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尽篇幅所能允许地探讨了人类美的主要属性,而且在我看来,所有那些属性都只是因为我们在那里面看见了如我们所了解的那种生活的显现,这才给予我们美的印象。现在我们要看看事物的反面,研究一下一个人为什么是丑的。
大家都会指出,一个人的丑陋,是由于那个人的外形难看——“长得难看”。我们知道得很清楚:畸形是疾病或意外之灾的结果,人在发育初期格外容易为灾病所毁损。假使说生活和它的显现是美,那么,很自然的,疾病和它的结果就是丑。但是一个长得难看的人也是畸形的,只是程度较轻,而“长得难看”的原因也和造成畸形的原因相同,不过是程度较轻而已。假如一个人生来就是驼背,这是在他刚刚发育时不幸的境遇的结果;佝偻也是一种驼背,只是程度较轻,而原因则是一样。总之,长得丑的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畸形的人;他的外形所表现的不是生活,不是良好的发育,而是发育不良,境遇不顺。现在我们从外形的一般轮廓转移到面部来吧。面容的不美或者是由于它本身,或者是由于它的表情。我们不喜欢“凶恶的”“令人不快的”面部表情,因为凶恶是毒害我们的生活的毒药。但是面容的“丑”多半不是由于表情,而是由于轮廓的本身:面部的骨骼构造不好,脆骨和筋肉在发育中多少带有畸形的烙印,这就是说,这个人的初期发育是在不顺的境遇中进行的,在这样的情形下面部轮廓总是丑的。
根本无需详加证明:在人看来,动物界的美都表现着人类关于清新刚健的生活的概念。在哺乳动物身上——我们的眼睛几乎总是把它们的身体和人的外形相比的,——人觉得美的是圆圆的身段、丰满和壮健;动作的优雅显得美,因为只有“身体长得好看”的生物,也就是那能使我们想起长得好看的人而不是畸形的人的生物,它的动作才是优雅的。显得丑的是一切“笨拙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也就是依照处处寻找和人相似之处的我们的概念看来是畸形的东西。鳄鱼、壁虎、乌龟的形状使人想起哺乳动物——但却是那种奇形怪状的可笑的哺乳动物;因此壁虎和乌龟是令人讨厌的。蛙的形状就使人不愉快,何况这动物身上还覆盖着尸体上常有的那种冰冷的黏液;因此蛙就变得更加讨厌了。
同时,也无需详说:对于植物,我们欢喜色彩的新鲜、茂盛和形状的多样,因为那显示着力量横溢的蓬勃的生命。凋萎的植物是不好的;缺少生命液的植物也是不好的。
此外,动物的声音和动作使我们想起人类生活的声音和动作来;在某种程度上,植物的响声、树枝的摇荡、树叶的经常摆动,都使我们想起人类的生活来,——这些就是我们觉得动植物界美的另一个根源;生气蓬勃的风景也是美的。
美是生活,首先是使我们想起人以及人类生活的那种生活。这个思想,我以为无需从自然界的各个领域来详细探究,因为(黑格尔和费肖尔也都经常提到)构成自然界的美的是使我们想起人(或者用黑格尔的术语,预示人格)的东西,自然界的美的事物,只有作为人的一种暗示才有美的意义。(伟大而深刻的思想!如果黑格尔发展这一思想并使之成为主要思想,他的美学原本应该多么好!)所以,既经指出人身上的美就是生活,那就无需再来证明在现实的一切其他领域内的美也是生活,那些领域内的美只是因为当作人和人的生活中的美的一种暗示,这才在人看来是美的。
但是必须补充说,人一般地都是用所有者的眼光去看自然,他觉得大地上的美的东西总是与人生的幸福和欢乐相连的。太阳和日光之所以美得可爱,也就因为它们是自然界一切生命的源泉,同时也因为日光直接有益于人的生命机能,增进他体内器官的活动,因而也有益于我们的精神状态。(www.xing528.com)
最后,人们或许要问,在我们的定义“美是生活”和“美是观念与形象的完全统一”这个定义之间,有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呢?如果将“观念”理解为“被本身实际的存在的一切细节所规定的一般概念”,这个问题的发生就更自然了,因为,如果这样,“观念”的概念与“生活”的概念(或者更确切地说,“生活力”的概念)之间就有了直接的关联。我们提出的定义,是不是只把在流行的定义中用思辨哲学的术语表达出来的话改写成普通的话呢?
我们将看到,对于美的这两种理解方法有着本质的不同。把美定义为观念在个别事物上的完全显现,我们就必然要得出这个结论:“在现实中美只是我们的想象所加于现实的一种幻象;”由此可以推论:“美实际上是我们的想象的创造物,在现实中(或者按照黑格尔所说,在自然中)没有真正的美;”由自然中没有真正的美这种说法,又可以推论:“艺术的根源在于人们填补客观现实中美的缺欠这个意图”以及“艺术所创造的美高于客观现实中的美”,——这一切思想构成了不是偶然的,而是根据严格的逻辑发展得来的美的基本概念之实质(黑格尔美学也是)。
反之,从“美是生活”这个定义却可以推论:真正的最高的美正是人在现实世界中所遇到的美,而不是艺术所创造的美;根据这种对现实中的美的看法,艺术的起源就要得到完全不同的解释了;从而对艺术的重要性也要用完全不同的眼光去看待了。
所以,应该说,关于美的本质的新的概念——那是从和以前科学界流行的观点完全不同的、对现实世界和想象世界的关系的一般观点中得出的结论,——会达到一个也和近来流行的体系根本不同的美学体系,并且它本身和以前关于美的本质的概念根本不同。但是同时,新的概念似乎又是以前的概念的必然的进一步的发展。我们将会不断地看到流行的美学体系和我们提出的体系之间的本质的不同;为了指出它们中间的密切关系之所在,我们要说,新的观点说明了以前的体系所提出的最重要的美学事实。例如,从“美是生活”这个定义就可以明白:为什么美的领域不包含抽象的思想,而只有个别的事物,——我们只能在现实的、活生生的事物中看到生活,而抽象的、一般的思想并不包括在生活领域之内。
至于以前的美的概念和我们所提出的美的概念的根本不同,我们已经说过,处处都会显露出来。我们觉得,这不同的第一个证据,可以从关于崇高与滑稽对美的关系的概念中看出:在流行的美学体系中,崇高与滑稽同样被认为是美的变种,由于美的两个要素——观念与形象之间的不同的关系而产生。(按照黑格尔美学,)观念与形象的纯粹的统一就是所谓美;但是观念与形象之间并不总是均衡的:有时观念占优势,把它的全体性、无限性对我们显示出来,把我们带入绝对观念的领域、无限的领域,——这叫做崇高(das Erchabene);有时形象占优势,歪曲了观念,这就叫做滑稽(das Komis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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