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三弟崇德已被土匪绑为人质,崇仁心急如焚。看到勒索纸条的那一瞬间,崇仁毫不犹豫地就做好了打算:立即前往老爷岭救人。
稍作安顿后,崇仁即迈出了客栈大门,其时天色尚未大亮。
门外,已有一辆马车停靠等候。
崇仁尚在诧异间,车后闪出那个高个子车夫。
“客官,小的知道您二位今日启程,怕一大早寻雇车马不方便。小的车马今日得便,就早早儿提前赶了过来,看看二位还雇不雇用车马。”高个子车夫因对崇仁心存感激,故而殷勤提供服务。
高个子车夫探头向崇仁身后望去,似乎有些奇怪。
“还有一位哩?”
“谢谢这位乡党。我兄弟被北山老爷岭的土匪给劫持了。今日启程归家的计划只得取消。不救回我兄弟,我咋回家去见我爹我娘么!”崇仁说着,拍拍驭车之马的脖颈处,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乡党,咱商议个事。我不雇你的车,只用你的马,这样能够跑得快些。我想先赶紧上山打探打探情况再说。”
高个子车夫对人质被绑深表同情,但提起用马之事则多有担忧,故迟疑着没有即刻表态。
崇仁非常理解,补充说明起来。
“是这,我给你多放些押金,万一……也不至于让你遭受啥损失。”
高个子车夫好似解除了顾虑,痛快地答应了,立刻就去动手卸马套。
动身之前,崇仁已向客栈管事打问清楚了去往老爷岭的路径。跨上没有马鞍的光背马上,崇仁一路疾驰而去。
山路分岔处,路边草丛中,一块山界石碑隐约可见。碑石上的“老爷岭”三字,字迹漫漶,但仍可辨识。
崇仁在此处小憩后,继续前行,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峻峭的山岭间,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坪处坐落的土匪营寨。
营寨栅门处,有几个手持弓箭和大刀长矛之类武器的土匪把守着营门。
营寨内,有高悬着“聚义厅”大旗的旗杆。偶有土匪在营寨内走动。
此刻,老爷岭大当家郭复礼正在自己的居室里读书。室内虽有刀矛剑戟之类的摆设,但字画书籍也有不少,颇有自附风雅的味道。
精瘦干练的郭复礼手持书卷看得津津有味,时而摇头晃脑,时而抚卷长叹。
“报——!大当家的,寨门前有人求见!”一名肩背新式步枪的匪徒进门来报。
郭复礼兴有未甘地看了书卷一眼,似乎不忍罢读的样子,不慌不忙地随意问着。
“这么说,单枪匹马一个人?”
持枪匪徒立正报告:“报告大当家的,匹马,对着哩。就是骑了一匹光身子的马。单枪,谈不上。已经搜过身了,就是赤手空拳一个人么!”
“胆子倒不小!就这赤手空拳一个人,敢来闯我老爷岭!三班衙役伺候!升堂!”郭复礼下令。
郭复礼下过令后,自己也起身就走。刚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脚步,改变了主意。
“不过才来了一个人嘛!聚义厅大堂那整套唬人的场面咱就不弄了。直接把人带到这儿来吧!”
崇仁被带进来后,不卑不亢地直接将那张勒索纸条交给了郭复礼。
郭复礼坐在蒙着虎皮的太师椅上,疑惑地看着纸条,似乎不明就里。
“这么说,你是上山来交款赎人的?”未等崇仁回答,郭复礼又抬头向室外高声发问。
“来人呐!二当家的回来了没有?”
那个持枪匪徒由室外跑步进来,立正报告。(www.xing528.com)
“报告大当家的,还没有。二当家的他们一夜没合眼,估计要在山下睡一觉才回寨哩。”
郭复礼感到很奇怪地望着崇仁。
“你倒是麻利!抢人的人还没有回来,赎人的人倒先急着上了山!真是没见过呀!”
崇仁的眼光已经将这个土匪大当家的居室情况扫视了一圈,特别注意到了书桌案头上放着一函《周礼正义》。
“抢人,是害人哩。赎人,是救人么!救人如救火,岂能不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当家是读过书之人,这话不会没听说过吧?”
郭复礼大为惊讶,仿佛感到更加奇怪地望着崇仁。
“哎呀!看来你这个上山赎人的人,真是不简单呐!办事麻利,说话也残火得很嘛!赎人,没麻达!钱呐?”
崇仁不慌不忙,不待相邀,便自己看准了一处座椅,平静地安然落座。坐稳之后,缓缓而言。
“大当家的,请问那纸条上的赎人要价,到底是多少吗?”
纸条是二当家在劫持人质现场临时安排的,远在山寨的大当家并不知详情。
郭复礼看着纸条,心里很清楚,不要说三千,就是三百,也是二当家抬价冒叫、虚张声势的一个幌子。能有百八十的进项,就很不错了。他沉吟地说着。
“要价嘛,总是要留下一些还价的余地的。”郭复礼暗自思量:对手如此干练,想必会有一番艰难的讨价还价的过程。
他想错了。干练未必意味着不豪爽。
“八百!”崇仁一副果断而不容否决的口吻。
“能成!钱呐?”郭复礼当然是喜出望外。
“八百大洋,不可能随身带着么!今日我是上山打探情况的。只要你们将所绑架之人毫发无损地交还给我,我也保证将八百大洋分厘不差地交给你大当家的。”
郭复礼豪爽应允:“好啊!三日为限,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如何?”
崇仁痛快答应:“一言为定!三日之内,我亲自将八百大洋送上山来。”
就在崇仁起身准备告辞时,郭复礼突然一伸胳膊,将其拦住。
郭复礼狡黠地一笑:“你就不怕我翻脸不认账?八百大洋到手,扣押之人不放,到时你能咋?”
崇仁坦然地一笑:“不会的。人么!人活脸,树活皮。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难道你郭复礼郭大当家,会为了八百大洋而不顾自己的名声么?”
郭复礼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崇仁继续说道:“我在上山之前,就先去打听了老爷岭郭大当家的家世和为人。戏文里的大唐忠臣、平息安史之乱的大将军、郭子仪郭老令公的后人么,咋会干那些下三烂的事哩!”
郭复礼一拍大腿,仿佛遇见了难得的知己,感慨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噢呀呀!我可真的不想让你走了!这满山洼洼里,都他妈一窝子土匪,连一个能和我谈古论今的人也寻不下。你就留下当我的军师爷吧!老爷岭第三把交椅,就让你坐咧!”
崇仁哂然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出一番话语。
“往近里说,我若留下不走了,谁去下山寻那八百大洋哩?往远里说,我估摸着,这老爷岭的头把交椅,你郭大当家自己也不会愿意久坐的。”
郭复礼莫名其妙,并没有听懂崇仁所言之意。
崇仁将目光投向案头放置的那函《周礼正义》,又说出一番话来。
“一个喜爱‘周礼’、大名又号称‘复礼’之人,一定不会自甘下流、当一辈子土匪的。终究会醒悟过来,复归正礼,践行正道的。”
这话戳到了郭复礼心底的痛处。他不愿听,更不敢想。他深深低着头,似乎不敢抬头直视崇仁的眼睛。叹息一声后,他依然低着头默默挥挥手。
崇仁泰然自若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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