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人家自古就有重教兴学的传统。远的不说,就明清以来,周原除了官办的府学之外,乡亲父老和士绅贤达捐资兴办的书院,先后就有岐阳书院、弘仁书院、凤鸣书院、风邑书院、正谊书院,等等。其中就有姬府前辈捐资兴建的。
此刻,姬府的一位后人,连同一位书院学人和一位民间善人,三人就在这陋室的外间,办起了谋划筹建新式学堂的“差事”。
杜先生说明了自己的思路。新式学堂以“传授礼仪、教化乡里、启迪民智、培养人才”为办学宗旨。拟设科目包括修身、国文、历史、地理、数学、博物、化学、图画、手工、乐歌、体操等。为了适应教学发展的需要,在书院现有基础上,已经提出了未来学堂校园校舍的建设规划蓝图。
姬崇仁与赵善人一致赞同杜先生的思路。姬崇仁提出:创建新式学堂是现下周原父老乡亲们共同的迫切心愿。杜先生已经先着一鞭,提出了建校的基本设想。现在的问题在于如何推进加快建校的步伐。
杜先生伸出三根手指:“眼面前主要有三个问题。一是费用,二是教员,三是校名。”姬崇仁似乎对此早有打算,不加思索地诚恳回复:“人么!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校园建设的费用,赵伯和我们姬家会联络众人很快筹足的。请先生就放心地按照这个规划抓紧组织施工吧。”
“咱新学堂的教员,不仅要学问好,首要是人品好,为人师表嘛!”赵善人补充着发表意见。
杜先生说明,已经派人去省城及其他地方打探寻访合适的教员人选,还让去人顺便为学堂选购了一批合用的书籍资料及教学器材。
说到此处,杜先生面露为难之色:“至于校名嘛,我还没个准主意。孔夫子说过,为政必先正名,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新式学堂嘛,总不能再继续叫凤翔书院吧?”
姬崇仁缓缓而言:“先生,我是这样想的,不知对不对。校名不能落入俗套,一定要与老派书院有所区别。培养人才,着眼点也不一定局限于凤翔,局限于周原。这一点,在校名上也要有所体现。新式学堂嘛,不是民办私塾,最好有点儿官办的身份。这倒不是希图官府给的那点儿不值仨瓜俩枣的经费,主要是对扩大学生的来源和学生毕业后的出路有好处。”
杜先生和赵善人对这些想法极为赞赏,一致表示同意。
姬崇仁接着又表态说,自己可以在近期去一趟省城。
“我姥爷前清时在省城做过学政,有不少门生现还在教育界谋生。我大舅留洋回国后,现也在参与筹建国立西北大学的事情。咱这兴办新学堂及校名之事,我也去询问一下他们的建议。先生,你看这样可以吗?”
杜先生流露着欣赏喜爱的眼神:“崇仁啊!你为人实诚,虑事周详。我这当老师的,心里高兴啊!士别三日,更显稳重成熟了。”
“是啊!崇仁经过这些年的历练,让姬家又有了新的顶梁柱了。”赵善人也由衷地感慨着。
杜先生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你小的时候,就好学上进,很有志气。记得有一回习文考试,题目是‘吾生有涯’。本意是说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要学习的知识是浩瀚无尽的,‘知无涯’。而你当时写了些啥,你还能记得吗?”
姬崇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咋能忘了哩!那是我第一次用心写的作文,虽说是跑了题,但写的都是我的心里话。”
赵善人感兴趣又好奇地插话发问:“你这个小碎娃儿,当时写了些啥?”
“人么!人生苦短,慨当以慷。既知吾生有涯,我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办成些大事。”
赵善人继续问道:“大事?啥大事?”
姬崇仁颇为激动地站起身来,紧握起拳头:“为咱周原人家除三害、兴三利。除三害就是灭土匪、禁烟土、减赋税。”
赵善人不禁连声称赞,继而又怀疑地看着面前的这位姬府大少爷:“写得好,写得好!土匪、烟土、苛捐重税,确实是咱周原人家的三大祸害。该灭、该禁、该减!你当时小小年纪的碎娃,竟会有如此深刻的见识,文章该不会是抄袭别人的吧?”
姬崇仁沉重地摇摇头:“文章中表达的想法,自然是会受到长辈大人们的一些影响。但周原上的那些祸害,就是碎娃,也都看在眼里,甚至亲身感受。我……直到今天,我还是真心想除去这三种祸害呀!三害不除,周原岂能安宁?”
赵善人深有同感,听得入了神。
杜先生拍拍赵善人的肩头:“赵先生呀,你还不知道这个姬府大少爷所要兴的是哪三利哩!建学堂,疏东湖,卖烧酒!”
赵善人一时没有弄明白:“啥?啥?卖烧酒?”
未等杜先生和姬崇仁答话解释,突然门外有人进来报告:姬府来人传话,府中来了省城的客人,姬老爷去了岐山周公庙不在府上,请姬大少爷早些回府。
谋划筹议新学堂的“差事”,有了初步结论,暂告一个段落。姬崇仁和赵善人告别离去,杜先生和白学才出门送客。
刚才高谈阔论、余音绕梁的那个陋室外间,人去屋空,突然安静下来。一直紧紧关闭着的那扇通往里间的隔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杜先生的千金小姐杜伊人,小心翼翼地走出隔门,观察了一下外间的情况,手抚胸口,大喘了一口气。(www.xing528.com)
原来,伊人并不知道舍宅中当日将有客人光临。正当她满头大汗、仅着内衣、热火朝天在外间忙碌家务时,门外忽然传来越来越近的男人说话的声音。
伊人看着自己不修边幅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
回头一望,外间的屋门似乎只是虚掩着,而说话声音已近至门口。惊慌失措的伊人,一把抓过自己刚才干活脱下的外衣,匆匆躲进里间,并从里面牢牢关闭了隔门。
外间的“差事”进行期间,身在里间的伊人正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伊人无奈,索性悄悄坐在紧靠门边的小凳上,认真听起了外间人们的谈话。
隔墙有耳。外间的所有谈话,都被里间的伊人听得一清二楚。谈话的内容,引起了她的兴趣。她津津有味地听着,不时点点头,默默表示着赞同。为了听得更清楚一些,伊人不知不觉将自己坐着的小凳越挪越近地靠在隔门处。
其中一个人的谈话,使她感觉更加入耳、入心、入神。“人么!”她感慨又有些调皮地轻动口唇无声学着那人的口头语。
说这些话者,究竟是何等人物呢?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岂不遗憾?伊人蹑手蹑脚地从小凳上立起身来,扒在隔门处,企图从门缝中窥看外间的谈话人物。
当听到那人的人生志向是“卖烧酒”时,伊人一时忍不住差点儿笑出声来,不觉触碰到脚下的小凳子,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就在她缩脖伸舌一副惊恐状、生怕惊扰了外间谈话时,幸亏又有来人催促,结束了外间的“差事”。
杜先生倒背双手回到居处时,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兴奋的神情。
见到伊人就在屋里,杜先生不免有些奇怪:“伊人,刚才你去哪儿了?”
“我就一直在里间待着哩嘛!”伊人似乎很平静、正常的神情。
杜先生一时没弄明白。
伊人急于辩白:“我正在屋里干活哩,突然就听到有人来,衣冠不整不好见人,只好躲进里间。到后来,也就更不方便贸然出来了。爹,我可不是专意偷听你们谈话的噢!”
杜先生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啥,听听也好嘛。你听了之后,觉得咋相?”
“啥咋相?”
“来人的谈话,咋相?谈话的来人,咋相?”
伊人略一沉吟。“我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么!不过,那个你把他叫崇仁的人,谈得很不错。有理想,有志向,有才华,有见识。”
杜先生抬眼望着女儿:“这么多有,评价很高嘛!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听口气,好像是爹过去的学生吧?”
“他叫姬崇仁,是姬府的大少爷,也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名叫怀玉的小女娃她爹。”
“怀玉他爹?”伊人脸上不自觉地现出一丝莫名的复杂情愫。
收回飘远了的思绪,伊人想起了现实中的问题——自己明天就要返回岐山了。
“爹,我明日就回家了,你给我娘还有什么话要捎吗?”
杜先生不经意地回答:“捎话?没啥话要捎。”
话音刚落,杜先生慈爱地望着女儿,又改了口。“噢!不,有话要捎,要捎一句最重要的话。”
伊人惊疑地停下了手中正在干的活计:“啥话?啥最重要的话?”
杜先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告诉你娘,要是有人到咱屋给你提亲,她可不敢轻易应承!没有我的批准,谁也别想把我的宝贝女儿娶走!”
“爹!你说的啥嘛……”伊人害羞地扭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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