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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生活的另一种阐述

时间:2023-08-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说过,一切艺术作品的第一个作用,普遍的作用,是再现现实生活中使人感到兴趣的现象。艺术的主要作用是再现现实中引起人的兴趣的事物。总括我们前面所说的,我们得到了这样一个艺术观:艺术的主要作用是再现生活中引人兴趣的一切事物;说明生活、对生活现象下判断,这也常常被摆到首要地位,在诗歌作品中更是如此。

艺术:生活的另一种阐述

我们说过,一切艺术作品的第一个作用,普遍的作用,是再现现实生活中使人感到兴趣的现象。自然,我们所理解的现实生活不单是人对客观世界中的对象和事物的关系,而且也是人的内心生活;人有时生活在幻想里,这样,那些幻想在他看来就具有(在某种程度上和某个时间内)客观事物的意义;人生活在他的情感的世界里的时候就更多;这些状态假如达到了引人兴趣的境地,也同样会被艺术所再现。我们提到这一点,是为了表明我们的定义也包括着艺术的想象的内容。

但是,我们在上面已经说过,艺术除了再现生活以外还有另外的作用,——那就是说明生活;在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切艺术都做得到的:常常,人只消注意某件事物(那正是艺术常做的事),就能说明它的意义,或者使自己更好地理解生活。在这个意义上,艺术和一篇纪事并无不同,分别仅仅在于:艺术比普通的纪事,特别是比学术性的纪事,更有把握达到它的目的:当事物被赋予活生生的形式的时候,我们就比看到事物的枯燥的记述时更易于认识它,更易于对它发生兴趣。库柏[1]小说在使社会认识野蛮人的生活这一点上,比人种学上关于研究野蛮人的生活如何重要的叙述和议论更为有用。但是虽则一切艺术都可以表现新鲜有趣的事物,诗却永远必须用鲜明清晰的形象来表现事物的主要特征。绘画十分详尽地再现事物,雕塑也是一样;诗却不能包罗太多的细节,必然要省略许多,使我们的注意集中在剩下的特征上。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诗的描绘胜过现实的地方;但是每个个别的字对于它所代表的事物来说也是一样:在文字(概念)里,它所代表的事物的一切偶然的特征都被省略了,只剩下了主要的特征;在无经验的思想者看来,文字比它所代表的事物更明了;但是这种明了只是一个弱点。我们并不否认摘要的相对的用处;但是并不认为对儿童很有益处的塔佩的《俄国史》[2]优于他所据以改作的卡拉姆辛的《俄国史》。在诗歌作品中,一个事物或事件也许比生活中同样的事物和事件更易于理解,但是我们只能承认诗的价值在于它生动鲜明地表现现实,而不在它具有什么可以和现实生活本身相对抗的独立意义。这里不能不补说一句,一切散文故事也同诗是一样情形。集中事物的主要特征并不是诗所特有的特性,而是人类语言的共同性质。

艺术的主要作用是再现现实中引起人的兴趣的事物。但是,人既然对生活现象发生兴趣,就不能不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说出他对它们的判断;诗人或艺术家不能不是一般的人,因此对于他所描写的事物,他不能(即使他希望这样做)不作出判断;这种判断在他的作品中表现出来,就是艺术作品的新的作用,凭着这个,艺术成了人的一种道德的活动。有的人对生活现象的论断几乎完全表现为偏执现实的某些方面,而避免其他的方面,——这是智力活动微弱的人,当这样的人做了诗人或艺术家的时候,他的作品除了再现出生活中他所喜爱的几方面以外,再没有其他的意义了。可是,如果一个人的智力活动被那些由于观察生活而产生的问题所强烈地激发,而他又赋有艺术才能的话,他的作品就会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表现出一种企图,想要对他感到兴趣的现象作出生动的判断(他感到兴趣的也就是他的同时代人感到兴趣的,因为一个有思想的人决不会去思考那种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不感兴趣的无聊的问题),就会为有思想的人提出或解决生活中所产生的问题;他的作品可以说是描写生活所提出的主题的著作。这样的倾向表现在一切的艺术里(比方在绘画里,我们可以指出何甲思[3]的讽刺画),但主要的是在诗中发展着,因为诗有充分的可能去表现一定的思想。于是艺术家就成了思想家,艺术作品虽然仍旧属于艺术领域,却获得了科学的意义。不言而喻,在这一点上,现实中没有和艺术作品相当的东西,——但只是在形式上;至于内容,至于艺术所提出或解决的问题本身,这些全都可以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只是我们没有存心、没有蓄意去找罢了。我们假定一篇艺术作品发挥着这样的思想:“一时的失误不会毁掉一个性格坚强的人”,或者:“一个极端引起另一个极端”;或者描写一个人的人格分裂;或者是,假如你高兴,热情和更崇高的抱负的冲突(我们所列举的都是见之于《浮士德》里的各种基本观念),——现实生活中难道没有包含着同样原则的事例吗?高度的智慧难道不是从观察生活得来的吗?科学难道不是生活的简单的抽象化、把生活归结为公式吗?科学和艺术所展示的一切都可以在生活中找到,只是在一种更圆满、更完美的形式中,具有一切活生生的细节,事物的真正意义通常就包含在那些细节里,那些细节常常不为科学和艺术所理解,而且多半不能被它们所包括;现实生活中一切都是真实的,没有人类的各种产物所难免的疏忽、偏见等等的毛病,——作为一种教诲、一种科学来看,生活比任何科学家和诗人的作品都更完全、更真实,甚至更艺术。不过生活并不想对我们说明它的现象,也不关心如何求得原理的结论:这是科学和艺术作品的事;不错,比之生活所呈现的,这结论并不完全,思想也片面,但是它们是天才人物为我们探求出来的,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的结论会更片面、更贫弱。科学和艺术(诗)是开始研究生活的人的“教科书[4],其作用是准备我们去读原始材料,然后偶尔供查考之用。科学并不想隐讳这个;诗人在对他们的作品本质的匆促的评述中也不想隐讳这个;只有美学仍然主张艺术高于生活和现实。

总括我们前面所说的,我们得到了这样一个艺术观:艺术的主要作用是再现生活中引人兴趣的一切事物;说明生活、对生活现象下判断,这也常常被摆到首要地位,在诗歌作品中更是如此。艺术对生活的关系完全像历史对生活的关系一样,内容上唯一的不同是历史叙述人类的生活,艺术则叙述人的生活,历史叙述社会生活,艺术则叙述个人生活。历史的第一个任务是再现生活;第二个任务——那不是所有的历史家都能做到的——是说明生活;如果一个历史家不管第二个任务,那么他只是一个简单的编年史家,他的著作只能为真正的历史家提供材料,或者只是一本满足人们的好奇心的读物;担负起了第二个任务,历史家才成为思想家,他的著作然后才有科学价值。对于艺术也可以同样地说。历史并不自以为可以和真实的历史生活抗衡,它承认它的描绘是苍白的、不完全的,多少总是不准确或至少是片面的。美学也应当承认:艺术由于相同的理由,同样不应自以为可以和现实相比,特别是在美的方面超过它。

但是,在这种艺术观之下,我们把创造的想象摆在什么地方呢?让它担任什么角色呢?我们不想论述在艺术中改变诗人所见所闻的想象的权利的来源。这从诗歌创作的目的就可明了,我们要求创作真实地再现的是生活的某个方面,而不是任何个别的情况;我们只想考察一下为什么需要想象的干预,认为它能够通过联想来改变我们所感受的事物和创造形式上新颖的事物。我们假定诗人从他自己的生活经验里选取了他所十分熟悉的事件(这不是常有的;通常许多细节仍然是暧昧的,为着故事首尾连贯,不能不由想象来补充);再让我们假定他所选取的事件在艺术上十分完满,因此单只把它重述一遍就会成为十足的艺术作品;换句话说,我们选取了这样一个事例,联想的干预对于它一点不需要。但不论记忆力多强,总不可能记住一切的细节,特别是对事情的本质不关紧要的细节;但是为着故事的艺术的完整,许多这样的细节仍然是必要的,因此就不得不从诗人的记忆所保留下的别的场景中去借取(例如,对话的进行、地点的描写等);不错,事件被这些细节补充后并没有改变,艺术故事和它所表现的真事之间暂时只有形式上的差别。但是想象的干预并不限于这个。现实中的事件总是和别的事件纠缠在一起,不过两者只有表面的关联,没有内在的联系;可是,当我们把我们所选取的事件跟别的事件以及不需要的枝节分解开来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这种分解在故事的活的完整性上留下了新的空白,诗人又非加以填补不可。不仅如此:这种分解不但使事件的许多因素失去了活的完整性,而且常常会改变它们的性质,——于是故事中的事件已经跟原来现实中的事件不同了,或者,为了保存事件的本质,诗人不得不改变许多细节,这些细节只有在事件的现实环境中才有真正的意义,而被孤立起来的故事却阉割了这个环境。由此可见,诗人的创造力的活动范围,不会因为我们对艺术本质的概念而受到多少限制。但是,我们研究的对象是:艺术是客观的产物,而不是诗人的主观活动;因此,探讨诗人和他的创作材料的各种关系在这里是不适宜的;我们已指出了这些关系中对于诗人的独立性最为不利的一种,而且认为按照我们对艺术的本质的观点来看,艺术家在这方面并没有失去那不是特别属于诗人或艺术家,而是一般地属于人及其活动的主要性质——即是只把客观现实看做一种材料和自己的活动场所,并且利用这现实,使它服从自己这一最主要的人的权利和特性。在其他情况之下,创造的想象甚至有更广阔的干预的余地:譬如说,在诗人并不知道事件的全部细节的时候,以及在他仅仅从别人的叙述中知道事件(和人物)的时候,那叙述总是片面的、不确实的,或是在艺术上不完全的,至少在诗人个人看来是这样。但是,结合和改变事物的必要,并不是因为现实生活没有以更完美的形式呈现出诗人或艺术家想要描写的现象,而是由于现实生活的描画和现实生活并不属于同一个范围。这种差别导源于诗人没有现实生活所有的那些手段任他使用。当一个歌剧被改编成钢琴谱的时候,它要损失细节和效果的大部分和最好的部分;在人类的声音中或是在全乐队中,有许多东西根本不能转移到被用来尽可能再现歌剧的可怜的、贫弱的、死板的乐器上来;因此,在改编中,有许多需要更动,有许多需要补充,——不是希望把歌剧改编得比原来的形式更好,而是为了多少弥补一下歌剧改编时必然遭到的损失;不是因为要改编者改正作曲家错误,而只是因为他没有作曲家所有的那些手段供他使用。现实生活的手段和诗人的手段的差别更大。翻译诗的人,从一种语言译成另一种语言,一定要在某种程度上改造所译的作品,那么,把事件从生活的语言译成贫乏的、苍白而死板的诗的语言的时候,怎能不需要一些改造呢?

这篇论文的实质,是在将现实和想象互相比较而为现实辩护,是在企图证明艺术作品决不能和活生生的现实相提并论。像作者这样来评论艺术,岂不是要贬低艺术吗?——是的,假如说明艺术在艺术的完美上低于现实生活,这就是贬低艺术的话;但是反对赞扬并不等于指摘。科学并不自以为高于现实;这并不是科学的耻辱。艺术也不应自以为高于现实;这并不会屈辱艺术。科学并不羞于宣称,它的目的是理解和说明现实,然后应用它的说明以造福于人;让艺术也不羞于承认,它的目的是在人没有机会享受现实所给予的完全的美感的快乐时,尽力去再现这个珍贵的现实作为补偿,并且去说明它以造福于人吧。

让艺术满足于当现实不在时,在某种程度内来代替现实,并且成为人的生活教科书这个高尚而美丽的使命吧。(www.xing528.com)

现实高于幻想,主要的作用高于空幻的希求。

[1] 库柏(J.F.Cooper,1789—1851),美国小说家。

[2] 塔佩(A.Tanne,1778—1830),神学及哲学博士,大学教授。他所改写的《俄国史》是一本教科书,一八一九年出版于彼得堡。

[3] 何甲思(W.Hogarth,1697—1764),英国画家及雕刻家。

[4] 楷体文字在原著中为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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