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府接连遭难,弥漫庄园的死寂般的气氛持续了很长时间。
太太孔氏依然卧床不起。卧床期间,她想了很多很多。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她思念死去的两个儿子,两个英年早逝、死后尸骨无存的儿子,想起就会心痛。尤其老二的死讯,一举击破了她始终残存的渴望——临终前,亲手抚慰老二少年时代所感受的委屈和心灵创伤,当面向他表达作为母亲的痛悔与自责。如今不可能了,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最终促使孔氏警醒的,是她想起了自己已为时不久的未来时光。还有多少紧迫事务和未了心愿需要她来操持料理,时间已经不允许她继续一味沉耽在失子的痛苦哀伤之中。她要振作起来,她要给多难的姬府和她可怜的老爷带来新的希望。
孔氏躺在床上,看看一直陪护身边的面色憔悴的老爷,忍不住心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
“老爷,该刮刮胡子了!这些日子真是辛苦老爷了。”
老爷看到孔氏的精神面貌和身体状况似有好转,略感欣慰地握着她的手,感慨而言。
“哪有心思刮胡子么!你一病倒,整个姬府就空落落的,没有魂似的,没有了生气。”
孔氏已开始摆脱初闻噩耗时的震惊颓丧,也很想给老爷以抚慰和激励。
“老爷啊,只要老爷你康健硬朗,咱老两口儿相互鼓励支撑着,姬府就不会垮!再说我们还有老大,还有孙子孙女么!”
孔氏说着,一边抚摸着老爷的花白头发,忽然又生发出另一个念头,口中不禁冒出一句:“老爷也还没有老嘛。”
老爷感动地回应着孔氏的鼓励。
“是啊!人都有个三灾六难。咱老祖先文王拘于羑里,周公惧于流言,最终不都是挺过去了吗?灾与难,都会过去的。明天的明天,还是明天!”
孔氏被老爷的话所感,由衷称赞而言:“你呀你,你是姬府的好老爷,也是我的好老汉!”
老爷得到孔氏的称赞,一时不好意思,讷讷无言。
“管家!”孔氏似乎精神一振,向外招呼着。
多日来,太太孔氏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也未安排交代过任何一件事项。突然一叫,倒使候立在屋外的吕管家吃了一惊,急忙应声躬身进屋。
“我要起床,安排人帮我梳妆。吕管家,不要哭丧着脸。告诉大家,从今儿起,姬府一切恢复正常。越是遭难时,越是要显出姬府的硬气!”孔氏朗声交代。
“是!太太!”吕管家看到重新振作的太太,自己仿佛也顿时硬气起来,躬着的腰也直了,回复的话音也高了。(www.xing528.com)
奶奶的身体不好,爷爷的心绪不佳,懂事的怀远怀玉这些天一直不敢轻易进屋打扰。此时,他俩也呼喊着“奶奶”奔进屋来。
孔氏一左一右将两个小孙娃搂进怀里。
老爷感慨地看着,脸上露出好久没有见过的笑容。
沉寂的姬府,开始恢复了生气。
在太太孔氏的安排下,家仆和丫鬟们忙碌起来。收拾庭院,务弄花草,打扫室屋,晾晒衣物……庭院内似乎到处都有来回走动的人影。
一度闭门谢客的姬府,打开了大门。就在那供奉着两块牌位的前院厅堂里,姬老爷时不时地接待着登门来访的贵客。但老爷的规矩没变:不办丧事、不接受吊唁。一贯讲究礼仪的姬府,这次为何非要立了如此不符丧仪、不合人情的规矩呢?令人疑惑不解。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不说,别人也不敢问。冥冥之中的潜因暗果,又有谁能明辨早识呢?
在登门前来的访客中,大多数人都拘于姬老爷“不接受吊唁”的规矩,不敢直言涉及姬府所遭之难,只能王顾左右而言他,所谈并无实质内容。只有杜先生除外。
杜先生来访时间很短。匆匆一晤,寥寥数语,但却给了姬府老爷和太太极大的慰藉和振奋,给接连遭难的姬府带来了久违的喜讯。杜家同意与姬家结亲,理解姬家的难处,不在意“妾室”名义,不在意成亲仪程,一切都由姬家安顿,只要当事人杜伊人与姬崇仁今后的共同生活能够幸福。杜家的大度与宽容,使姬府老爷和太太深受感动。特别是在遭难的此刻,他们看到了对方善心伸出的援手。
这个消息,使得太太孔氏心情大好。
“吕管家,庭院里的花花草草,都要务弄好。干枯发蔫的,人看着也提不起精神么!”孔氏在检查庭院状况时,提出了要求。
孔氏将整个庭院环视一圈,自言自语。
“这整个庄园,都该提前收拾布置喽!姬府现时就要呈现出喜庆的样子。……时候也就该到喽!”
跟着孔氏身后的吕管家,一时没有明白太太所说的“时候”,到底是指什么时候。
“老爷此刻在做啥哩?”未等吕管家关于“时候”发问,孔氏先问起了老爷的行踪。
“老爷在前院厅堂接待那个孟老板哩。”吕管家恭敬禀报。
孔氏略一思忖,随即移步而去。
“孟老板?……正好,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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