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老爷岭之后,崇仁一路快马返回了岐山县城。
方才土匪山寨中的经历场景,不时在崇仁脑海闪现。他对土匪大当家郭复礼其人,莫名地产生了一些好感,觉得此人可交。直觉告诉他,此生与这个前清不第秀才出身的土匪首领之间还将多有交道。他之所以慷慨大度地一口提出八百大洋的赎人价码,除救弟心切之外,与此因素不无相关。
关于赎人价码,崇仁在上山途中已经过一番考虑。三千大洋的漫天叫价,绝不能轻易答应,否则将会引发土匪更大的贪欲,后患无穷。这帮土匪心理期望的最大值,估计撑死也就是三二百元大洋。那张勒索纸条最初写的数目“300”,就是证明。倘若自己坚持三十、五十地梯次讨价还价过程,想必在三二百元的范围内也能成交。但若自己率先一口提出一个远超对方心理期望值的诱人价码,则必将会使对方喜出望外而迅即表态,从而缩短谈判过程,早些救出人质。
崇仁的考虑,不无道理。但问题在于,此时他的身上,并无现成的八百大洋。崇仁南下时,因无经营交易之类的需求,只是一路上的盘缠路费,所以随身携带的银票并就不多。几个月的行程下来,目前更是所剩无几。崇仁打算,抓紧时间返回县城,趁打烊之前,找到岐山“胡记钱庄”胡掌柜。
一进县城,崇仁先去找到那个高个子车夫,交还了马匹,从优结算了相关费用。高个子车夫很高兴,主动表示明日还可继续为这位客官车马伺候。
前往“胡记钱庄”借款之事,办理得很顺利。
崇仁诚恳如实地向胡掌柜说明了情况:路经此地,兄弟被土匪绑架,事出突然,不想惊扰家中老人,打算就近筹借钱款,反正数额不大,能够尽快把事情了结即可。
当崇仁客气地提出“所借款项不知贵号是否方便”时,胡掌柜痛快地一口应承。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你姬府大少爷金口一开,甭说八百,就是八千、八万也没麻达么!想当年姬府曾帮过小号多大的忙!这还有啥话说的哩!”
胡掌柜当即做了安排。
“大少爷你少安毋躁,喝茶候着,我这就叫伙计去准备银票。”
崇仁一边拱手致谢,一边又提醒叮咛着。
“多准备些三十、二十的零碎票子,凑够数就行。囫囵一张整八百的显出财大气粗的样子,土匪更会狮子大张口,对我兄弟的安全也不利么。”
胡掌柜赞许地不停点头:“大少爷考虑得真周到。”
“今日之内能准备停当吧?我打算明儿就上山赎人呀。”崇仁问道。
胡掌柜表示绝无问题。
崇仁再次躬身作揖致谢。
“那就多谢胡掌柜了!……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与胡掌柜商讨商讨,咱能不能合股经营,把西凤酒的生产做得更大么……。但现当下救人要紧,没心思详谈了。”
胡掌柜闻言,击掌称绝:“合股经营,把西凤酒的事弄大!这真是个好想法。大少爷方便时咱再详谈,在下随时恭候。”
胡掌柜临出门前,又折返身来,悄声告诉崇仁一个消息。
“我在北山老爷岭有一个眼线,就是给当家的掌勺做饭的伙夫老王头。万一在山上有啥事,大少爷还可以找找他。”
次日一早,高个子车夫如约来到。崇仁乘车开始了再上老爷岭的行程。
行至那块标注着“老爷岭”的山界石碑处,高个子车夫“吁——”的一声,勒住了马缰绳。
观察一番前路情况后,高个子车夫为难地表示:只能将客官送至此处,前路已不便车行。再说临近匪窝,自己实在不敢再往前走了。
崇仁非常体谅,与高个子车夫挥手告别,开始步行上山。
步行毕竟不同于骑马。崇仁花费了比昨日初登老爷岭更多的时辰,正午时分才抵达营寨附近。
临近寨门时,一个持枪的暗哨由山林中窜出,拦住了崇仁。
崇仁定睛一看,正是昨日在大当家处见过的那个持枪匪徒。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崇仁淡然一笑,好似遇到了熟人。
“咋能不记得哩么!”持枪匪徒的警觉立时松懈下来,一路说着话,领着崇仁进了山寨。
“昨儿你下山后,大当家的一连声地夸赞你哩!唉!我上山都快三年了,尽日挨骂受训,还没得到过大当家一句夸赞哩!”持枪匪徒颇有些伤心。
“我看你们山寨弟兄们拿的家伙,不是大刀就是长矛,只有你扛着洋枪,可见大当家是特别信任你的么!”崇仁好言宽慰。(www.xing528.com)
持枪匪徒顿时高兴起来,一副自鸣得意的神情。
“那是!洋枪贵得很,不好弄么!不是贴心兄弟,这几杆稀罕洋枪也轮不上扛么!”
崇仁趁其高兴,抓紧开始探问消息。
持枪匪徒知道的情况是:刚吃过早饭,二当家急匆匆领人下了山,还押着那个肉票。没多久,大当家又领了些人撵追去了。“去哪儿?干啥去?啥时候回来?都没交代么!”
崇仁大为失望:“约好的事么,咋又变卦了?”
持枪匪徒这时有所发现,举臂摇晃,向远处大声招呼着:“老王头!今儿山上人不多,中午弄些好吃的么!这儿还有一位大当家的客人哩!”
“老王头?正好有事找他。”崇仁心里想着。
得知“胡记钱庄”胡掌柜的介绍,老王头甚是热情。他先领着崇仁去看了“肉票”在山上的安顿场所——二当家住处的前院。
“那怂人弄上山后,就安顿在这儿,给二当家的洗脚倒尿罐。”老王头口气中似有不屑之意。
“再……没受其他罪吧?”崇仁颇有些心酸,但并没有说明此“肉票”乃自己的亲兄弟,也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老王头手一摆,一副瞧不上眼的神态。
“那怂人就是软骨头!还没受啥苦哩,就主动表示要带路去抢劫一家大户。二当家当即心热,执意要去。大当家刚开始时并不同意,说是已经答应人家,一手交钱一手放人,不能说话不算数。二当家不听,愣是带着肉票走了。大当家随后也撵去了。”
“抢劫一家大户?没说去哪儿吗?”崇仁顿生警觉。
“说是有几十里路程哩!那怂人尿罐洗刷了一半儿,手也没洗,就上赶着引路去了。”老王头说着,用手指了指那尿罐。
崇仁顺着老王头手指的方向看去。尿罐的奇特造型引起了他的注意。走近察看一番后,他的心里已经明白,这是一尊珍贵的西周青铜礼器。
没容崇仁多想多问,老王头接下来的话,又使他心头一惊。
“大当家临走时,匆忙留下一句话:如果有人上山交款赎人,就让来人在山上多待一半天。大当家说,告诉来人,他保证遵守约定,分厘不差收款,毫毛无损放人。今夜抢劫得手后,他必当还把那肉票带回山寨。”
“今夜抢劫?”崇仁猛一惊怔,预感到了一个更大的危险正在来临。“我得赶紧走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崇仁急切地向老王头和持枪匪徒提出了请求。
“山上可有马匹?”
“只有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坐骑。”
“能否将大当家的坐骑借我一用?
老王头和持枪匪徒俱不敢承担此责。
崇仁恳切地望着他二人的眼睛。
“我有火急的事情必须在今夜之前见到大当家!现已耽搁不起步行下山的时间了!我既能上山送来八百大洋的赎金,又何至于承担不了一匹马的责任!你们放心!办完事后,我必当将马完璧归赵亲自还给大当家。大当家绝不会为此事怪罪你二位的!”
也许是被崇仁诚恳的眼神和话语所感动,也许是为崇仁留下的二十块大洋谢仪而心动。老王头和持枪匪徒默默牵来了大当家的坐骑,将缰绳交到了崇仁手中。
崇仁急驰而去。
崇仁骑着土匪的马,追撵着土匪的人,企图及时阻止土匪所要干的事。
崇仁知道:姬府今夜有难!
崇仁不知道:今夜正是他自己的新婚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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