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中央财务管理体制屡经变化,并非一直以三司统管财赋。对于中央理财机构设置的演进过程,陈明光已进行了系统梳理[37]。本文将在此基础上,分析相关机构职掌之演变分合,厘清北宋三司职掌范围的制度渊源。
(一)后梁二元理财体制及其职掌范围
朱温于开平元年(907)四月称帝,建立后梁,唐朝灭亡。但后梁仍保留了唐王朝的诸多官僚机构,其中即包括财政三司。
唐末朝廷虽势力衰微,“诸道常赋多不上供”[38],三司财政收入往往为藩镇及内诸司所夺[39],但仍保留部分财源。如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以管内观察处置等使兼三司水陆发运等使,与弟荆南留后赵匡明“尽忠帝室,贡赋不绝”[40]。天祐二年(905)八月,赵匡凝败于朱温,逃奔杨行密,杨行密戏之曰:“君在镇,岁以金帛输全忠,今败,乃归我乎?”赵匡凝反问:“诸侯事天子,岁输贡赋乃其职也,岂输贼乎?”[41]此外,晚唐三司除仍得以维持部分收入,还保有钱物支给职能。天祐元年(904),百官从唐昭宗迁至洛阳,收入不足,生活窘困;当年八月,昭宗遇弑,哀帝即位,为孚恩信,乃下诏救济百官:“朕奉太后慈旨,以两司纲运未来,百官事力多阙,旦夕霜冷,深轸所怀。令于内库方圆银二千一百七十二两,充见任文武常参官救接,委御史台依品秩分俵。”[42]可见一般情况下,随行百官俸禄仍由财政三司供给;只是此时两司(即盐铁转运、度支)所属财赋难以运抵,造成中央财政困难,俸禄难支,方才调内库银“方圆支用”[43],而由御史台负责支散。此外,天祐二年五月,宰相柳璨建议唐哀帝行南郊,须修太微宫,因“延资库、盐铁并无物力”供应修造,朱温乃令河南尹张全义指挥供给,可见此项开支本应由盐铁转运使负责[44]。
后梁建立后,不但保留三司组织架构,其职掌亦得以维持。开平二年(908)三月,有司建议以唐宗属李嵸为二王后,命度支负责洛阳二王祠庙祭料供给[45];开平三年(909),判户部于兢请下诏,命天下州军送户口帐籍[46],以上史事,说明此时的财政三司,仍具钱物支给的职掌与能力。此外,龙德元年(921)二月,当时已被罢崇政使机务,身任宰相兼盐铁转运使的敬翔进奏,“请于雍州、河阳、徐州三处重置场院税茶”[47],可见财政三司不但掌管支给,还须负责四镇以外课利等收入[48]。
除了维持三司的组织架构与基本职掌,朱温所领藩镇之理财机构,亦蜕变为中央财政使职,且与三司并立,形成了独特的中央二元理财体制。朱温于开平元年(907)四月称帝后,便着手中央政权的制度建设与人事安排,其首先采取的措置,即设立建昌院,并以养子、宣武节度副使、博王朱友文为开封尹,判院事,“掌凡国之金谷”[49],五月,又升建昌院为建昌宫,以朱友文为建昌宫使。上述举措,甚至早于建立政务决策中枢,任命敬翔知崇政院事,“军谋、民政,帝一以委以之”[50],可见建昌宫(院)对于朱梁政权的重要性。
关于建昌宫(院)的职掌,据《旧五代史》所述:“以太祖在藩时,四镇所管兵车、赋税、诸色课利,按旧簿籍而主之。”[51]另据《新五代史》云:“太祖即位,以故所领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征赋,置建昌宫总之。”[52]此外,《资治通鉴》则曰:“初,帝为四镇节度使,凡仓库之籍,置建昌院以领之。”[53]上述记载内容有所差异,若对其加以参证,则可得出以下认识:首先,建昌宫(院)的职掌以财务收支为主,而其范围颇为庞杂,不但包括“赋税、诸色课利”,还包括“兵车”等事,范围超过唐后期财政三司;需要明确的是,建昌宫(院)处理的,并非兵车等政务的具体内容,而是领“仓库之籍”,“按旧簿籍而主之”[54],换言之,其依据籍帐掌管包括钱物、甲仗、辎重在内各类官物的出纳、库藏事务。其次,建昌宫(院)上述政务,仅限于一定地域范围,即针对朱温称帝前担任节度使的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
朱温之所以专门设立机构掌管四镇钱粮甲仗及相关庶务,当源于其任四镇节帅时相应管理体制。朱温于中和三年(883)三月建节宣武军,即于使府所在之汴州,辟“敏事慎言,达吏治,明筹算”的裴迪为节度判官。此后,朱温“用兵四方”,常留裴迪于汴“调兵赋”,甚至揭榜于门,宣称“以兵事自处,而以货财狱讼一切任迪”[55]。随着朱温自天复元年(901)五月兼领宣武、宣义、天平、护国四镇[56],裴迪履行职权的地域,也自宣武军扩展至四镇下属州军;其内容则由财赋军资之筹措、调拨,逐渐延伸至官吏、兵员人事管理等领域,所谓“自是之后,历三十年,委四镇租赋、兵籍、帑廪、官吏、狱讼、赏罚、经费、运漕,事无巨细,皆得专之”[57],颇有总领四镇庶务“大管家”之意味。天祐二年(905),朱温已欲行禅替,乃以自身亲信官员为唐廷大臣,裴迪也被派往唐哀帝所居之洛阳,“命为太常卿”[58]。当此之时,将四镇财赋管理调度之任,交予朱友文:“太祖领四镇,以友文为度支盐铁制置使。太祖用兵四方,友文征赋聚敛以供军实。”[59]相比裴迪所掌,朱友文“度支盐铁制置使”的职掌范围有所缩小,主要集中于军资钱物筹措调拨,但于宣武军设官,统一管理四镇钱谷财赋之制,仍得以维持。朱友文此后得任建昌宫使,当即裴迪“宣武节度判官”及自身“度支盐铁制置使”职掌的延续,故可“按旧簿籍”以管理官物;而建昌宫系“东京太祖潜龙旧宅”[60],乃以宣武节度帅府为基础建立,也能体现其中的继承性。
朱温在位时,屡次出兵征伐或西巡洛阳,在此期间,往往命宰臣兼判建昌宫事,如开平二年之韩建、三年之薛贻矩及乾化二年之于兢。与此同时,朱友文仍身任建昌宫使,直到乾化二年(912)为朱友珪密谋杀害,其职并未罢废。建昌宫并设两“长官”之缘由,当因朱友文于朱温外出时,多兼领东都留守,建昌宫事繁,难以兼顾,故须他官主掌[61]。乾化二年四月,朱温自东都启程,前往洛阳,行前加朱友文为特进、检校太保,兼开封尹,令其“依前建昌宫使,充东都留守”;次月壬午,当驻跸汜水之时,又命宰臣于兢兼延资库使[62],“敕以建昌宫事委宰臣于兢领之”[63]。当年六月戊寅,朱友珪于洛阳发动政变,弑朱温后,秘不发丧,遣使赴东都,命均王朱友贞杀建昌宫使朱友文[64],判建昌宫事于兢也逃至洛阳,并被罢职[65]。建昌宫总领四镇钱谷财赋之制,至此终结。
朱友珪于乾化二年(912)六月篡位称帝后,以河南尹、魏王张全义兼掌国计使,“凡天下金谷兵戎,旧隶建昌宫者悉主之”[66]。表面看来,国计使只是对建昌宫长官职能的继承,但由于张全义身为河南尹,长期主政洛阳,其职掌也不仅限于四镇钱谷军资。
唐末,河南府的财政角色即颇为独特。唐昭宗屡为藩镇所劫,当此之际,其车驾驻跸所在之节帅,往往兼任财政相关使职。如乾宁三年(896),唐昭宗为李茂贞所迫,逃亡太原,途经华州时为镇国军节度使韩建所留,遂以韩建为“催促诸道纲运等使”,负责商税征敛,供应随驾人员开支,以及其后的宫阙修复、善后钱物开销[67]。当天祐元年(904),昭宗被朱温挟持往洛阳时,由于供御经费开支极大,随行官司钱物有限,上供亦多不至,三司难以应付;加之此年四月起,朱温大量裁撤负供御之职的内诸司[68],故“供御”及“供国”,只得由河南府筹措钱物,并负责相关财务出纳,如天祐元年闰四月,以“内园冰井公事委河南尹”[69],取代原内园冰井务职掌;天祐三年(906)十一月丙子(时哀帝已即位),废牛羊司,“御厨肉河南府供进,所有进到牛羊,便付河南府收管”[70],“其牛羊司官吏并宜停废”[71]。此外,天祐二年五月,宰臣柳璨等谋划当年十月行南郊,本应由延资库使、盐铁转运使供应钱物,营建太微宫,因其“并无物力”,亦由朱温牒河南尹、判六军诸卫张全义[72],命其“指挥工作”[73]。揆诸上述史事,可见河南府已然承担了驻于洛阳的皇室、百官与军队钱物供给,兼具“供御”与“供军”“供国”的职能。
朱温建立后梁,以汴州为东都,唐廷百官自洛阳前往朝见,但至开平元年(907)十月,朱温即命百官均归洛阳,除宰臣韩建、薛贻矩,翰林学士张策等左右御史、司天监、宗正寺及其他重要机构官员外,“其宰臣张文蔚已下文武百官,并先于西京祗候。”[74]开平二年(908)年末,朱温一度考虑迁都河南府[75],并于开平三年、四年两次前往巡幸,进行祀太庙、圜丘等一系列礼仪活动[76]。朱温之所以有此意向,或许因河南府经张全义长期经营,钱物相对充裕[77];在这一时期,张全义的合作态度,更使其成为四镇之外朱梁政权重要的财赋供应地:开平元年五月,张全义即进“开平元年已前羡余钱十万贯、绸六千匹,绵三十万两”,并“请每年上供定额每岁贡绢三万匹,以为常式”[78],除此之外,“朱梁时供御所费,皆出河南府”[79]。综上,自晚唐至后梁,河南府均承担着“供御”与“供国”“供军”之责;而乾化二年(912)张全义以河南尹兼任国计使,兼掌原建昌宫职事及贮存钱物,则不但表明中央财政机构管理地域,突破原本四镇,更意味着其职掌范围的进一步扩大,由供应百官、军资,兼有供御之职。由此观之,国计使虽存在时间不长,但为五代中央财政管理体制演进的重要节点。至后唐长兴二年(931),宣徽北院使、知内省事孟汉琼“居中用事,人皆惮之”,往往“直以中宫之命取府库物,不复关由枢密院及三司,亦无文书,所取不可胜纪”[80],说明在正常情况下,禁中须索亦须关报三司知晓,乾化二年三司职掌之扩展,得以延续[81]。
乾化三年(913)二月,均王朱友贞与赵岩、杨师厚等谋杀朱友珪,并于当月在汴州称帝[82]。张全义虽仍为洛京留守兼河阳节度使,且为天下兵马副元帅[83],但应当不再担任国计使,而由朱友贞亲信赵岩任租庸使,掌管财政之租庸司长官。后唐同光二年(924),左谏议大夫窦专进奏,言及“伪梁”理财旧制:“既废宫(按,即建昌宫)后,改置租庸,杂以掊敛相兼,加之出放生利。”[84]此言虽不甚准确,忽略了国计使的设置,但表明自建昌宫至租庸司,其职掌具有继承性。不过相比于国计使,后梁租庸使之职掌又有所变化。后唐同光二年,租庸使奏言本司帖文“近例皆直下”藩镇支郡,而朝廷下诏称此为“伪廷近事”,可见后梁租庸使可直接行帖州军,乃至不经节帅,直下藩镇支郡,指挥财务收支调拨[85]。此外,租庸使财政管理地域范围进一步扩展,已不仅限于四镇及河南府,而扩展到整个统治区域。贞明六年(920)四月己亥,后梁末帝曾下诏,要求用兵之地蠲除赋役:(www.xing528.com)
除两京已放免外,应宋、亳、辉、颍、郓、齐、魏、滑、郑、濮、沂、密、青、登、莱、淄、陈、许、均、房、襄、邓、泌、随、陕、华、雍、晋、绛、怀、汝、商等三十二州,应欠贞明四年终已前夏秋两税,并郓、齐、滑、濮、襄、晋、辉等七州,兼欠贞明四年已前营田课利物色等,并委租庸使逐州据其名额数目矜放。所在官吏,不得淹停制命,征督下民,致恩泽不及于乡闾,租税虚捐于帐籍。[86]
上述州军中,如魏州、襄州、雍州等均不属四镇及河南府,多为朱梁政权之“附镇”所在。由此可见,后梁租庸使相比此前国计使,其财政管理的地域范围逐渐扩展,而管理的效力也明显提高,直渗入藩镇支郡,行牒指挥相关州军。
综上,后梁政权内部,存在着二元理财体制。但因史料所限,二者的具体分工方式已难详考。大体说来,一方面,中央财使继承了藩镇财使职能,以及河南府供御职掌,其职掌范围较唐后期财政三司广泛,但所辖地域主要集中于四镇及河南府;与此同时,唐后期之财政三司仍得以维持,并以宰相兼领,保留了自身财赋收支职权。
(二)由二元而一元:后唐三司之成立及其职掌范围扩展
后唐中央财政管理体制,经历了数次调整,最终由二元体制回归一元。与此同时,中央财政管理机构的职掌范围,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并直接影响了北宋三司的职掌范围。
后梁贞明元年(915),晋王李存勖占据魏州,即以魏州孔目官孔谦为支度务使,负责收支调拨钱谷,以供军需,当李存勖与后梁交锋激烈,“聚三镇之兵,战于河上,殆将十年”,孔谦“供亿军须,未尝有阙”[87]。支度务使虽本为节镇财计使臣,但孔谦的职责范围,当不限于天雄军,而是统一主掌河东、成德等属镇财务。随着对梁战争的进展,晋王李存勖统辖的地域范围也有所变化,每当节镇州军归附,支度务即将行政权力的触角延伸于此。据《册府元龟》所述:“庄宗初定魏博,选干吏以计兵赋,(孟)鹄为度支孔目官(按,当为‘支度孔目官’)掌邢洺钱谷司。明宗时为邢洺节度使,军赋三分之一属霸府,鹄于调弄之间,不至苛急,每事曲意承迎,上心甚德之。而支度使孔谦专典军赋,而于藩镇征督苛急,明宗尝切齿。”[88]邢洺磁三州,于贞明二年(916)归于晋王政权,九月以李嗣源为节度使,至龙德元年(921)易王处直为节帅,故孔谦乃以支度务使,遣所属孔目官征调新归属藩镇之财赋。
同光元年(923)后唐建国,并于当年十月灭后梁,朝廷先后迁至汴州、河南府。在此期间,曾以宰臣张宪、豆卢革、卢质、王正言等判租庸,至于孔谦,虽长期任租庸副使(至次年十月方才为租庸使),但实际主掌财计,征调军需。《资治通鉴》云:“自德胜失利以来,丧刍粮数百万,租庸副使孔谦暴敛以供军,民多流亡,租税益少,仓廪之积不支半岁。”[89]可见孔谦主掌下,租庸司直接负责租税征纳与调拨供军。同光二年(924)四月,孔谦“累移文于汴,配民放丝”[90],下令贷汴州民钱而命民众以丝偿官,并低估丝价意图厚敛。此举为知汴州卢质反对,奏称“臣惟事天子,不事租庸,敕旨未颁,省牒频下,愿早降明命”[91],可见租庸司直接以牒文指挥汴州摊派贷钱。不但如此,后唐租庸司亦如后梁一般,多以使帖指挥藩镇支郡,如同光二年十月,天平节度使李存霸、平卢节度使符习进奏称:“属州多称直奉租庸使帖指挥公事,使司殊不知,有紊规程。”[92]对此,后唐朝廷曾下诏,规定“今支郡自非进奉,皆须本道腾奏,租庸征催亦须牒观察使”,但“虽有此敕,竟不行”[93],意味着租庸司对支郡的直接指挥已成事实。总之,后唐租庸司继承了后梁租庸司指挥州军的直达性,且随着统辖藩镇州军的增多,其直接指挥钱物出纳调拨的地域范围也得以扩大。
此外,根据《旧五代史》卷六三《张全义传》所述:“朱梁时供御所费,皆出河南府,其后孔谦侵削其权。”[94]这意味着后唐租庸司除直接指挥藩镇州军,还继承了后梁国计使的供御职掌。但后唐庄宗在位期间,以宦官任供御诸司使,“中官各领内司使务”[95],更从宦者之议,“分天下财赋为内外府”,将藩镇上供额外进纳钱物归入内府,以外府充租庸司经费,内府“充宴游及给赐左右”。如此一来,租庸司供御钱物管理之职有所剥离。当同光二年郊祀之时,租庸司经费不济,郭崇韬建议庄宗“出内府之财以助有司”,庄宗方才命租庸赴晋阳“辇取以相助”[96];一年多后,庄宗听闻李嗣源占领汴州,在军中“索袍带赐从官”,“内库使张容哥称颁给已尽”,随行士兵遂叱骂张容哥为“阉竖辈”而欲杀之[97],可见当时君主之给赐出于内库,而由宦者主掌出纳;中央财政机构非得诏旨,难预其开支调拨。此后,后唐明宗虽对相关政策有所调整,不再专由宦者管理诸使类机构,但直至北宋,诸使类机构供御职能仍得以维持;此外,历代政权亦曾屡设内库,唯功能有所差异。以上两点,表明中央财政机构不再统一掌管供输中央之钱谷财赋,供御开支也非完全由其管理。
除了继承后梁中央财务机构职掌,后唐租庸司政务范围尚有较大扩展,其中最关键的变化,当属同光二年(924)租庸司对财政三司的兼并。此次改制,宋人即已关注,或将其视为北宋三司制度之直接源头,如章汝愚即言“宋法后唐之制,三司使实总国计”[98]。此后学者论述五代三司体制变化,亦往往就此次改革多加讨论[99]。但其关注点,主要在于此后“三司使”名目的正式确立,对于此次调整带来的中央理财机构职掌范围之变化,则较少措意。
如前所述,后梁中央长期维持着“二元”理财系统,即一方面以新设机构如建昌宫、租庸司等负责部分财政管理事务,一方面保留着晚唐的财政三司体系,并以宰相兼判三司。后唐于同光元年(923)十月灭梁后,起初仍维持着财政三司与租庸司并存的局面,三司也自有其收支对象,但租庸司之长官,此时逐渐参与三司政务,两者不再泾渭分明。当年十一月戊午,在租庸副使孔谦、枢密使郭崇韬建议下,庄宗以原租庸使张宪为东京副留守知留守事,镇守魏州,而命宰相豆卢革判租庸,兼诸道盐铁转运使[100]。豆卢革于明宗天成元年(926)七月被贬辰州刺史,罢相制词称其“或主掌三司,委元随之务局”[101],此句针对的正是豆卢革以租庸司长官兼领财政三司职掌之情形,所谓“元随之务局”,即指庄宗魏州称帝时设置的租庸司。同光二年(924),豆卢革罢领租庸后,兴唐尹(兴唐府,即魏州)王正言一度被命领租庸司,但王正言“风病恍惚,不能综三司事”,庄宗终从乐官景进之议,以孔谦为租庸使[102]。可见租庸司长官,确兼领三司政务。除了参与政务,租庸司长贰对三司人事安排亦有权干预,如后唐庄宗灭梁入汴后,租庸副使孔谦因后梁租庸巡官刘赞为其里人,遂上表荐其为盐铁判官[103]。总的来说,后唐建国初的财政三司虽仍为独立机构,但其在政务与人事方面,已多由租庸司长官兼领。
同光二年正月,庄宗下诏,命“盐铁、度支、户部三司并隶租庸使”[104],“凡关钱物,并委租庸使管辖”[105]。此次改制,意味着财政三司不论在组织还是业务上,均为租庸司兼并。当然,租庸司对三司职掌的合并,并非一蹴而就,如在次月己巳南郊赦书中,关于赋税检放之条目,仍称“见简天下桑田正税,除三司上供既能无漏,则四方杂税必可尽除”[106]。但总的来说,两机构的合并,不但表明后梁以来中央二元理财体系的终结,也意味着租庸司得以统一管理除内库以外中央全部财赋,其职掌范围大为扩展,据陈明光梳理,后唐租庸司之权限,包括管理诸道兵帐、户口文帐,调整百官俸料发放标准,支付少府监铸造官印原料工钱,掳借漕舶、两税折纳标准厘定等项[107],涵盖钱物收支调运诸方面。天成元年(926)四月,后唐明宗废租庸司复置三司,但直到北宋建立,三司职任并无明显变化,可以说,同光二年改制意味着北宋三司职掌范围基本形成。
综上所述,北宋三司职掌,除继承了唐代三司制度,更有源于藩镇财使以及河南府供御职能者。同光二年租庸司与三司合并,以上各机构职能归于一司,并成为北宋三司的直接制度源头。这也正是北宋三司职掌范围,远较唐代三司庞杂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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