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仁送走启民后,并没有返回姬家大院,而是直奔“恒泰和”药材庄而去。他知道父亲此时正在坐堂接诊。由于刚刚获知的二弟的消息,使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自己的父亲。
一路颠簸中,坐在马车里的崇仁闭目思索着:有关崇义可能伤重身亡的消息,要不要对父亲和盘托出?如何在不使母亲生疑的情况下,提出自己南下的合适理由?如果自己南下远行,手头上又有哪些事务急待料理?思路尚未理清,马车已行至药材庄门前。
进入屋内,父亲果然正在为一位病人开列药方。喘息未定的崇仁,朝着前来迎接的伙计无声地摆摆手,示意不必惊扰接诊中的姬老爷。
崇仁随即转入里间账房处,见到了正在忙碌着的药材庄田账房。
“田账房,账簿我已在前日全部查看过了,咱‘恒泰和’药材庄去年的经营收入还是很不错的。”崇仁向田账房打过招呼后,准备直奔主题。
“那是那是,咱药材庄由大少爷直接经管,老爷还亲自坐堂问诊,‘恒泰和’的名气越来越大,收入也就越来越多了么!”田账房欠欠身子回复。
崇仁接着又提出了要求:“这些年来,药材生意的收入,已经成了姬府的主要进项。生意要做大,收入要保证,但经营药材,必当把治病救人放在头前,切不可唯利是图啊!”
田账房钦服地连连点头:“这话,老爷也反复叮咛过。咱‘恒泰和’有规矩:凡穷苦人家,诊费免收,抓药的钱根据情况可减可免,宁可柜上赔本。”
“田账房,我已向老爷禀报过了,准备近日从咱药材庄柜上支用十万两银票,请你早些做好准备。”
田账房有些疑虑:“一下子用这么多钱?”
“咱凤翔准备创办周原上的第一所新式学堂,教化育人哩!姬府总该支持支持吧。”
听闻崇仁此言,田账房立刻爽朗应答。
“没麻达!柜上一定早早做好准备。”
崇仁由里间账房处走出时,店面里的老爷已经开好了药方,正在正色规诫着诊客。
“本身没啥大病,只是那烟土不敢再吸了!这方子对你戒烟有些好处,但如果你自己不克制、胡拉海,再好的方子也没有用。看看你现在的这副尊容!小心再继续抽着大烟,神仙老子也救不了你的命喽!”
一个衣着颇为体面但却面黄肌瘦、满脸病容的诊客,接过方子,点头哈腰地猥琐离去。
店面清净起来。
姬老爷搓搓手,抬眼望着崇仁:“启民送走啦?你这会儿来药材庄,是有急事吗?从周公庙回来后,我就有话要对你说,启民一来就把这事给岔开了。”
崇仁恭敬地向父亲汇报:“爹,捐助新式学堂的款项已经筹措得差不多了。待我明儿一早和赵伯再核实一下账目,就可以移交给学堂的杜先生了。校名审批之事,也已请托启民表弟关照,省城那边近期就会有消息的。”
“嗯!这事办得不错。”姬老爷露出满意的神色。
崇仁稍作停顿,鼓足勇气似的继续说着。
“爹,夜来我梦见我三弟了。梦见他在汉口的差事好像办得不是太顺……”
姬老爷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唉!老三毕竟年少啊!以往也没有独当一面干过事。放他走后,我就有些后悔。这几天,我也是有些眼皮子跳啊!”
“爹,让三弟早些历练历练,本是好事。人么!人在世上炼,刀在石上磨。万事总有个开头,不过三弟的这个开头,开得确实有点远。”
“远是稍远了一点儿。不过,老大你很小不就是经常出门、走南闯北了吗?”
“当初汉口这差事就该当着我去。看着三弟急切心热的样子,我心一软,也没好意思再争。现下还是让我再跑一趟吧。如三弟遇着什么难事,我也能帮助处理处理。如没啥情况,兴许半道上就把返程的三弟给截住了,我们一搭儿回来。”
老爷沉吟不语,盘算考虑之中。
药材庄门外不远处,有喧闹声传来。
伙计进门禀报,门外有人聒噪,说是要找姬府大少爷算账!
崇仁莫名其妙,疑虑着跟随伙计出了门。(www.xing528.com)
门外,七八个披麻戴孝的丧客聚在一处。看见崇仁,众丧客立刻齐声呼天喊地地号哭起来。
一个丧客冲上前来伸手想要抓住崇仁的前襟。
崇仁十分意外地愣在原地。
药材庄伙计大为恼火,一把打落了那个丧客的手臂。
其余丧客气势汹汹地围了上来。
不远处,有人手持竹竿呼喊而来。来人就是那位打捞溺水死者的东湖船夫。
姬老爷在药材庄内有些担心,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一会儿,崇仁颇有些狼狈地返回店内。
“咋?发生什么事了?找你算啥账哩?”老爷关切地问道。
崇仁苦笑着摇头:“日前我和启民游览东湖,有人投水自尽。我看着可怜,留下几块银圆,让人转交给死者家人。刚才就是死者家人穿着丧服,找我来闹事哩!”
老爷没有听明白:“闹事?是来感谢你的吧?”
“死者家人责问说,凭啥平白无故留下几块银圆,肯定是我当时见死不救而心怀愧疚么!……唉,大概是还想着讹几个钱而已。”
“那你咋处理的?”
崇仁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当时打捞尸首的船夫赶来咧。他了解当时的情况,也十分厌恶闹事者讹钱的行径,一顿竹竿连骂带噘就把他们撵跑了。”
老爷意味深长地看着崇仁,以略带嘲弄的口吻慢慢说了一声:“人么……”
刚才护卫崇仁的那个伙计返回店内,气愤不平地说着:“天下竟有如此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之人!唉!好心不可滥、好人不可做哟!大少爷,没事了。那些人临走之前,都表示认错咧。”
老爷安抚了几句,便将那个伙计打发出外去办事。
店里只剩父子俩时,老爷面色凝重地开了腔。
“刚才说的去南方之事,你就去吧!不过,除了去接老三回来,你再专程去打探一下老二的情况。”
崇仁刚才正在发愁,不知该如何提起有关老二之事的话头,不料老爷竟先提说到了此事。
“爹,是不是有了我二弟的消息?”崇仁疑惑地盯着父亲。他知道,启民所说的情况,父母并不知晓。
老爷长吁了一口气,缓缓说起了周公庙偶遇姬姓军官听到的消息。
“唉!有影儿没影儿的事!这事到现在我也没敢对你娘说。”
不同的消息来源,都指说二弟可能在南方负了重伤,大大增强了这个消息的可信程度。崇仁心里更加着急,但他不想加重父亲的担忧。
“我二弟机灵得很,不会有啥事的。那位军官并不敢确认就是姬崇义这三个字,再说天下同名同姓之人也多得是,哪会那么巧哩!……爹,我把手头上的要紧事抓紧料理清爽,一两天内就动身呀,争取早去早回。”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从崇仁的宽慰话语中,老爷似乎感到了一种安然。
“对!老二不会有事的!你寻着他时,哪怕强拉硬扯,也要把他带回周原。我要在周原给他成个家,拴住他!”
崇仁打定主意,远赴南方去探寻二弟的准确下落。要去,就得尽快出发。早去才能早回。早回,才能不耽搁年底前的父亲六十大寿。
崇仁心里盘算着,究竟有哪些事情是必须在出发之前完成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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