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是周原地区颇受重视的一个传统节日。民间习俗当日喜食由多样食材熬制的粥,号为“腊八粥”。腊八节的由来和食粥的传统,与佛教传说有关。
相传佛祖释迦牟尼成道之前,修行多年无果。后在河中洗沐醒脑时,失足溺水。经一农妇相救上岸并赐以杂谷之粥,佛祖食后元气大增,遂至菩提树下幡然觉悟。后世的佛门弟子将这一天即农历十二月初八称为“佛成道节”。每逢此日,寺庙会向世人布施稀粥。
姬府年年重视“腊八”,因为这一天还是老爷姬秉礼的生日。孔氏更重视本年的“腊八”,因为恰逢老爷六十诞辰大庆。同时,她也自知,这将是她最后一次在阳间为老爷过生日了。
腊八前一天,姬氏庄园内外已开始洋溢着节日的气氛了。
庄园外的村庄里,农家小儿们聚在一起,欢快地唱着当地有关腊八的儿歌。“鸡儿鸡儿吃腊八,吃到肚里结疙瘩(祈祝鸡儿多生鸡蛋之意);狗儿狗儿吃腊八,吃了腊八把欢撒;树儿树儿吃腊八,吃了腊八长丈八(祈祝树儿长得快长得高之意)。”空旷田地,歌声传得很远,当然也传到了庄园里面。
三少爷崇德心情很烦躁,对什么腊八毫无兴趣。但他在听到院外传来的儿歌“吃到肚里结疙瘩”时,疑心生暗鬼,一下子想到了孟氏“肚里结疙瘩”之事,不免心惊肉跳。他很后悔,想不到一次纵情竟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他很害怕,不知此事该如何了结。
正当他心情沉郁在庭院低头徘徊时,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崇德抬起头来,即刻现出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孟氏站在他的面前。
“三少爷,这几天怎么尽躲着我呀?”孟氏故意问道。
崇德顿时惊恐地东张西望,观察着四周有无人来。
“怕啥哩!老爷进城了,不在府里!”孟氏鄙夷地一笑。
崇德稍觉安心,但依然心神不定。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咋就……”孟氏调侃嘲弄的口吻。
崇德慌忙撇清:“咱们那个……才有几天么!咋就能怀上呢?反正跟我没关系!”
“反正跟老爷更没关系!老爷心里清楚得很!只是为了……”孟氏直接说明。
“只是为了顾全三少爷我的脸面?”
孟氏不屑地斜睨了崇德一眼,鄙夷地唾了一口。
“你的脸面?呸!老爷连自己的脸面都不顾了,他是为了维护整个姬府的名声。你想想,这要是传出去,如此讲究礼仪名节的姬府,少爷竟然乱伦……”
崇德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双耳:“我不听!我不听!这个家,我是没法儿再待下去了!”
在孟氏颇有点儿心酸的冷笑中,崇德一溜烟儿地逃走了。
此时,伊人正在后院内室服侍孔氏吃药。
“太太,北京的二老爷托人捎来封书信。”吕管家手托一封信走进禀报。
孔氏略感奇怪:“你咋不去前院直接呈送给老爷?”
“老爷进城坐诊去了。”吕管家回禀。
孔氏更觉奇怪:“今儿不是腊月初七吗?不是老爷惯例三、六、九的出诊日子呀?”
吕管家颇有些担忧的神情:“这些天,老爷几乎天天都去城里药材庄坐诊,也不让我陪着。听说在那儿除了问诊看病,一句话也不多说,好像有啥心事哩。”
孔氏有所误解,对此不太在意。
“明儿就是腊八喽,也就是老爷六十大寿的正日子。他不是说过,寿诞当日,有话要说,有事要交代嘛!也许就是为了这,心里有些乱吧。”
伊人从吕管家手中接过信函,放在案桌上。看着信封上端正恭谨的字体,不免好奇地发问。
“娘,北京的二老爷不常来信吧?”
“和咱老爷虽说是亲兄弟,但几十年都没见过面喽!这次来信,估计是知道咱老爷六十大寿就要到了,表表贺喜拜寿之意吧。”孔氏猜测着。
伊人离开后院,返回东院途中碰见了外出归来的崇仁。
“一大早起,就不见了你的人影!去哪儿了?”伊人关切地问道。
崇仁一脸兴奋:“进城了。专意去拜访了几位酒坊掌坊,收获不小!”
两人一同走进自己的屋内,崇仁犹在兴奋地说着。(www.xing528.com)
“待明日给咱爹过罢六十大寿,我那卖烧酒的计划就要敲响开场锣鼓喽!这一回,我要大干一场呀!”
伊人从案桌处拿过几本书籍递给崇仁:“喂!你不是要卖烧酒嘛,我从我爹他们学校那儿专意给你找了几本有关造酒的书,不知对你有没有用。”
崇仁接过书籍,快速浏览了一遍各个书名:《酒经》《造酒法式》《白酒酿造工艺》《世界酒类博览会》。
“太好了!真是及时雨啊!我正需要补充补充这方面的知识哩!谢谢!谢谢你了!”
伊人顽皮地一撇嘴,娇嗔地抱怨着:“谢谢,又是谢谢!自从我嫁到姬家,已经听了你多少个谢字了!”
崇仁将怀中的书籍放到案桌,用双手拥握住伊人的人,诚挚地表示:“我是真心实意地谢你么!是你为了咱爹咱娘,为了怀远怀玉,更为了我做了那么多值得我发自内心感谢的事么!”
伊人非常幸福但又有几丝遗憾,学着崇仁的口头禅。
“人么!人生不知足,得陇又望蜀。能够得到你的认可和感谢,我当然高兴!但我又想要你的谢,又不想要你的谢么!”
“这是啥意思?”崇仁有些不解。
“懂得感谢别人,是因为你知情知义、感恩图报。但你我之间,谢字多了,就总感觉好像还有一层隔膜。等到有一天,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也许就不用再说那么多的谢字了。”伊人憧憬地说着。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崇仁玩味地沉吟着。
腊八前日,小夫妻俩说着情话,感受到了彼此倾诉的快乐。
姬老爷也想找个人倾诉。压在心头的难言之隐又能对谁诉说呢?进城之后,他无心去药材庄坐诊,而是不自觉地去往了原二中新校舍的建筑工地。他知道,在那儿准定能遇见杜先生。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准定在这儿。”这是姬老爷见着杜先生时所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次会面过程中姬老爷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唉!心情当然不好!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可现在,连半称心也做不到啊!论国家大事,那袁世凯不顾国人反对,公然复辟做起了什么洪宪皇帝。看眼前小事,咱这学校……!唉!心情咋能好么!”杜先生落寞地坐在砖堆上,郁闷地看看四周,悲从中来。
姬老爷满腹心事,沉郁着脸,就便也在砖堆上坐了下来。
杜先生观察着姬老爷的神态脸色,似乎有所感觉。
“你不会也是心情不好吧?好像是有满腹心事,想找人一吐为快的样子。”
姬老爷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沉默不语。
杜先生为了调节谈话气氛,开始调侃。
“咋?不好说,还是不想说?那我就说说让你心情好的话吧。这男人一生有三大得意之事,你姬老爷可是都占全喽!一是少年得志,你早早中了举。二是中年得财,你经营着偌大家业。三是老年得子,我已听伊人说了姨太太有喜之事了。”
说者本是好意,听者却被无意刺痛。“姨太太有喜”是此刻姬老爷最不想提起的话题。他索性站起身来,一句话没说,径直离去。
杜先生莫名其妙,自言自语地猜测:“看来我这玩笑开得不是时候,不知哪句话说得不美气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姬老爷郁闷地打道回府。
姬老爷回到府中,一时不知该去往哪里,脚步习惯性地迈向了那棵柿子树下。不料崇仁已先到一步,正在此处等候着父亲的到来。
“爹,你是不是遇到啥不舒心的事了吧?我看爹这几日老是喜欢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就想着找个机会来闲谝闲谝。”崇仁仔细观察着父亲的脸容,并搀扶着他一起坐在石凳上。
姬老爷看着儿子,忽然觉得有了靠山。他很想将心中的块垒一吐为快,但话只能点到为止。他记得就在这棵柿子树下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为人,不可赶尽做绝;处事,务要留有余地。”他不想赶尽做绝,他要为其他人留有余地。
“要说爹心里有事,确实有事。但这事既不能对你娘说,更不想对别人张口。就是对你,唉!也不能明白直说。没人能说啊!压在我心里,就像一块大石头!”姬老爷说着自己的苦衷。
崇仁理解地看着父亲,娓娓劝解:“爹不想说、不能说,就一定有不想说、不能说的理由。那就不说。就是不说,老天爷也会知道的。人么!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恶人怕天不怕。是非善恶,老天爷能明辨;进退取舍,老天爷能决断。咱自己心里的石头,自己该放下就放下么!”
崇仁接着又说起了自己儿时与父亲的一些谈话。
姬老爷默默无言,却好似有了某种顿悟。
所谓“顿悟”,意即顿时的醒悟、瞬间的释然。顿悟需要条件,比如柿子树下这个特定的环境,儿子崇仁这个特定的谈伴。顿悟更需要诱因,正是崇仁谈话中出现的某些特定词语,成了诱发顿悟的引子,
第二天就是腊八了,也就是姬老爷的六十周岁生日了。这一天的姬老爷,会有什么变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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