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中的云南腾冲战场

腾冲旧名腾越，位于怒江以西的高黎贡山西侧，是滇西边陲重镇，又是滇西交通、商业和政治、军事中心。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腾冲市的城墙是在明代用石条筑成的，城墙周长约4公里，高8米、宽4米，高大坚固，号称“铁城”，而腾冲城周边又有来凤、飞凤、蜚凤、宝凤四山为自然屏障。腾冲战前人口约5万人。

1942年5月10日，日军进占腾冲后，便在城郊各高地和城墙、市街处设防，堡垒堑壕星罗棋布，轻重火力交叉布置。经过两年多的苦心经营，日军将腾冲变为一座具有强固纵深防御体系的城市。腾冲守敌共2600余人，主力是第五十六师团第一四八联队，另有第十八师团第一一四联队一部。第一四八联队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任腾冲守备队长。

第二十集团军作为中国远征军攻击腾冲的主力，自1944年5月11日由栗柴坝、双虹桥之间强渡怒江后即向其主要攻击目标腾冲进军。高黎贡山雄踞怒江西岸，由北向南绵延数百公里，山势险峻，森林密布，是腾冲的天然屏障。进攻腾冲，必须翻越高黎贡山。要翻越高黎贡山，首先要夺取山间通道的各个隘口。第二十集团军渡江后背水向高黎贡山仰攻，官兵们背负着沉重的武器弹药和7天的粮食，冒着酷暑、严寒（河谷地区炎热，高山地区寒冷），忍受饥饿和疲劳，顽强地与敌人拼杀。经过一个多月的奋战，终于攻克南、北公斋房等要隘，翻过高黎贡山，肃清龙川江以东之敌，进抵桥头、瓦甸、界头、江苴等地，略作休息，即准备对腾冲展开攻击。

1944年6月23日，中国远征军军部下达了攻击腾冲的命令，要求第二十集团军乘驻腾冲的日军向龙陵增援之机，兵分两路，加上一路预备队，迅速向腾冲县城攻击。第一路以第五十四军（欠第一九八师）附预备二师和重迫击炮一营为右翼，于6月26日前到达固东以南的顺江及其以东地区，进入攻击准备位置，沿顺江到腾冲大道逐次驱逐敌军的警戒部队，攻占宝凤山、来凤山，协同第五十三军包围攻击腾冲。第二路以第五十三军重迫击炮一营为左翼，以一部占领抗猛山、向阳桥一带高地，其余部队于6月26日前进至干榨山、打苴山、龙川江右岸地区，准备沿打苴街、观音寺向飞凤山攻击。另以一个团沿龙川江口东岸南下，西渡龙川江后，随着主力军进展，向飞凤山攻击。第三路以第一九八师为集团军预备队，先在瓦甸集结，待第五十三军挺进后，再进江苴待命。

由于腾冲是日军在滇西最坚固的据点，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部决定采取陆、空军协同作战的战术攻击腾冲。第一步以重型轰炸机对敌工事进行面式轰炸，最大限度地破坏敌人工事。第二步以轻型轰炸机实行俯冲轰炸扫射，并为炮兵指示攻击目标，进一步摧毁敌人工事。第三步步兵攻击前进，以战斗机空中掩护，炮兵延伸射击，尽可能减少步兵伤亡。

7月6日，预备第二师奉命向来凤山发起攻击，因系仰攻，地势不利，毫无进展。只好先扫清周围的日军阵地。7月11日，第三十六师向来凤山发起攻击，逼近5300高地。7月13日，预备第二师继续攻击5300高地，攻占日军主要堡垒，激战两天，进展不大。7月16日，第二十集团军在护珠寺召开军长、师长会议，决定集中优势兵力消灭来凤山之敌，再集中攻击腾冲县城。计划于7月20日拂晓开始的进攻，后因连续5天的大雨，推迟至7月26日才发动总攻。7月26日，在美国空军出动30架轰炸机、27架战斗机的配合下，炮兵一天之内以5000发炮弹的威力向敌军在来凤山的主要阵地进行轰击。在空中力量的掩护下，中国远征军各师以团、营为攻击单位，逐渐逼近敌人堡垒，并在这里首次使用火焰喷射器，收到较好效果，最终攻克来凤山，并于28日攻占了来凤山各部阵地，日军伤亡600余人，而我军却伤亡1000余人。腾冲外围据点被拔除，残敌大部被消灭。驻腾冲日军被中国远征军团团包围，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然而，日军困兽犹斗。1942年5月日军占领腾冲后，为加强城防，在城墙上构筑了数层坚固的防御工事，每隔10米就筑1座碉堡，城内构筑了许多明碉暗堡。中国远征军开始进入高黎贡山后，日军又依托城内的坚固建筑物，并利用阴沟、暗道等，加强了街巷工事，修建重点堡垒30余座，各街巷堡垒星罗棋布，战壕四通八达，把整个腾冲变成了一座庞大的堡垒群。

7月28日攻克来凤山后，第二十集团军制订了攻城作战方案，其要点是：（1）集团军以主力围攻腾冲主敌，一举歼灭之；（2）第五十四军附重型迫击炮一营，向南片沿西门、北门至东门之线攻击。配该军之预备第二师，先固守来凤山及来凤寺，准备随时策应作战；（3）第五十三军，应以第一一六师附迫击炮一营及该军山炮营，向东门沿南门一线攻击。该军第一三〇师除担任南甸村西警戒及马垒、龙头街、蛮乃对龙陵之警戒外，应抽调一部配置于倪家铺附近，以策应第一一六师之作战。8月1日前完成攻城准备。

日军第五十六师团师团长松山佐三于7月28日命令腾冲守备队长藏重康美，要死守腾冲，不可松懈。守敌在四面城墙和城内各要点调整防御部署，城上城下堡垒林立，城墙内外堑壕蜿蜓，城内房屋旧壁相通，构成严密的防御体系。

8月2日，第二十集团军对腾冲城垣发动总攻击。各种火炮从清晨开始炮击敌阵地，连续发射3000发。上午10日，美军第二十四航空队约60架飞机，对腾冲城垣连续轰炸。中午12时，第三十六师和第一九八师在炮、空火力掩护下，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用炸药破坏城墙，用火箭炮和火焰喷射器对准枪眼射击。第三十六师第一〇七团于下午4时抵达西南城角附近，于下午5时用竹竿强行登城，攻占城垣西南角的3个敌堡垒。敌军以火力封锁突破口，后续部队受阻。首先登城的第二营第二连陷入苦战，连长刘恩宪阵亡，攻击受挫。第一九八师主力向拐角楼和东北城角进攻。由于地形开阔，受敌军火力压制，难以接近城垣，遂在离城约200米处构筑工事，与敌军对峙。第一一六师第三四六团向东门外的帮办衙门和东方医院攻击，连续攻占4个堡垒，突入帮办衙门，但未能突入城内。8月2日下午4时左右，第一一六师第三四八团在空军于城东南角炸开的一个宽约10米的缺口登城后，遭到敌军猛烈反扑，敌军使用毒气。我军激战到夜间，才将反扑之敌击退。8月3日，第三四八团在城墙缺口处加速构筑工事以巩固立足点。城内敌军一再向东南角的缺口反扑，第三四八团以机枪、手榴弹和白刃格斗击退反扑之敌，并发动反冲锋，摧毁两侧敌军阵地，同时以工兵爆破扩大城墙缺口。到8月4日，缺口正面扩大到50米，空军亦于同日在拐角楼北楼和西南城角各炸开一个缺口，第三十六师和第一九八师乘势突入。第三十六师第一〇七团第二营数十名官兵组成敢死队，从火炮炸开的缺口登城，与守敌激战到黄昏，掩护两连兵力登城，占领敌堡垒2座。

第二十集团军各部连日攻城，虽有进展，但仍未能一举突破日军的城垣防线，攻击部队付出了较大的伤亡。日军利用腾冲高厚坚固的城墙构成上中下三层立体火力网，除了在城墙上利用城垛作为射击掩护之外，每隔10米就筑有小碉堡或轻机枪掩体，在城墙中部和底部开凿枪眼。城东、西、北三面地形开阔，阡陌交错，河流纵横，从这三面接近城垣比较困难。攻击部队离城垣稍远，但近至100米左右时，敌人上中下火力齐发，构成密集的火网，对攻击部队杀伤力较大。而利用缺口攻入城内的少数部队，又因敌人两面严密封锁，且被掷弹筒轰击而难以立足。敌人亦相当困难，要求增援，并派空军配合，空运2万枚手榴弹。但此时敌人已失去制空权，空运也较为困难。

8月5日，美空军15架B-25轰炸机全天轮番轰炸，将城墙炸开13处缺口。从缺口突入的各部均遭敌军密集火网所阻，官兵伤亡150多人，其中伤1名团长、1名营长，牺牲1名副营长。

8月6日，32架盟军飞机继续轰炸，将南门城楼炸毁。第三十六师第一〇七团一部由城楼缺口登楼，占领掩体1个，就地构筑工事坚守。第一〇六团由西南缺口登城，占领敌堡垒一座。入夜后，敌军连续进行反扑，我军伤亡较大，但最终击退敌人9次反扑，巩固了城垣的立足点。

8月9日，第一八九师俘获日军军曹村井一郎，从其口供中获悉，腾冲守敌尚有官兵1000余人，山里炮、大队炮各1门，连射炮2门、迫击炮4门，重机枪4挺，轻机枪18挺，步枪400余支。日军第五十六师团命令，要腾冲守备队死守到10月，才能得到增援。这显然是相当困难的。但敌人尚有较大的战斗力。8月12日夜，敌军向第三十六师登城部队反扑5次，均被击退。

8月13日，盟军轰炸机和战斗机24架对腾冲城垣和城内的敌阵地轰炸扫射，设在城东门的敌守备队本部被几发大型炸弹命中，藏重康美大佐等32人被炸死。由太田正人大尉继任守备队长。

8月15日拂晓，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命令，对敌发起总攻。第一九八师、第三十六师、预备第二师主力和第一一六师分别由城北拐角楼、西南城角、南城缺口、城东南角缺口及帮办衙门发起攻击。各部队在强大炮火掩护下，搭云梯强行登城，并以坑道爆破相配合，向城内突击。第二师第四团攻占南门以西两个缺口，敌军据守三个堡垒顽抗。第三十六师第一〇八团攻占城西南角英国领事馆右侧的缺口。第一九八师第五九三团攻击城北拐角楼，受到饮马河敌军火力压制。当面之敌乘我军立足未稳之际反扑，迫使第五九三团退到大盈江北岸与敌对峙。(www.xing528.com)

而在城北，由于地形开阔，攻击部队通过时伤亡较大。集团军总部决定留少数部队在城北牵制敌军，将主力调到南面，以南门为主攻方向，先肃清南城之敌，再逐步向北推进。

8月19日，第二十集团军发动第三次总攻。第五十四军第一九八师、第三十六师、预备第二师和第五十三军的第一一六师先肃清城郊占领地域的残敌，然后分别突入城区，自南向北与敌军逐巷、逐屋争夺。第一九八师第五九四团于18日夜间利用南门外街道的房屋，用沙包垒成20个机枪掩体，安置重机枪。工兵营派100人分10组潜入城墙下面，只待机枪一响，就挖洞埋炸药进行爆破。19日拂晓，全线发动攻击后，第五九四团的20挺重机枪一齐扫射，10组工兵同时作业，第一营、第二营隐蔽在城墙附近的民房里准备登城。上午8时左右，10个爆破点的炸药一齐爆炸，在南门附近炸开两个缺口，步兵随即突入，随后又攻占飞机原来炸开的3个缺口。到下午6时，第一九八师与预备二师之间城墙上敌堡垒已被完全占领。第一一六师第三四六团于19日下午5时向东关及东方医院攻击，激战2小时，占领东方医院。20日晨，第三四六团在东门南侧成功登城。到下午4时，预备二师与第三十六师登城部队之间的残敌被全部肃清。预备二师第四团、第五团各一部于下午2时首先突入市区，相继攻占东岳庙、电报局、玄天宫和督办公署。第一九八师第五九三团、第五九四团与预备二师取得联系后突入城内，进抵田家巷。第三十六师攻占西城墙缺口3处，由西南角下城突入市区，攻占英国领事馆。尽管我军冲入城内，日军还是利用民房、公署、学校、庙宇及相关工事负隅顽抗，双方短兵相接，展开激烈巷战，美军航空兵难予支援。中国远征军攻城卫队化整为零，缩小作战单位，以小分队向日军轮番进攻，还使用战车火炮、火箭筒和火焰喷射器等武器，对负隅顽抗之敌逐层攻击，最后又进行了白刃战，战斗异常激烈。远征军攻城部队进展缓慢，每日只能前进二三十米，有时甚至原地踏步，难以施展，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很大的伤亡代价。

至8月30日，攻城已经一个月，但市区尚未攻占过半。而日军第三十三军正在纠集兵力，拟于9月初向龙陵方面第十一集团军发起第二次大规模反扑，战局仍然不乐观。蒋介石来电指示：“国军名誉浮沉即在今日。”这给远征军以很大压力。霍揆彰下令各部在5天之内肃清各部区域内之敌人，并继续向城中心区进攻。

8月31日，各部继续加紧进攻，与敌开展激烈的巷战，日军在城内有许多明碉暗堡，常常出其不意，杀伤进攻的远征军官兵。第五十四军第三十六师猛攻西门城楼，经过数次争夺，到黄昏时才完全占领。第一九八师第五九二团受到右侧秀峰山敌军侧射火力的阻击，难以推进。其余各部先后攻占西门大街、东门城楼、文庙小学、税务司等地。

9月1日，第五十四军指挥的第一九八师、第三十六师和预备二师由西门大街向东攻击，第五十三军指挥的第一一六师向北攻击，占领城隍庙正殿和庙西侧的仓库，傍晚攻占秀峰山。9月2日，第一一六师攻占城隍庙东西两侧4座敌堡垒，还破坏了庙北侧敌弹药库。预备二师攻占万寿宫。9月3日，敌人有9架飞机到腾冲上空投掷弹药，掩护守敌向第二十集团军右翼反扑。第五十三军、第五十四军两军全线反攻，击退敌人反扑，到黄昏完全占领城隍庙。一部越过秀峰山，进到东门大街附近。第三四八团攻占文昌宫，第一九八师于9月4日占领文星阁。9月5日至7日，第五十四军将西半城敌军肃清，随后协同第五十三军，将残敌逼退到城东北角的联队本部附近。9月8日，第三十六师沿腾龙公路南下，阻击由龙陵来犯之敌，第五十三军、第五十四军主力继续向东攻击。至9月9日敌残兵被逼退到城东北一隅。就在这一天，蒋介石下达一个死命令：“腾冲必须在9月18日国耻纪念日之前夺回！”

攻城部队加紧进攻。9月12日晨，日军指挥官太田正人大尉眼见末日已经来临，向军司令官、师团长发出临死前的哀鸣诀别电，并烧毁军旗、密码本、破坏无线电报机。9月13日，太田率残兵进行最后挣扎，残敌50余人乘夜间向东门外偷逃，被我军全部消灭。9月14日，腾冲完全收复。从渡江到夺取腾冲前后历时127天，从正式发布攻城命令到夺取腾冲历时83天，仅围城攻城战斗就有51天。

中国军队攻入腾冲后，发现日军在城内的大小堡垒不下300余处。《大公报》记者在中国军队入城一小时后进城，发现腾冲城不仅找不到几片好瓦，连青的树叶也一片无存。可以看到，每一寸土地都是浴血搏斗得来的。腾冲战役时，公署、学校、庙宇被毁50余所，民房铺面被毁500余间，四个城楼及城中心的文星楼全部被毁，这是名副其实的“焦土抗战”。

胜利的军人进入腾冲后，甚至还发现有死去的日本士兵被链条锁在其阵地上，令人不解和震惊。

据第二十集团军战报，自渡江起至攻克腾冲止，经历大小战役40余次，共俘敌军官3人、士兵52人、营妓18人，毙敌少将指挥官及藏重康美大佐、联队长以下军官100余人、士兵3000余人。我军伤亡军官1334人，士兵17275人。美军盟军官兵阵亡14人，腾冲民众随军作战服役阵亡者也达6300余人。腾冲攻城血战取得了辉煌的成果，成为滇西反攻战的一个缩影。腾冲的光复，对于摧毁滇西敌军，策应缅北反攻，配合中国驻印军和美英联军打通中印陆上交通线都具有重大意义。

腾冲人民痛悼为腾冲光复而英勇阵亡的将士们，在李根源的倡导下，于1945年7月7日在城南来凤山下、叠水河畔建成国殇墓园，占地80多亩，阵亡官兵8000多人的英灵长眠于园内。许多军政首脑和知名人士撰写了匾额、楹联。

蒋介石的题匾是：碧血千秋。

于右任的题匾是：忠烈祠。

何应钦撰写的对联是：气壮山河成仁取义，光照日月生荣死哀。

卫立煌撰写的对联是：绝城远征歼狂寇，克坚城，是薄伐，首功攘夷奇绩；丰碑屹立妥英灵，藏碧血，留千秋，忠义百祀馨香。

这是中国军民抗日保家卫国英雄事迹的不朽丰碑，是滇西地区遭受日寇蹂躏和侵略者最可耻失败的历史见证。今天，在国殇墓园旁，又修建了规模宏大、庄严肃穆的滇西抗战纪念馆，全方位地反映了滇西抗战的历程，供人们参观、吊唁，这是滇西抗战的又一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