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明权。
郑祭仲知权则贤之。
桓十一年:“九月,宋人执郑祭仲。”《公羊传》曰:“祭仲者何?郑相也。何以不名?贤也。何贤乎祭仲?以为知权也。其为知权奈何?古者郑国处于留,先郑伯有善于郐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国,而迁郑焉,而野留。〔注一〕庄公死,已葬。祭仲将往省于留,途出于宋,宋人执之,谓之曰:‘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从其言,则君必死,国必亡;从其言,则君可以生易死,国可以存易亡。少辽缓之,则突可故出而忽可故反。是不可得,则病,然后有郑国。古之人有权者,祭仲之权是也。权者何?权者,反于经然后有善者也。权之所设,舍死亡无所设。行权有道,自贬损以行权,不害人以行权。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何《注》云:“权者称也,所以别轻重。喻祭仲知国重君轻。君子以存国除逐君之罪。”《春秋繁露·竹林》篇曰:“夫去位而避兄弟者,君子之所甚贵;获虏逃遁者,君子之所甚贱。祭仲措其君于人所甚贵以生其君,《春秋》以为知权而贤之。丑父措其君于人所甚贱以生其君,《春秋》以为不知权而简之。其俱枉正以存君,相似也。其使君荣之与使君辱不同理。故凡人之有为也,前枉而后义者谓之中权。虽不能成,《春秋》善之。鲁隐公、郑祭仲是也。”《汉书·邹阳传》:“公孙玃说梁孝王曰:昔者郑祭仲许宋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义也。《春秋》记之,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也。”《盐铁论·论儒》篇曰:“祭仲自贬损以行权,时也。”《后汉书·冯衍传》:“衍说廉丹曰:衍闻:顺而成者,道之所大也;逆而功者,权之所贵也。是故期于有成,不问所由;论于大业,不守小节。昔逢丑父伏轼而使其君取食,称于诸侯;郑祭仲立突而出忽,终得复位,美于《春秋》。盖以死易生,以亡易存,君子之道也。诡于众意,宁国存身,贤者之虑也。”孔氏广森《通义》云:“《春秋》之于祭仲,取其诡词从宋以生忽存郑为近于知权耳。仲后逡巡畏惧,不终其志,《经》于忽之弑、子亹子仪之立,一切没而不书,所以醇顺其文,成仲之权,使可为后法。故假祭仲以见行权之道,犹齐襄公未必非利纪也,而假以立复雠之准。所谓《春秋》非记事之书,明义之书也。苟明其义,其事可略也。俗儒责仲当守死不聪。仲既被执,终无能为,仲死而突故入,忽故亡。匹夫之谅,何所取之!外大夫例恒书名,独祭仲书字,灼然见贤。必不信《传》,将不信《经》乎!仲惟得于本事不名,季友没仍称字,又可以明仲一时之权,固未若季子之尽善矣。伯莒之战,《传》曰:吴何以称子?夷狄也而忧中国。其下吴入楚,《传》曰:吴何以不称子?反夷狄也。由是言之,一简之中,随宜褒贬。仲时所行,暂得合权。校其后事,仍自无取。正犹不保其往,不与其退。苟达于此,了无阂义矣。”
鲁隐公权立则贤之。
隐元年:“春王正月。”《公羊传》曰:“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意也。何成乎公之意?公将平国而反之桓,桓幼而贵,隐长而卑。其为尊卑也微,国人莫知。隐长而贤,诸大夫扳隐而立之。隐于是焉而辞立,则未知桓之将必得立也。且如桓立,则恐诸大夫之不能相幼君也。故凡隐之立,为桓立也。隐长又贤,何以不宜立?立适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桓何以贵?母贵也。母贵则子何以贵?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穀梁传》曰:“公何以不言即位?成公志也。焉成之?言君之不取为公也。君之不取为公,何也?将以让桓也。”《春秋繁露·竹林》篇曰:“故凡人之有为也,前枉而后义者谓之中权,虽不能成,《春秋》善之,鲁隐公、郑祭仲是也。”
宋目夷权立则贤之。
僖二十一年:“楚人使宜申来献捷。”《公羊传》曰:“此楚子也,其称人何?贬。曷为贬?为执宋公贬。曷为为执宋公贬?宋公与楚子期以乘车之会。公子目夷谏曰:‘楚,夷国也,强而无义。请君以兵车之会往。’宋公曰:‘不可!吾与之约以乘车之会。自我为之,自我堕之。’曰:‘不可!终以乘车之会往。楚人果伏兵车,执宋公以伐宋。宋公谓公子目夷曰:‘子归守国矣。国,子之国也,吾不从子之言以至乎此。’公子目夷复曰:‘君虽不言国,国固臣之国也。’于是归,设守械而守国。楚人谓宋人曰:‘子不与我国,吾将杀子君矣。’宋人应之曰:‘吾赖社稷之神灵,吾国已有君矣。”楚人知虽杀宋公犹不得宋国,于是释宋公。宋公释乎执,走之卫。公子目夷复曰:‘国为君守之,君曷为不入?’然后逆襄公归。恶乎捷?捷乎宋。曷为不言捷乎宋?为襄公讳也。此围辞也,曷为不言其围?为公子目夷讳也。”《春秋繁露·王道》篇曰:‘鲁隐之代桓立,祭仲之出忽立突,仇牧、孔父、荀息之死节,公子目夷不与楚国,此皆执权存国,行正世之义,守拳拳之心,《春秋》加气义焉,故皆见之,复正之谓也。’又《玉英》篇曰:‘夫权虽反经,亦必在可以然之域,不在不可以然之域。故虽死亡,终弗为也。公子目夷是也。公子目夷复其君,终不与国。祭仲已与,后改之。晋荀息死而不听。卫曼姑拒而弗内。此四臣事异而同心,其义一也。目夷之弗与,重宗庙。祭仲与之,亦重宗庙。荀息死之,贵先君之命;曼姑拒之,亦贵先君之命也。事虽相反,所为同,俱为重宗庙,贵先君之命耳。”
卫叔武权立则贤之。
僖二十八年:“晋人执卫侯,归之于京师。”《公羊传》曰:“归之于者何?归于者何?归之于者,罪已定矣。归于者,罪未定也。卫侯之罪何?杀叔武也。何以不书?为叔武讳也。《春秋》为贤者讳。何贤乎叔武?让国也。其让国奈何?文公逐卫侯而立叔武,叔武辞立而他人立,则恐卫侯之不得反也,故于是己立。然后为践土之会,治反卫侯。卫侯得反,曰:‘叔武篡我。’元咺争之曰:‘叔武无罪。’终杀叔武,元咺走而出。”(www.xing528.com)
若弦高矫君命以存郑。
僖三十三年:“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于殽。”《公羊传》曰:‘其谓之秦,何?夷狄之也。曷为夷狄之?秦伯将袭郑,百里子与蹇叔子谏曰:“千里而袭人,未有不亡者也。”秦伯怒曰:“若尔之年者,宰上之木拱矣。尔曷知?”师出,百里子与蹇叔子送其子而戒之曰:“尔即死,必于殽之风嵚岩,是文王之所避风雨者也,吾将尸尔焉。”子揖师而行,百里子与蹇叔子从其子而哭之。秦伯怒曰:“尔曷为哭吾师?”对曰:“臣非敢哭君师,哭臣之子也。”弦高者,郑商也。遇之殽,矫以郑伯之命而犒师焉。或曰:往矣;或曰:反矣。〔注二〕然而晋人与姜戎要之殽而击之,匹马只输无反者。”
季子辟内难而如陈。
庄二十七年:“秋,公子友如陈,葬原仲。”《公羊传》曰:“原仲者何?陈大夫也。大夫不书葬,此何以书?通乎季子之私行也。何通乎季子之私行?辟内难也。君子辟内难而不辟外难。内难者何?公子庆父、公子牙、公子友,皆庄公之母弟也。公子庆父、公子牙通乎夫人以胁公,季子起而治之,则不得与于国政。坐而视之,则亲亲因不忍见也。故于是复请至于陈而葬原仲也。”
皆《春秋》所许也。
至于逢丑父措其君于可贱之域,虽杀身以生君,固不得谓为知权矣。
成二年:“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己酉,及国佐盟于袁妻。”《公羊传》曰:“君不使乎大夫,此其行使乎大夫,何?佚获也。其佚获奈何?师还齐侯,晋郤克投戟逡巡再拜稽首马前。逢丑父者,顷公之车右也。面目与顷公相似,衣服与顷公相似。代顷公当左,使顷公取饮。顷公操饮而至,曰:‘革取清者。’顷公用是佚而不反。逢丑父曰:‘吾赖社稷之神灵,吾君已免矣。’郤克曰:‘欺三军者其法奈何?’曰:‘法斫。’于是斫逢丑父。”何《注》云:“佚获者,已获而逃亡也。丑父死君,不贤之者,经有使乎大夫,于王法顷公当绝。如贤丑父,是赏人臣之绝其君也。若以丑父故不绝顷公,是开诸侯战不能死难也。”《春秋繁露·竹林》篇曰:“逢丑父杀其身以生其君,何以不得谓知权?丑父欺晋,祭仲许宋,俱枉正以存其君。然而丑父之所为难于祭仲,祭仲见贤,而丑父犹见非,何也?曰:是非难别者在此。此其嫌疑相似而不同理者,不可不察。夫去位而避兄弟者,君子之所甚贵。获虏逃遁者,君子之所甚贱。祭仲措其君于人所甚贵以生其君,故《春秋》以为知权而贤之。丑父措其君于人所甚贱以生其君,《春秋》以为不知权而简之。其俱枉正以存君,相似也。其使君荣之与使君辱不同理。故凡人之有为也,前枉而后义者谓之知权,虽不能成,《春秋》善之,鲁隐公、郑祭仲是也。前正而后有枉者谓之邪道,虽能成之,《春秋》不爱,齐顷公、逢丑父是也。夫冒大辱以生,其情无乐,故贤人不为也,而众人疑焉。《春秋》以为人不知义而疑也,故示之以义,曰:国灭君死之,正也。正也者,正于天之为人性命也。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非若鸟兽然苟为生苟为利而已。是故《春秋》推天施而顺人理,以至尊为不可以加于至辱大羞,故获者绝之;以至辱为不可以加于至尊大位,故虽失位,弗君也。已反国,在位矣,而《春秋》犹有不君之辞,况其溷然方获而虏邪?其于义也,非君定矣。若非君,则丑父何权矣!故欺三军为大罪于晋;其免顷公为辱宗庙于齐,是以虽难而《春秋》不爱。丑父大义,宜言于顷公曰‘君慢侮而怒诸侯,是失礼大矣。今被大辱而弗能死,是无耻也,而复重罪。请俱死,无辱宗庙,无羞社稷。’如此,虽陷其身,尚有廉名。当此之时,死贤于生。故君子生以辱,不如死以荣,正是之谓也。由法论之,则丑父欺而不中权,忠而不中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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