜似乎还有话说。
严掌柜一惊,生怕事情有变:“这……还有啥条件吗?”
“不是条件,而是前提。没有这一条,其他都免谈!本店付给你的粮款,必须在本店的监督下,首先用于兑现你的那些白条。不然的话,你严掌柜卷款一逃,被债主活活打死的,不就成了我梁掌柜了吗?”梁掌柜不客气地击中要害。
严掌柜仿佛被说中了心事,脸色一红,极力辩解着。
“咋会么?咋会干出这种事哩?”
梁掌柜不屑地笑了一笑。
“不会?你严掌柜啥事干不出来!你的那位联手同伙孟老板不是就一个人偷跑了吗?”
严掌柜虽有些犹豫,但见梁掌柜对此前提态度坚决,只好尴尬地点头认可。
梁掌柜宽慰地拍拍严掌柜肩头。
“你放心吧!我算过账了。还完欠款,剩下的钱足以你养家糊口、另谋生计的!”
严掌柜千恩万谢地告辞而去。临出门时,又不放心地回过头来叮咛了一句,手上还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天呐!咱得在三日的期限之内,把这事彻底了清了!那帮不要命的债主们,只给了我三日的宽限期!”
梁掌柜一挥手:“放心!明儿一天咱就可以钱货两清!”
严掌柜走后,崇仁由里间出来。
“像严掌柜这样的人呐,是该得到些教训了!”梁掌柜感慨不已,对崇仁解释着。
“唉!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崇仁不免有些恻隐之感。
“姬老爷呀,我就担心你心软,到时下不了狠手,给严掌柜答应的条件会过于宽厚,所以就没敢让你出面么!再说,中间还夹缠着个孟老板,当年姬府的老姨舅太爷么,处置起来你也为难哩!”梁掌柜说明了此事不让崇仁出面的本意初衷。
“那孟老板人哩?”
“跑了!债主和仇人太多啊!”
崇仁沉吟着,似有不忍:“也该给他一条生路啊!……不过,人生的路,都是自个儿选下的!”
有了高粱,就不愁顺昌酒坊没有酒卖了。崇仁和梁掌柜遂放下心来。
崇仁返回府中,向伊人提说了高粱之事。说起严掌柜和孟老板害人害己、自作自受的下场,崇仁又一次慨叹着:“人生的路,都是自个儿选下的!”
伊人接口说道:“人生的路,都是自个儿选下的。但是小娃们的路哩,做父母的就要多多操心。就说娃们的名字吧,都是父母给起的。起的啥名,实际上也就是父母对小娃们人生之路的期许么。”
伊人小时候就亲身感知了父母对娃们名字的重视。有一次,父亲曾开玩笑说,女儿的名字当初起得不好。“伊人”,虽然字义颇有诗意,但字音不美气,听着就是“一人”么。当时杜先生摇头晃脑地自嘲着:“难怪哟!难怪你娘自从有了你,再也没有开过怀。咱杜家下一代,就只有你一人(伊人)单蹦儿了!”就在伊人嫁入姬府的前夜,杜先生又开着玩笑说吉利话:“伊人呐,你和崇仁可是天生的一对好姻缘哟。你看:你是一人,崇仁的‘仁’字是二人。一人加二人,就是三人。三人成众么!这可是你们人丁兴旺、家族繁盛的好兆头啊!”
崇仁对伊人莫名其妙提起娃们名字之事,一时不解。
“我急慌慌跑回来,是想听你的悄悄话哩!咋说起给小娃们取大号的事了?”
伊人拿出两张对折的纸片,将其中一张递给崇仁:“你先看看这个再说。这个字咋样?”
崇仁将对折的纸片打开。(www.xing528.com)
纸片上只有一个大大的“才”字。
崇仁手持这张纸片,无所谓地解说着。
“一个单字么,说不上好坏。要看在啥场合使用,和其他啥字咋配合哩!”
伊人试探地询问着:“配合?要和我这个杜字配合哩?”
“才字和杜字配合?杜者,有土有木。才者,木少一撇。才与杜比,叫作缺土不成木,不好么!”
伊人深信不疑地点点头,又将手中那第二张对折的纸片交给崇仁。
崇仁再次将对折的纸片打开。
纸片上三个大字:“姬怀才”。
“这是……”崇仁手持纸片,惊愕地询问着。
伊人满脸苦楚,不忍回忆。
“这是……我给咱那未出世就夭折了的娃,提前起好的大号。他昨晚给我托梦了……”
刚怀孕那时,伊人早早就宣布了:“给娃起大号之事,谁也别操心。”她想自己亲自给娃起个美好的名字,希望娃有一个美好的人生。这两张对折的纸片,她原打算是在孩子诞生之后才当众打开的。
崇仁理解妻子内心的苦楚,默默上前攥住了她的双手。
“咱娃说,这名字起得不好!”伊人说着梦境中发生的事。
崇仁稍一沉思,惊觉而言:“是不好哩!”
“我本想着,我娘家爹有才学,我婆家爹有才智,我夫君更是有才华、有才能。娃叫个‘才’字,极好的么!当时没有细究深想,还想着事先保密……”伊人颇多后悔之意。
崇仁指着纸片上的那三个字:“单字没啥不好,但与怀字辈配合,就不美气了!怀才……怀才不遇么!”
伊人深感内疚地点点头。
“我有时就在想,这娃的命不好,是不是就因为我没给他起个好名字。所以,这一回呀……”
“这一回?莫不是你又有了……”崇仁惊喜地看着伊人的腹部。
伊人微微点头承认。
“这一回呀,我想去趟法门寺,请寺院长老为咱娃赐个大号,祈请神佛护佑咱娃!”
崇仁兴奋地将伊人抱了起来,连连在她脸上吻着。
“原来这就是你要给我说的悄悄话?好好好!去去去!我陪着你一道去法门寺进香拜佛!”
伊人娇嗔地捶打着崇仁肩部。
“快放下,快放下!我的悄悄话还没说完么!”
伊人被放下后,喘了一口气,正色而言。
“去法门寺进香拜佛,也是替咱娘了还心愿。就在咱娘过世的前一天晚上,她专意对我做过交代。娘……,娘是唱着秦腔《法门寺》的戏文过世的。”
“法门寺……!”
崇仁崇敬的目光望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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