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一副紧张失措的神情,并且夹杂着几分恐惧。
孟老板安坐在太师椅上,对孟氏的焦躁不安感到难以理解。
“你消停点坐下好不好?没头苍蝇一样瞎转啥哩!我当是啥火烧眉毛的祸事,急慌慌让人把我叫了来。怀上娃了,这不是你一直求之不得的好事么!那姬老爷老牛吃嫩草,胃口还真行!”
孟氏恼羞成怒:“你知道个啥!老爷都已经多长时间不进我的屋了。”
“噢!原来这是老大的种!”孟老板似乎恍然大悟。
孟氏恼怒:“滚一边去,什么老大!”
孟老板再度猜测:“那难道是老三的?”
“老大!老三!你咋就不说老二哩!”孟氏恨恨地反问。
“老二?老二不是死了嘛!”孟老板一头雾水。
孟氏一迭声地脱口而出:“就是老二,就是老二!北山老爷岭的土匪老二,二当家曹拐子!”
听了孟氏的情况说明,孟老板真的感到了担忧。
“你和曹拐子这事,老爷知道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不过那天老爷给我把脉后,很奇怪,啥话没说就走了。”
孟氏的疑惑,也是孟老板的疑惑。
“按说姬老爷的医术,一搭脉就能准定知道你肚子里已经有了货,而且他心里可能也明白不是他下的种。……可他那时为什么没有当场发作呢?”
孟氏似乎还怀着一丝的希望:“是不是老爷顾全我的脸面,打算着宽容我哩?”
“你的脸面?你的脸面值几个钱?老爷心知肚明,却有苦难言,一定是另有顾忌。”孟老板毕竟老辣,一言抓住了要害。
孟氏尚有疑惑:“另有顾及?还能有啥顾及么!除非是事关姬府的脸面。”
“对!就是为了姬府的脸面!老爷必定是顾及着府中的某个人。为了这个顾及,老爷很有可能将错就错,认下这个娃!”孟老板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推测。
“那我该咋办?”孟氏急着追问。
孟老板越说越觉得胸有成竹:“你也同样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坚持把娃生下来,姬老爷还能不认?”
“要说顾及,老爷只会想着是三少爷。那我就再烧把火,把他那个顾及给坐实了!……哎呀!不行!现在另有一个大麻缠哩!”孟氏拿出了那封信函:“曹拐子派人送来封信,约我再去同他相会。”
孟老板一听就急了:“这个时候千万不可添乱!姬老爷一旦知道了真相,那个顾及也就没有了。真把你撵出姬府,咱就一个钱也弄不出来了。”(www.xing528.com)
孟氏更显着急:“可他攥着我的把柄,说是不从他愿,就要向老爷告发我哩!”
说着,孟氏从信函中掏出两颗红豆。
孟老板不解:“这是啥把柄吗?古人表示相思的红豆?”
孟氏又羞又恼不便明言:“你不要管!反正他只要把这一说,老爷准定知道他与我确有私情!”
“那咋办?”孟老板似乎也没了主意。
“办法只有一个。”
“啥办法?”
“你去一趟老爷岭。”孟氏注视着孟老板的反应。
孟老板自然感到害怕,畏惧地往后一缩。
孟氏轻蔑地一笑:“看把你吓得那样子!你放心,他把你咋也不咋!我又没有回绝他么,只是让他在这要紧的时候先不要来闹腾。等老爷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不得不认下我肚里这娃以后……你就说,我现在身子不方便,以后再……”
孟老板自嘲着答应了:“我只有一个妹子,可我既有姬府大老爷这个妹夫,恐怕又有土匪二当家这个妹夫咧!既如此,他还得好吃好喝款待我这大舅哥哩!我去!”
孟氏千叮咛万嘱咐:“娃的事千万不敢跟他露馅!我娃一生下来,就是姬府的四少爷,不能有个当土匪的爹!”
同样是孟氏所怀之胎来路不正这件事,当事双方孟氏和姬老爷的处境却有很大不同。孟氏尚可与其兄狼狈为奸、共谋对策,而姬老爷却只能独自承受其痛苦与耻辱。
姬老爷一搭上脉,即已诊断出孟氏身怀有孕。根据脉息粗粗估算,成孕的日子与己无关。此时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孽子作孽、姬府面临奇耻大辱。如何是处,他一时没有主意,也无人可以与之倾诉商议。无论是对太太孔氏,还是对大少爷崇仁,他都觉得此事无法启齿。
姬老爷只能独自坐在那棵柿子树下的石凳上,颓然发呆。历史上有所谓“脏汉乱唐”的说法,即使在汉唐盛世的皇家帝室,“子烝父妃、父纳子媳”之类的宫廷秽事亦不绝于史。崇信礼义廉耻的姬老爷,对此岂能容忍?他很想公开发作,直接将“孽子”和“淫妇”赶出家门。但是他不能。他不得不把这件不伦丑闻掩盖下来。他必得首先顾及整个姬府的名声。
坐在石凳上的姬老爷,抬头仰望苍天。脸上充满了难言之隐的痛苦。
从石凳处上仰望去,可以看到犹有柿子残挂在枝头。熟透了的柿子摇摇欲坠,随时可能掉落。
不远处,传来崇德与孟氏的浪语嬉笑之声。姬老爷朝笑声处扫过一眼后,厌恶地扭过脸去。他无奈地摇摇头,仰面朝天,闭目而坐。
一阵风过,一颗早已熟透、残留枝头的软柿随风坠落。柿子正巧落在了姬老爷的脸上。顿时稀软的红黄色柿浆流溅在他的半张脸上。
仰望苍天、半脸柿浆的姬老爷,一任柿浆残留在脸上,毫无擦拭的动作和表示。他的内心苦苦挣扎着。
“老天爷啊!这屎(柿)落脸面,如何是处啊?难道只有我不顾自己的脸面,装聋作哑,咬牙承受,才能保全姬府的名声吗?”
他暗自决定,将这份耻辱永远埋藏在自己心底,所有的痛苦都由自己一人独自默默承担。他不想在孔氏离世之前,再发生什么让她无法闭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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