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来,姬家大院里气氛压抑,死气沉沉。
大小姐姬怀玉不慎落入水中。被打捞救上岸后,只是呛了几口水,受到一番惊吓,其他并无不碍。她上岸睁眼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凤凰展翅发卡呢?”当看到那发卡还在自己手里紧紧攥着时,她的头一歪,吐出几口水,整个人就没事了。
有事的是姬府大太太伊人。伊人被打捞上岸时,已是昏迷不醒,肚子胀得像只鼓,鼻腔和口中俱是泥沙。虽经崇仁现场施救,保存了性命,但她却永远失去了腹中所怀的孩子。身心两个方面受到的摧残,使她不得不在病床上将养数月之久。
在此期间,崇仁放下了手头上的所有事务,日夜守护在伊人病床之前。看着心爱的妻子憔悴的病容和凄苦的神情,崇仁心肝欲裂,后悔不迭。他后悔不该将送别之宴的地点选在湖边,他后悔不该同意伊人与怀玉同赴东湖观览,他最后悔的是妻子出事时自己不在她的身边……
随着伊人身体的渐渐好转和心情的逐步调复,姬府的运作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这一天,梁掌柜焦躁地快步向姬家大院走来。行至门前,却又有些犹豫,不免行步迟重,踽踽不前。他深知崇仁此时的心境,本不欲轻易打扰。
梁掌柜抬手招呼门内的一个家仆:“你去把吕管家请到这儿来,我就不进院了。”
吕管家来到院门时,梁掌柜立刻迎了上去,急切问道:“太太近日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恢复,近日已可下床走动了。”吕管家略感欣慰。
“太太一点儿水性也不识,为着救娃,啥也不顾就跳下湖咧!我和老爷赶到现场时,太太还在水中扑腾着,一只手尽力往上托举着大小姐,自己的头脸全在水里。唉!如果没有太太拼死相救,大小姐恐怕就小命休矣!”梁掌柜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后怕不已。
吕管家叹息着:“太太虽然大难不死,但却大病一场,一躺就是几个月,肚子里怀的娃也没能保住哇!”
“唉!老太爷添丁进口的心重啊!折了一个未出世的娃,太太和老爷心里不定多难受!”梁掌柜设身处地,对姬府老太爷以及崇仁、伊人两人的心境十分理解。
吕管家更是有着自己的感受和苦衷:“太太心里当然难过么!不过,当着众人的面,太太强忍着一滴眼泪也没流过。老太爷一句话也不说,每日早出晚归,光是在药材庄诊病开方。老爷心里不好受,整日黑着个脸,我有啥事也不敢轻易近前去开腔搭话儿。”
梁掌柜想起了自己的正事,赶紧催问吕管家。
“我知道姬老爷心情不好,酒坊那边的事就没敢进府去打搅。今天的事,我也只想找你吕管家。收购酒粮的款项,早就该由总柜拨转酒坊,咋迟迟不见动静哩?”
吕管家一脸为难。“好我的梁掌柜哩!总柜也是捉襟见肘,一时腾挪不开么!东湖工程那边,还有一笔支出没给人家付款哩!”
梁掌柜一听,着急起来,难免口不择言。
“这笔款项,姬老爷早就对你有过交代!真要是延迟几日,是要误大事的!你吕管家该当何责?古代打仗时,这就叫贻误军机,按军法是要杀头的!”
吕管家不以为然,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
“哪会这么严重哩?我也是没办法么!”
“不行!这事我还得直接去找姬老爷!”
梁掌柜用手拨开吕管家,径直迈门而入。
书房内,心绪不佳、面色沉重的崇仁听了梁掌柜报告的情况,并不相信。
“咱顺昌酒坊的酒粮收不够数了?怎么可能!整个周原今年的高粱可是大丰收啊!”
“是大丰收,但有人做了手脚。他们许诺付以高价,提前将高粱预购走了。”梁掌柜解释。
“各家酒坊不是有过公议吗?当时就共同商定了统一的收粮时间和购粮价格呀!”
“有人根本不把那个公议当回事么!一家先动,众家跟风。如今整个周原生产的高粱,恐怕已经被他们抢购空了。像咱这样遵守合约的酒坊,真成了无米之炊!今年拿啥来酿酒么!”
崇仁不相信地问着:“吕管家从总柜往酒坊调转的款项,真的至今还没有到位吗?”
“到位?要是早到位了,我还在这个时候寻你姬老爷干啥?”梁掌柜话中包含着对吕管家的一股怨气。
崇仁面现恼怒之色。
梁掌柜直接去找姬老爷之后,吕管家情知不妙,拿上账簿,打算前去解释。
走至书房门外,吕管家听到了崇仁在屋内发火的声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个吕管家,怎么不来找我?东湖工程需用的款项,我另有预留么!”崇仁发火的声音。
“咱刚跟省城杨老板夸下海口,保证货源,不让咱的酒在省城卖得断了顿。要是收不下酒粮,这保证不就成了空话?”梁掌柜说话的声音。
“吕管家呀!误事不浅!我看,该让他卷铺盖了!”崇仁火气更大的声音。
站在门外的吕管家,感到十分震惊和意外。痛苦、内疚、委屈、伤心,百味杂陈。
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吕管家蹒跚孤独地缓慢离去。
或许是因为脾气性格和行事习惯的差异,崇仁对吕管家早有不满。在崇仁看来,顺昌酒坊此次“败军误事”的后果,是同吕管家的失职分不开的。(www.xing528.com)
老爷对管家不满、管家将要“卷铺盖”的消息,引起了府中众人的不安,其中当然包括病中的太太伊人。但老太爷却仿佛没事人似的,依旧稳坐钓鱼台——照常在药材庄坐堂问诊。
此时的老太爷,侧身坐在接诊处,聚精会神地手持一卷医书阅读。
对面病人的座位处默默走来一人。
姬老太爷看书正在紧要处,头也未抬,举手示意让座。
“对不住,你先请坐!哪儿不舒服?”
来人默默坐下。
姬老太爷依然没有抬眼,只是职业性地伸出了自己的两根手指,示意为病人搭脉。
病人没有说话。
姬老太爷放下书卷,转过脸来,这才惊讶地发现来人竟是伊人:“伊人?你怎么来了?”
“爹,我来不是看病的……”伊人开口解释。
老太爷举手制止了伊人的解释。
“既来之,则安之。先给你号号脉再说。”
把过脉后,老太爷松了一口气。
“伊人呐,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对今后……,不会有啥大的影响。”
“爹,我来是有事要谈哩!”
“你平时很少到药材庄来。今日能来,肯定有事。……是为了吕管家的事吧?”
看着老太爷不动声色的平静样子,伊人似乎感到有些奇怪。
“爹,这事难道你就不出面说句话吗?”
老太爷依旧一副不动声色的淡然口吻。
“现今姬府当家的是崇仁。我早说过,对于崇仁的任何决定,我不干预、不掣肘、不当太上皇!”
“那要是崇仁做得不合适呢?”伊人有些着急。
老太爷沉吟了一会儿,反问伊人:“这事你咋看呢?”
“吕管家虽有失职失责之处,但责任不能全部归咎于他!再说,吕叔在咱姬府辛辛苦苦已几十年了,犯了错误就让人家卷铺盖走人!这也未免……。崇仁正在火头上,容易做出之后自己也会后悔的事。”
“这些话,你为啥不去当面和崇仁谈哩?”
“我刚提起这个话头,他一句话就把我给怼回来咧!”
“一句话?啥话?”
“他就哼了一句——败军之将不可留!”
老太爷闻言微微一笑:“败军之将不可留……。伊人呐,你是真心不想让崇仁犯错、不想让他后悔?”
“当然么!”伊人口气十分肯定。
“一个当家大掌柜已然作出的决定,碍于他老爹或者他媳妇的情面,而不得不违心地朝令夕改,别人会咋看?会不会影响大掌柜的威信和面子?”老太爷循循善诱地提出问题。
“可能会。”伊人迟疑之中,又有些担忧。
老太爷一言道破:“咱既不想让崇仁犯错,又不想让他失面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心悦诚服地主动收回成命。”
“咋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伊人十分赞同但又感到为难。
“咱配合着,讲一段古。响鼓不用重槌敲。咱点到即可,崇仁自己会领悟的。”老太爷俯身低声又对伊人说了几句。
伊人满脸惊喜而佩服的神情。
“爹!这个办法好!我回去让怀远、怀玉也配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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