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的居室里,伊人已经为父亲和夫君做好了饭菜。
看着饭桌上颇为丰盛的菜肴,又看看正在忙碌的女儿脸上的幸福神色,杜先生的情绪明显好转。
“看看我女儿做的饭菜,手艺不错么!人说凤翔有三美,其中之一就是女人手呀!”杜先生满意地夸赞着。
伊人边上菜边不好意思地辩驳着。
“爹!哪有对着外人自吹自擂夸赞自己女儿的么?”
杜先生兴致颇高:“崇仁是我女婿,女婿半个儿,咋是外人哩?再说夸赞女人手,又不是单说你一个,是说凤翔的女人手巧。不过嘛,你现在是凤翔的媳妇,已经算是凤翔的女人了,这夸赞也有你一份儿!来!有了一美,再加一美,给咱把西凤酒斟上!”
伊人殷勤地为杜先生和崇仁斟满了各自面前的酒盅。
杜先生端起酒盅,笑呵呵地面向崇仁:“来!干!今儿咱爷儿俩好好喝几杯!”
崇仁随着端起酒盅,恭敬地做出敬酒的动作,然后率先一饮而尽。
杜先生笑着点头,随之一饮而尽。
伊人喜悦地看看父亲,又喜悦地看看夫君,继续为二人斟满酒盅。
杜先生品咂着酒味,兴犹未酣。“崇仁,这酒味道咋相?口感不错吧?”
“好酒!真正的西凤美酒!酒一入口,如饮仙醪啊!”崇仁真心夸赞着。
杜先生心情不错,开着玩笑:“刚才伊人那话是咋说的呢?噢!自吹自擂!崇仁,这可就是在说你哩!因为这酒,就是你姬府经营的顺昌酒坊酿造的。我昨儿专意悄悄去打了几斤。回来一尝,果然不错!”
崇仁闻听此言,放下手中端着的酒盅,一副商议正事的严肃口吻。
“爹,说起酒,我倒有一个想法。过几天,我想把咱全县各家酿酒作坊的掌柜们,邀集到一搭儿,商议商议卖烧酒的事。”
“你咋这个时候想起来卖烧酒的事了?”杜先生一时不解。
伊人也好奇地凑过来听着。
“三言两语说不清。简单地说,这既是为了让咱周原的西凤美酒天下扬名,更是为了同官府公然提倡种植鸦片作抗争么!”崇仁简要说明。
“卖烧酒与反对种植鸦片有啥关联么?”伊人一时不大明白。
杜先生若有所悟,频频点头。他想起前几日听到一些农人关于明春播种计划的议论。有的说,种大烟吧,收入能多些,但又怕招人骂哩,毕竟是伤天害理的物件么。有的说,种高粱吧,又怕酒坊不收,粮价上不去。杜先生明白,酿酒业的发展,必然需求更多的谷物原料。一旦谷物的销路和价格得到保障,农人的种植意愿会随之改变,普遍种植罂粟大烟的现象就会得到遏制。
“爹,到时请您老人家去给酒坊掌柜们讲讲咱周原古酒的典故,行呀不?”崇仁恳切地提出了希望。
杜先生满口答应:“你的这个想法好!我去!”
酒足饭饱。杜先生想起方才在工地上崇仁的请托之事,遂乘着酒兴,挥毫泼墨,书写了一幅端庄有力的楷书大字。
崇仁将略显醉态的杜先生扶进里间休息后,卷起岳父的书法作品,交代伊人几句,便急匆匆找学校青年教员白学才去了。
外间只剩伊人一人,屋内显得空荡荡的。
伊人的心里,也感到空荡荡的。尽管崇仁只是短暂的离去,竟也使她有些失神不舍。她拿起崇仁临走时遗落下的围巾,紧紧贴在自己的脸颊。她觉得,自己此后的一生,已经与刚才离开的那人永远无法割舍。(www.xing528.com)
想起崇仁临走前的交代,伊人抓紧时间,为父亲收拾房间,洗理衣物。
时间不觉过去。杜先生揉着眼睛伸着懒腰,一副尚未彻底酒醒的模样由里间走出。
“到底是老喽!喝了点酒,就迷糊过去了。崇仁呢?”
“已经回去了。你喝过酒,乘着酒兴,写了些大字。我忙着洗锅刷碗,也没顾得上看写了些啥、写得咋样。反正崇仁好像很满意,兴冲冲拿着就和白学才一搭儿走了。”
杜先生理解而体谅地看了伊人一眼:“那你咋不夫妻俩相跟着一起回哩?”
伊人递给父亲一杯热茶。
“崇仁说,让我等你酒醒后再走,怕你身体不舒服么!”
几天之后,县城里几乎同时发生了两件引人注目的大事。一是多了一尊碑,二是少了一个人。
先说多了一尊碑。
这天清晨,人们发现:县署大门对面,一夜之间多了一通新立的石碑。
石碑前,已围拢了一大堆人。观者中,好几个人抢着大声念出碑文:“林文忠公则徐禁烟遗教碑。”
“鸦片之毒,甚于洪水猛兽。”
“此祸不除,十年后,既无可用之兵,且无可筹之饷。”
围观者越来越多。有的诵读着碑文,并不时发出大声的感慨赞叹。有的猜测说,那碑上的字体好像是杜先生的手笔。
人群中的姬崇仁与白学才,也为激奋的群情所感染,忍不住内心的激动。
白学才站在众人面前,挥臂大声讲演。
“这石碑虽然刻的是先贤的遗教,但更是当下周原百姓的呼声!石碑刚刚刻好,先就立在县署门前亮相,就是要让官署的执政者们睁开眼睛看看,什么是历史潮流,什么是民心民意!”
围观者叫好声起。
崇仁站了出来,拱手向众人致意。
“各位乡党,咱是否可以将这尊石碑永久树立在东湖之侧?一为纪念先贤,二为告诫当世,三为流传后代。让每一个去东湖的人,每一个看到这尊石碑的人,都能见贤思齐、观文悟理,时时想着自己的责任。诸位乡党,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齐声拥护。
从此,凤翔东湖之侧,真就多了一尊《林文忠公则徐禁烟遗教碑》。至于当时孰人立意、何者书字、勒石为谁,是否真如故事所述,似不必细究。故事就是故事。但这尊反映民意、见证历史的石碑,实实在在地矗立此处,据说至今仍存。
继续讲故事。话说县城几乎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多了一尊碑,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什么人呢?就是那个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说话装腔作势、惯于媚上欺下的县署马知事。他因官场倾轧失势,被免职罢官了。在当地百姓的骂声中,他灰溜溜地离开了凤翔。
历史长河,大浪淘沙。一时泛起的沉渣,瞬间就会被翻滚的巨浪席卷而去。一如马知事之辈。
马知事得知自己被免职的这一天,正是“多了一尊碑”的同一天。而狗鼻子颇为敏锐的苟师爷,私拆偷阅公文,提前获知了消息。他打定主意,要在马知事离职之前,敲诈这个贪官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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