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界受限，泄密事件震撼中外

1985年至1992年的8年间，历经党的两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人大、政协两届大会和十次会议，我都有幸参加了历次会议的报道工作。终生难以忘怀的是1992年10月召开的党的十四大。那是一次决定我国由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会。改革开放14年，我国经济、综合国力、人民生活都上了一个大台阶。由我采写的体现大会主旨的重点报道长篇通讯《历史性的跨越》，于大会开幕当天在《人民日报》头版头条位置刊出。我挟着刚刚出版的飘着油墨香的当日报纸，怀着异常兴奋心情，走进人民大会堂采访大会开幕式。

正常之中，骤显异常。原定是最开放的一次大会，突然收紧，采访受限，可以说是我参加过的历次会议对记者活动限制最严厉的一次。这一切都缘于香港《快报》记者梁慧珉的严重窃密事件。

大会开幕前夕的10月5日，香港《快报》将江泽民向大会作的政治报告（讨论）稿全文发表。是日正是十三届九中全会在京开会之日。“大会报告”正在讨论修改中。事后破案得知，文件原来是赴会采访的该报记者梁慧珉头天用2万美元从新华社某记者手中买来，并于当天传发到香港而于翌日见报的。

此一重大泄密事件，震惊中外，影响所及不言而喻。最大最直接受害者当是新闻界，从此记者采访严重受限。登记与会采访的中外记者600余人，是历来国内会议境外赴会采访记者最多的一次。而且有言在先，允诺记者采访的自由度最大，如参访小组会议、专访有关代表等。开会期间，这些承诺全免了。除了第一天允许港台及外国记者进场拍照外，此后的大会小组会都一律不准海外记者涉足。只能通过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了解会议进程的港台记者们，聚在一起抱怨：“《快报》把新闻都做完了！”合众社记者抱怨道，每天他只能从美国之音、英国BBC广播获取新闻。

祸殃池鱼。不仅海外记者，国内媒体记者也遭殃及。其实大会主要文件讨论稿会前半个月我们参加报道的记者都已看到，出事后又都收去了。每天的会议简报、小组讨论简报等文字东西都要到报社保密室阅览，大会中会小会，都要凭记者佩戴的不同颜色的记者证入场，记者证分红、蓝、橘黄三种颜色，哪种能上主席台采访，哪种只能呆在会场、记者席；参加何种层次的会议，全凭牌牌，认证不认人。因采访受限，会前计划采写的稿件有的不得不作调整。

“受损”更大的当属海外记者。除了大会安排的四次记者招待会，海内外与会记者共“享”之外，其余境外记者无法打发的时间，就组织他们参观首钢、参加古物拍卖会、参观北京旧书市场、参观顺义乡镇企业、游玩长城。难怪他们牢骚满腹。香港《星岛日报》记者小蒋不满地说：老板掏钱让我来采访十四大，不是让我来旅游，回去怎么交差啊！期间，我与台湾《中央日报》记者部主任李某经常相遇，见面总要打个招呼，或寒暄几句。有一次我与台港同行相聚闲聊，这位老兄就冲我发牢骚：你们邀请我们来采访，又多方加以限制，还不如我在台北得到的新闻多。“谁让你们不守规矩呢！”我用一句玩笑话回应他。把在场的同行也逗乐了！《明报》女记者小梁更是拍手打趣道：国共两大报记者部主任打起仗来了！引得在场的诸位笑声不止。

记者毕竟是记者，不是党政官员，尽管当时国共两党还处于“敌对”状态，但同行在一起，已没那么多的拘谨，挺放得开的，还经常打趣逗乐！(www.xing528.com)

10月18日下午，十四大闭幕式，这是大家最关注的时刻，中央委员会要诞生，小平同志会不会出席和会见代表……通知记者3时前务必赶到大会堂，分别到湖南厅、甘肃厅、安徽厅等候。凭记者证对（颜）“色”入厅。我进安徽厅，与老外们混在一起。3点不到，安徽厅已爆满，坐椅、沙发座无虚席，有的三三两两站着闲聊，中心话题是邓小平有无可能出席今天大会，抱着美好愿望猜测、分析、打赌。《星岛日报》小蒋原是香港《文汇报》记者，跟我比较熟，相互已无戒备，悄悄问我：“你是‘权威’人士，你看今天邓会来吗？”“你说呢？”我只能反问来对付他。我说不知道，他肯定不相信，而实际上我的确一无所知。“邓不会来。”他斩钉截铁地说。凭着他的记者嗅觉分析：一是出于健康原因；二是近日大陆报刊一再登出类似“向邓小平汇报”、“代表想念邓小平”、“一张贺卡寄深情”等，这些都是非同寻常；三是改变了对赵紫阳的处理，处分加重了。猜测是否准确是另一回事，但我很佩服他的新闻敏感和肯于动脑的精神。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4点45分，突然有人喊了声“放行”了。那些堵在门口扛机的记者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向进会场走廊过门前，但是门仍然紧闭，纹丝未动。回到原位，神侃的兴致大减，剩下的只有焦躁、抱怨、牢骚。……又熬过40分钟，5点25分，冲锋的时刻终于到了，老记们以急行军的速度，穿过百米长廊向会场进发。打头阵的自然是扛机的记者，都想抢占有利地形，架机于大会堂二楼第一排，居高临下。此刻，选举中委投票已进行完毕，台上台下坐等记者们的到来。5点55分，宣读通过几个决议，共用了十几分钟，江泽民即宣布大会闭幕。记者们个个傻了眼，等了一下午，既未见到邓小平出席大会，也未听到当选人名单，不但不能访谈代表，连近前都不可能，只能遥望代表挟文件袋走出东大门。等待3小时，观看一刻钟，只落得个两手空空……记者回到驻地，打开电视，正在播出当选中央委员名单。

次日上午，记者们如约到昨日下午等候处等候。“今天有戏。一中全会要产生中常委。小平和常委们应与见面。”这种猜测无疑是今日耐心等待的动力。或许能为昨日的失落给个补偿。等待两小时后的11时许，冲刺的“记流”涌进大会堂东大厅。数百架摄影、摄像机梯次排列，瞄准中央麦克风，严阵以待。那场面确实蔚为壮观。

我们文字记者也都备了相机、收录机，机比人多，各自发挥自己的优势，都为捕捉那难得的一瞬。江泽民等新当选的中常委春风满面缓步走来，与大家亲切见面，场上气氛十分活跃。

“见面会”仅仅十来分钟，很快便结束了。记者们当然不会满足，吵嚷着要提问……

当天下午邓小平接见代表根本未通知“蓝牌”记者，我跟老外们一样是从电视上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