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从神仙棋话到中国游艺史话

秦汉之世的神仙观念异常活跃，从宫廷到民间崇尚黄老之学，道家思想融合了阴阳五行学和民间巫术等，导致求仙和服食养生之风盛行。这种社会思潮反映到游艺活动之中，便产生出丰富多彩的神仙棋话。

自古人们就认为围棋是神仙玩的游戏，《梨轩曼衍》记载：“围棋初非人间之事”，“又见商山仙家，养性乐道之具也”。“商山四皓”是秦朝末年隐居商山的隐士，后人描绘商山四皓的绘画、诗文中都少不了围棋。汉刘歆的《西京杂记》卷三记述汉高祖刘邦的宠姬戚夫人在各月里的节令风俗活动，其中“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胜者终年有福，负者终年疾病，取丝缕就北辰星求长命乃免”。戚夫人也许是古籍记载中最早的女棋手。“雕房”指华丽的房子，“北户”的意思是向北开的门。因为围棋蕴含着古人对宇宙自然界的观念，所以古代存在用围棋胜负占卜祸福的风俗。古代传说南斗星主管生，北斗星主管死，南斗星和北斗星最喜好下围棋。《全史宫词》中有诗写道：“雕房北房仲秋时，一局消闲竹影欹。输于旁人忙忏悔，虔求长命系红丝。”“红丝”又名长命缕，五色丝，是古老的风俗，具有祈福纳吉的寓意。围棋和五色丝都关乎人的命运。

《搜神记》记载了这样一段神话传说。三国时代有位懂得鸟语的算命先生，名叫管辂。一天，他见到农夫颜超的脸色发黑，便告诉颜超三日必死。颜超跪下请求救命。管辂说：“明天你带酒一壶，鹿肉一斤，到麦地南大桑树下，如看见磐石上南北坐着两人对弈，可乘他们弈兴浓时奉献酒食，必能得救。”颜超依管辂之言前去，果然见二人在下围棋。颜超送上酒食，二人一边下棋，一边饮酒食肉。过了一会儿，坐在北边的人忽然叱问道：“你为什么在此？”颜超只是跪拜并不说话。南边的人说道：“吃了酒食，应该回报。”北边的人便查了生死簿，颜超只有19 岁寿命，便将“十”一撇一勾改为“九”。这样颜超有了99 岁寿命。回来后，管辂说：“北边坐的人是北斗星，南边坐的人是南斗星。”《三国演义》第六十九回《卜周易管辂知机汉，讨汉贼五臣死节》也讲到了这个故事。管辂（210—256），字公明，平原郡平原县人，三国时期著名的术士，被尊为卜者的祖师。

清代丝绸挂毯《群仙图》（局部），印第安纳波利斯博物馆藏

三国人物中，关羽以勇猛忠义名震华夏，后人封关羽为“武圣”，成为民众崇拜的神明。《三国演义》第七十五回，关羽攻打曹操的樊城，意外被一支毒箭射中。名医华佗前来医治，“公饮数杯酒毕，一面仍与马良弈棋，伸臂令佗割之。佗取尖刀在手，令小校捧一大盆于臂下接血。……佗用刀刮骨，悉悉有声。帐上帐下见者，皆掩面失色。公饮酒食肉，谈笑弈棋，全无痛苦之色”。这就是关公“刮骨疗毒”的故事。关公刮骨弈棋成为千古佳话，许多艺术家创作了小说、诗歌和绘画，韩国、日本都非常崇拜关公，江户时代日本女画家葛饰応为画有一幅《关公割臂图》，生动描绘了关公宛如天神般的英雄本色。

日本葛饰応为（江户时代）《关羽割臂图》，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藏(www.xing528.com)

南朝宋刘义庆的《幽明录》讲道：汉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1 年），武帝正在承华殿与东方朔下围棋，忽然有位身着青衣、美丽非常的仙女下界要与武帝对弈。武帝问她从何而来，仙女回答道：“我乃墉宫玉女王子登，乃为王母所使，从昆仑山来。”过了几年，又有一位名叫卫叔卿的神仙，乘云车，驾白鹿，从天而降。汉武帝想让他在朝中任职，叔卿不言而去。武帝很后悔，命卫叔卿的儿子卫度世去找父亲。卫度世来到华山，在悬崖绝顶下，见父亲与几个人在绝顶上下棋，便问父亲：“与你同弈的人是谁？”卫叔卿答道：“有洪崖先生、许由、巢夫等人。”洪崖先生等人都是古代有名的仙人。

麻姑是民间传说中流传很广的一位仙女。相传，汉桓帝时，仙人王方平带着妹妹麻姑来到蔡经家，与蔡经对弈。这局棋十分精彩，最后麻姑胜了半子。在明朝朱常淓的《万汇仙机棋谱》中，有局棋谱叫《麻姑真迹》，据说就是麻姑和蔡经对弈的这局棋。

南朝刘义庆编撰的《幽明录》是一本志怪小说集，书中刘阮入天台的故事广为流传。东汉明帝永平五年（62），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药，遇见两位仙姑，遂结为夫妇。1966 年，在上海宝山顾镇明朝朱守城墓葬中出土一件明代著名竹刻家朱缨的传神佳作——刘阮入天台竹刻香熏。香熏上刻画的图案正是刘阮入天台的故事。画面上，在古松盘曲的山石下，洞门半开，门前一女子手执蕉扇，呼唤着梅花鹿和仙鹤，若有所思。前面的石桌旁坐着三个人，男女二人正聚精会神地弈棋，中间的一个男子托着腮，袒腹露脐地在观战。整个竹刻以围棋为中心，清幽飘逸，一幅动人的仙境图画。元代《玄玄棋经》中收录有《刘阮入桃源》棋谱。

《王质烂柯山观棋图》，明代《三才图会》插图

在汉代人眼中，围棋是神仙的游戏，充满着无穷的神奇魅力，众多神仙棋话的产生反映了汉代神仙思想和围棋游戏的盛行，到两晋南北朝时期，神仙棋话依旧盛行，演绎出中国围棋史上最浪漫的烂柯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