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府年内“三喜”,前两桩喜事的主角儿已经先后登场。那第三桩喜事的主角呢?其实,这第三桩喜事就没有主角儿,或者说主角儿在哪儿根本无人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呢?说来话长。话从太太孔氏说起。
孔氏乃官宦人家的千金,其父祖籍虽系周原人氏,但长期在省城身居高位。偶然的机缘,孔、姬两家结了亲。从省城嫁到周原,孔氏举案齐眉、相夫教子,是远近闻名的贤妻良母。
在生下长子姬崇仁、次子姬崇义之后,孔氏的肚子就不见了动静。偌大的姬府,添丁添口的责任很重。孔氏果断地为老爷姬秉礼纳了一房小妾,希望她能分担多子多福的责任。小妾很争气,很快怀了孕,但此小妾福浅命薄,就在为姬府诞下三公子姬崇德的当夜,难产血崩而亡。
对于自幼失去生身亲娘的三子姬崇德,孔氏视若己出,格外疼惜。为了防止孩子长大产生心理阴影,孔氏交代:不许任何人向三少爷说出他的身世。
三位少爷一天天长大的过程中,老爷和太太似乎对三少爷给予了更多的关爱。俗话说娇惯出逆子。确实如此。自小骄纵成性的三少爷姬崇德,常恃父母之宠而欺凌两位兄长。对于老三的霸凌和父母的偏袒,老大崇仁宽厚仁义,常常能够忍让,宁肯自己受委屈。正直硬气的老二崇义,一直不肯向骄纵自私、胡作非为的弟弟轻易让步,并时常对父母的偏心感到愤愤不平。
八年前的一天,三少爷无理鞭打欺辱府中的下人。正直的二少爷抱打不平,在劝阻无效的情形下,扭住三少爷抽鞭的胳膊,将其推倒在地。
自认为是吃了亏的三少爷姬崇德不肯罢休,决定“恶人先告状”。他自己在脸上抓了一道血印以作为兄长“欺凌”的证据,又编造了一通谎言,作出一副可怜状,跑到太太孔氏面前哀哀哭诉。
从未责打过孩子的孔氏,一时气急,没问青红皂白,迎面打了老二崇义一巴掌。
崇义正当年轻气盛的岁数,怎肯忍受如此委屈。一跺脚当即跑出了家门。一跑就是八年毫无音信,只听说是去了南方。老二的出走,从此成为孔氏的心病。
无论如何,老爷和太太的心里始终都盼望着、坚信着老二总有一天会回到周原。他们决定,年内要提前在周原为老二成个家。二少爷成家,自然是桩喜事。但成家的二少爷本人,又到哪里去找寻呢?这第三桩“喜事”,不又成了第三桩“难事”吗?
姬府的三桩喜事,桩桩难办。明知如此,孔氏却偏要急着统统在年内办完。其中的原因,只有老爷姬秉礼心里清楚。太太孔氏恐怕命数不久了,她想在撒手人寰之前不留遗憾地为家人作出一些安排。
老爷作为一名医术高明的郎中,早已洞知太太的病情,但苦心隐瞒,不忍告之。太太自己也已预感到黄泉路近,同样出于对老爷的怜惜而不愿明言此事。彼此深知隐情,彼此相互怜惜,彼此善意隐瞒。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之间,常常如此。
就在大少爷姬崇仁与怀远、怀玉坐在柿子树下石凳处交谈时,老爷和太太在后院住屋内也有一番对话。
年岁刚过半百的太太孔氏,满面病容,浑身无力地和衣靠卧在床头。
花甲之年的老爷姬秉礼,身体却是十分康健。他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药汤碗,侧身坐在床沿,亲手侍弄着太太喝完了药汤。
当丫鬟端着空碗离去,屋里只剩下老两口时,姬老爷轻轻握住了孔氏的手,心疼地端详着她的病容。
孔氏回望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温情,又有些许遗憾。为了冲淡屋内的伤感气氛,孔氏故意调侃说道:“看啥哩嘛!看了一辈子还没看够?是不是已经变得又老又丑、不配为老爷过六十大寿啦?”
老爷轻叹了一口气:“唉!看看你病成这个样子,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过寿么!……前些日子,我曾去道观抽了一签,抽到一个单字——‘避’。这可能就是老天爷给我指路哩!避!要我避寿才能为你禳病。”
孔氏笑着反驳说:“原来就是为了这个‘避’字,老爷才推三阻四、不愿过寿的?这不对么!只有避苦避难、避病避灾的,哪有避福避寿的呢?”
看到老爷对此并未表示认可,孔氏换了一副口吻,继续劝说。
“老爷,人逢花甲不容易呀!咋能不庆贺哩?看我这身子骨,恐怕是等不到自个儿的花甲之年喽!今年就算咱们俩一搭儿过寿,还不成吗?”
老爷立刻打断了太太的说辞:“不要说不吉利的话!”(www.xing528.com)
“不说,可以。但不能不预做准备。有些事情啊,当办即办,不敢往后拖喽!”说着说着,孔氏愈发觉得许多事真的不敢再往后拖了。
在孔氏看来,为老大崇仁续弦填房,就属于“当办即办”之事。这些年来,崇仁既当爹又当娘的苦处,孔氏看在眼里,痛在心头。无论是为怀远、怀玉一对宝贝孙子孙女着想,还是为姬家大院未来的内当家着想,此事“真的不敢再往后拖了”。孔氏顾及崇仁曾发过的毒誓,也不愿硬拗着儿子自己的意愿,不知如何是好。左右为难中,老爷姬秉礼一锤定音:“这事不能完全由着他!不愿正房续弦,可以偏房纳妾嘛!”孔氏加以补充:“虽说是纳妾,人却一定要选好挑准。”此事算是有了定论。
正说到此处,恰恰手持信函的崇仁走了进来。老爷起身离开病榻,坐在堂前的太师椅上,“吧嗒吧嗒”吸起了旱烟。
崇仁趋前问候了病中的母亲之后,打算向父亲呈送那个信函。
老爷举起手中的烟杆儿作出制止的手势:“其他事先不忙说。崇仁呐,你是个仁义孝顺的好孩子。爹问你,啥叫个孝顺?”
就在崇仁尚在愣怔间,老爷不慌不忙地开始了自问自答。
“孝顺孝顺,以顺为重。随顺老人的心愿,就是最大的孝顺。用你的话说,人么!人之将老,其言也善。只要老人的心愿不是出自恶意,不会产生恶果,娃们是不是就该顺从嘛!尤其是病中老人的心愿……”
老爷说着,仿佛不经意地向孔氏病榻处瞟去一眼,实则对崇仁有所示意。
崇仁恭敬站立着,诚恳说道:“爹和娘刚才所说给孩儿纳妾之事,我在屋外已经听到了。只要爹娘觉得合适,只要怀远怀玉俩娃能够接受,只要不算作是正房夫人,孩儿就……听凭父母作主了。娘安心养病吧!不要再为孩儿的事为难了。”
老爷放心地放下了手中的烟袋,顺势说道:“这回呀!连同给老二纳妾之事也一并办了。不管他人回得来回不来,照样办!”
孔氏马上表示赞同:“不管老二他人在何处,咱都给他纳个妾室在屋里。要让他知道,他在周原有个家!”
话到此处,孔氏伤感起来,看着自己哆哆嗦嗦的右手,眼角泛起了泪花。
“一想起老二,我的心就痛啊!……当时,我咋就一失手狠心扇了他一巴掌哩?老二性子刚烈,一跺脚,一扭头,就出了家门,一去就没有回头哇!他是不是这多年一直恨着我、恨着这个家呀?”
看着孔氏愧疚、激动的神情,老爷站起身,走至病榻前,宽慰地递过一盅茶水。
“这事不怪你,不必过于自责和难过了。老二不会记恨你的,他是看不惯老三的为人与做派么!唉!这也怨我。老三那情况,自小我就对他有些怜悯宽纵,结果养成了他一身的瞎毛病。”
孔氏接过了老爷的话头:“我也是因为有所顾忌,反而不敢对他严加管束。兄弟间发生矛盾时,我只会责怪老大老二,偏袒老三。那一天,按说也是老三的不对,我却在老二身上发了火……”
一旁站立的崇仁,理解而心疼地望着自责中的母亲,宽慰地说道:“娘,我二弟不会真的对您心生怨恨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孔氏现出了悲切而绝望的神情:“只怕是我等不到这一天了。在我闭眼之前,哪怕只是知道了老二的确切消息,也是好的呀!”
就是在这一刻,崇仁的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找到二弟的下落,一定要满足母亲寻子的心愿。只是……难啊!八年来,姬府不知找寻过多少地方,始终未能获得准确的消息。如今又该向何处去探寻呢?
崇仁忽然看到了自己手中的信函,一拍脑袋,醒悟过来。自己来找父亲,本是有其他事情需要紧急商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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