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沈琦[1]
往余读鹿洲山人书，深叹平台一役，左提右挈，实出陈少林[2]、蓝玉霖[3]两奇士。鲸鲵就戮，二子长揖归田。而总督满公、总统蓝公[4]勒鼎铭钟，勋业照天下，未尝不私揶揄之，谓彼因人成事，坐享其佳名者也。咸丰七年，余以书记从军温陵，新知山阴沈粟山先生。先生出历年佐军禀牍，勒为成书。自嫌纸上谈兵，无补于世，题之曰《舌击编》。余始读而弩目，再读而低眉，则又叹少林、玉霖之获，借杯浇垒，犹其幸附青云；恨不遂起满公、蓝公于前，买丝绣之而铸金事之也。夫三军之事，谋勇交相须，朱察语杨珉曰：“诸君击贼以舌，察惟以力。”[5]此自为道谋无成者下针砭耳。若留侯儿抚秦项，邺侯弹残安史，类皆谈笑指挥，未尝特将舌击，曷可少耶？
国家太平日久，翩翩裘带之夫，类以不战屈人为上策。今先生舌虽敝而言之无听，纵以少林、玉霖处此，胸有数万甲兵，又出何道以击贼耶？昔淮阴侯以背水出奇，不终朝破赵二十万众，用兵犹龙也，而气折于广武君李左车；颜鲁公以平原遮贼，复朝廷十七郡，用兵犹虎也，而胆落于少年李萼。古人量愈大则其心愈虚，今之用兵求之古，未审何如？然未闻草茅贱士得进一议、行一策者。将山海，崇深原，不烦求助于细流土壤。抑世乏骏骨，持千金走遍天下求如郭隗者，未获一遇也。假令起满公、蓝公于今日，躬擐甲胄，誓不与贼俱生；礼贤下士，言听计从。则《舌击》一编果第为纸上经济否？又不得知也。
近者地方赖文武之福，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书生饶舌似乎已赘。然兵燹之余，民物凋敝，州县方自苦焦头烂额之不暇，其于亡羊补牢之计，或有马腹不及之虞。万一漏网之徒，数合寻死，而熊罴之士，间出奇男，取是编而读之，其于贼情之虚实、兵机之得失，膏肓洞见，症结了如。虽不必据是书为六韬、七略，庶几乎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夫！
三山沈琦拜题
[1]沈琦，福建侯官（今福州市）人，沈葆桢的二弟。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拔贡。(www.xing528.com)
[2]陈少林，即陈梦林，字少林，福建漳浦诸生。清康熙五十年（1711年），诸罗知县周锺瑄初修地方志，聘陈任笔政。康熙六十年（1721年），台湾朱一贵起义，佐蓝廷珍平台，事平归里。雍正元年（1723年），复游台湾，数月乃去。后卒于家。著有《台湾后游草》等。
[3]蓝玉霖，即蓝鼎元（1680—1733），字玉霖，号鹿洲，福建漳浦县人，清诗文家。康熙六十年（1721年），台湾朱一贵起义，佐其族兄蓝廷珍平台，功授普宁县，后升广州知府。躬亲察勘同安县海道，如高崎、集美等，寓厦门最久。著有《鹿洲全集》、《东征集》等。
[4]总督满公，即觉罗满保（1673—1725），字凫山，满洲正黄旗人。进士出身，清康熙五十年（1711年）任福建巡抚，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升闽浙总督。康熙六十年（1721年），指挥南澳镇总兵蓝廷珍、水师提督施世骠率水路军，由澎湖赴台，镇压朱一贵起义，以功加兵部尚书。总统蓝公，即蓝廷珍（1663—1729），字荆璞，漳浦县湖西人。康熙三十四年（1704年）任浙江定海营把总，升温州镇右营游击。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升澎湖副将、南澳总兵。康熙六十年（1721年）上书自荐，出师台湾征战朱一贵义军。
[5]杨珉，东晋江夏太守；朱察，《资治通鉴》作朱伺，字仲文，安陆（今湖北云梦）人。东晋将领，任骑督将。《资治通鉴·晋纪八》载：“西阳夷寇江夏，太守杨珉请督将议之。诸将争献方略，骑督朱伺独不言，珉曰：‘朱将军何以不言？’伺曰：‘诸人以舌击贼，伺惟以力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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