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霍普艺术生涯概述
1967年9月,霍普和杰克逊·波洛克代表美国参加了圣保罗双年展,这在抽象艺术风靡的美国绘画界不同寻常。作为一个从事具象绘画创作的画家来说,他是少数能够获得纽约以及整个美国艺术界先锋派和保守主义者共同推崇的画家之一。一直批评霍普的美国艺术评论家克莱门特·格林伯格到霍普晚期也认为霍普“是一个现代派、一个浪漫主义者,一个结构主义者,一个诗人。”[37]
霍普的艺术生涯始于纽约,1900年到1905年,霍普在纽约艺术学校学习绘画,求学期间他继承了他的老师罗伯特·亨利的核心观念——艺术即是生活,是一种艺术家对生活的表现以及阐释。霍普一生都在致力于这种内在情感与外在现实的表现。
从霍普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法国印象派的影响,他自己也在1960年时说自己“依旧是个印象派”。1906年至1910年,霍普三次去法国旅行,深入了解了巴黎画派等当时法国的前卫艺术,并十分欣赏塞尚、德加、马奈、马蒂斯等人的作品。但是当他从法国回来的最初十年,欧洲的魅力迷惑阻碍着他重新融入美国的生活,他的艺术生涯陷入了困境,直到他其后开通过融汇与转换法国的视觉语言来探索美国的主题,他的艺术才开始取得成功。1925年,他以美国南部维多利亚风格的房屋和铁路为主题的油画《铁道旁的房屋》成为他探索现代文明与传统生活冲突的早期代表作,也奠定了他冷峻、孤独的画风。而他于1942年创作的《夜鹰》,更是成为20世纪美国最著名的绘画之一。
2.霍普的绘画观与物:孤独与旁观者
霍普早期在特雷罗创作了大量的写生作品,他与传统的风景画家不太一样,在这些作品中很少看到纯粹自然的风景,他喜欢将各种类型的建筑以及其他现代文明的产物与原始的自然环境放到一起,营造出一种冲突性,人这一元素被他剔除出了画面,只留下自然与技术物的对峙。
霍普描绘的都是人们熟悉的日常事物,但是其中没有判断和抗议,他持有一种异乎寻常的、不带感情色彩的观点,他既肯定了现实,又表达出对现代性的一种冷静反映。
从19世纪30年代开始,霍普重新将目光转向了城市中的人与物,这与当时整个时代背景相吻合,纽约、芝加哥这样的超级大城市的出现,吸引了一大批艺术家,查尔斯·席勒、乔治·奥基芙等人都创作了许多表现现代工业文明蓬勃与城市生活光怪陆离的作品。但相比他们对现代化城市生活的肯定与赞颂不同,霍普的视角相对独特。查尔斯·布洛克在《透过玻璃——怀斯、席勒和霍普绘画中的窗》一文中写道:
“实际上,霍普画中没有摩天大楼和工厂这样在席勒画中经常出现的现代标志,他选择描绘现代生活中难以描述的平凡之地,并总是用一种水平的方式将它们固定下来。自动售货机、高架火车站、铁路轨道、公寓楼、旅馆、汽车旅馆、办公室、灯塔、理发店、餐馆、餐车、药店、加油站和电影院这些常见的事物引起了霍普的注意。在特雷罗创作风景画时,他整天在外面写生,与之相比,他的城市图像更多的是由记忆组成的,在他的脑海里,经过几个月的烦躁与沉思,在他的痛苦中形成。记忆被综合到绘画设计中,霍普试图将每一幅作品形象化,以某种方式捕捉细节,借助离散的研究,从物中唤起情感。”[38]
霍普更多关注的是被各种技术物包围的现代人的孤独与困惑,所以在他的作品中经常可以看到,冰冷的物注视着面无表情的人,疏离感支配着整个画面。他在探索现代人与城市以及自然之间令人不安的关系时,深入挖掘了表面冰冷的人内心的情感与人性。这种人性的元素是霍普的作品比查尔斯·席勒、诺曼·罗克韦尔等人作品更有深度、更受欢迎的原因。
霍普的作品具有组织严密的构图和活泼明亮的色彩,在写实的面貌下又异于人们所见的现实,这种创造性为霍普的许多作品带来了某种超现实主义的魅力。
1953年霍普在为《现实》杂志写的文章中说:
“伟大的艺术是表现艺术家的内心生活,而这种内心生活会导致他对这个世界的个人视觉图像。没有一种技术创新可以替代想象力的基本要素。许多抽象画的弱点之一是企图用智力的发明来代替原始的想象观念。人的内心生活是个广阔多样的领域,它并不只关系到自身的颜色、形状和设计安排。没有什么东西是无中生有的。”[39]
霍普认为,绘画要“使一个人意识到空间和场景本身之外的元素,这些空间的元素总是被艺术家建立在他所要描绘的主体非常有限的空间里。[40]
1943年,纽约现代美术馆馆长林肯·克里斯坦选择了霍普的《夜间办公室》(见彩色插页图18)参加“美国的写实派与魔幻现实主义画展”。这次展览展示了新的魔幻现实主义运动,他们以19世纪美国的现实主义而不是欧洲的超现实主义为基础,试图通过奇幻的异象来渲染神秘和荒诞,建立属于美国的独特艺术形式。克里斯坦指出,霍普和查尔斯·席勒是这场运动的“始作俑者”,他喜欢霍普的本土背景,认为他比当时所有的画家都更加的美国化。他也认可《夜间办公室》中霍普的虚构内容,尽管这与传统的现实主义有着微妙的背离。这种对现实中的人与物的提炼和冷静处理,正是霍普绘画艺术的动人之处。霍普这些叙述性的虚构性表现为微妙的扭曲以及在其他熟悉观点中的歧义。在这张作品中,空间被方形的办公桌、文件柜、窗台和木门所切割,打扮时尚但又满脸疲惫的现代城市人被各种技术物包围。画面中心的女助理拉开文件柜的抽屉,将左手伸进幽暗的内部,她神情落寞地摸索着生活的虚空,整个人就要被孤独拉扯进去。在她右侧那位办公室的主人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前,造型刻板的台灯发出紧张的光线笼罩着他,边上黑色的电话像个炸弹一样随时可能响起。而画面左下角的打字机,就像这个空间实际的主人一样,冷眼紧盯着房间中的一切,冷静、默然。
与《夜间办公室》类似的还有《夜间加油站》(见彩色插页图19),路灯、加油器这些冰冷的物摆脱了以往的角色,闪烁着暖色的光芒,与远处夕阳的余晖等自然景物相互呼应,反倒是前来加油的人物,像一个闯入者,一个孤独存在的个体。
霍普对于技术物带来的城市生活以及人的境遇变化产生的困惑最集中地体现在了他的代表作《夜鹰》(见彩色插页图20)中。《夜鹰》包含了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左右两个男人的姿势和服装像镜像一般映射在午夜餐厅的柜台上,挨着女人右边坐着的戴软呢帽的男子穿着深蓝灰色的西装,和旁边身着亮丽红色裙子处在灯光照耀下的女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幅画用两个不同空间制造出层次感,巨大的玻璃窗营造出一个看似透明但是密闭的空间,孤独沉思的男人位于画面的中心,而与他相对应的服务商被限定在一个封闭的三角形吧台内,与吧台外部的环境相呼应,就像他们都被封闭在一个容器内,没有任何出口。霍普营造了一种旁观的视角来构成画面,而画面中位于白衣侍者身后的两个银色的储酒罐,犹如两个物的幽灵,监视着这个封闭空间中的一切。(www.xing528.com)
霍普自己在谈到《夜鹰》时说:
“我相信,这是我最好的作品之一,比我在过去的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于我想表达的话语。”[41]
艺术评论家与艺术史学家们给予了这件作品极高的评价,弗雷德里克·斯威夫特谈到这件作品时说:
“在这一平静的环境中包含着如此多的动力,他的画里没有什么社会问题,没有怨恨,也没有野心。”
朱迪斯·巴特认为:
“艺术家清晰的视觉,已经强烈的与美国现实主义的一个特定印象联系在一起,他是多种因素影响的意外产物。《夜鹰》融合了法国印象派、后印象派和超现实主义的特质,带有强烈的美国个人主义色彩,这种个性源于拉尔夫·瓦尔多·艾默生的散文,由民粹主义、黑白电影和20世纪30年代硬汉小说所塑造。在这件作品中,霍普将所有这些素材浓缩成了一个描绘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的标志性图像。”[42]
在霍普后期作品中,他再次有意识地在绘画中减少人物的出现。在《星期日清晨》(见彩色插页图21)一画中,霍普删除了在一扇窗户中的人物形象,只留下了一个人影。他的妻子乔非常不理解他为什么放弃这种她非常喜欢的带有人物的形式,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她的丈夫对空无一物更感兴趣,因为在空无中有意识在飞舞。霍普自己淡化了人物在他艺术中的角色,而仅仅将其视为当下情绪反映的工具。
将人物剔除出画面,意味着霍普对于人在现代生活中境遇的困惑慢慢消退,他转而热衷于描绘技术物与自然的和谐与共生。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他对于简单事物的描绘能力让人印象深刻。在他许多晚期作品中,阳光成为他最主要的主题(见彩色插页图22),他通过对纯粹的光线探索来释放他自己的情感,自然和光与霍普的人与物互动,吸收并吞没了他们。对此他说:
“我喜欢并试图在不消除阳光形状的情况下描绘阳光,这是很难做到的,形体开始遮蔽光本身并且摧毁它。这就是我对阳光的感觉,可能我想做的只是描绘阳光本来的样子。”[43]
他还在多个场合对安德鲁·怀斯谈到自己对于描绘阳光的热情与描绘这类自然事物的难度。
霍普的艺术与他的婚姻和事业有着紧密的联系,许多作品和照片显示了他和妻子乔的悲剧性局限,他作品中对现实本质的深入探索,很大程度是他们与世隔绝的家庭生活造成的。
对于霍普的艺术,查尔斯·布洛克的评价最为中肯:
“霍普绘画的特殊性在于概括与抽象,他以自然和微妙的方式捕捉光线与大气的变幻,他的高调色谨慎、刻意、扁平而又图案化。他画中的物体和建筑表面出奇的统一,毫无差别。他的构图并不特别与离奇,他们哪里都可见但又哪里都不是。他的人物总带有典型的霍普风格,而非一般的特殊个体,没有明确的叙述,只有被动的、面无表情的,通常是孤独的、麻痹的人物注视着空间或者迷失在自己的沉思中。没有动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沉默统治着一切,唯一的动静可能是微风中飘动的帷幕。霍普的声望和持久的成就,源自他对于抽象现实奇特体验的认知,对于被困住的存在的沉思。这种孤独,这种虚无,并非如惠斯勒所理想的唯美主义,或者它超出了普通人的理解。相反的,它是普通的、日常的当代美国生活的一部分。正如莱文所说,他的绘画风格,既熟悉又疏远,触动了我们的记忆、希望、不确定性和现代生活的躁动和不安。”[44]
霍普的绘画艺术受到了当时美国电影黑帮片的影响,他认为绘画的中心原则是画家就像一个导演,即使受到现实的限制,也必须利用自己的想象力的内部运作来投射个人的视觉。他最晚期的作品如《两个喜剧演员》就明显可以看到马塞尔·卡纳《天堂的孩子》的痕迹。同时,霍普深邃而又极具张力的作品引起了大众的共鸣,回过头来又对其后的电影产生了影响,许多电影作品中的画面可以看到霍普油画的影子,比如希区柯克的《惊魂记》和古斯塔夫·德池《雪莉:现实的幻象》。
霍普作为20世纪美国现实主义绘画最受好评的代表人物,为美国绘画确立国际声望起了重要作用并影响深远。他对于物与自然的认识以及绘画表达画家内心情感的艺术主张得到了比他略小的另一位美国画家安德鲁·怀斯的赞赏与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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