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的兵器是生产工具和防身格斗的结合体,正如恩格斯所言:“根据我们已发现的先史时期的人类遗物来判断,根据最早历史时期的人种与现在最不开化的野蛮人的生活方式来判断,最古的工具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是打猎和捕鱼的工具,而同时又是兵器。”[44]而后随着社会的发展,奴隶制出现,国家建立,各个国家之间开始了大规模的征战。“为适应战争的发展,国家开始建立制造兵器的手工业部门,进行大批量生产,成规模地建制装备军队,使得兵器同生产工具相分离而独立存在。它的客观属性也从生产工具和防身格斗的结合演变为在战争中只用于杀伤敌方有生力量,以及破坏敌方作战设施的器械和装置。”[45]而“侠”诞生于“上不明,下不正,制度不立,纲纪废弛”[46]的春秋战国,与“武”天然相亲。同时韩非子在《五蠹》等篇章中指出,“带剑”是侠的基本特征:“其带剑者,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47]剑只是侠客众多兵器中的一种,也是最常用的一种,后期随着技术的进步,逐渐发展出各式各样的兵器,成为中国武侠电影中兵器影像的基础。
(一)纷繁复杂的兵器意象
从纵向历史的维度审视武侠电影中兵器形象的发展变化,“可发现其大体经历了兵器物象的象征化、审美化、真实化、奇观化四个时期”[48]。20世纪二三十年代是武侠电影的初创时期,而此时的电影还被称为“影戏”,带有浓厚的戏曲风格,表现在武侠电影的兵器上便是多借鉴戏曲的道具运用。“戏曲中的兵器道具直接被武侠电影拿来使用,它们只是作为一种象征性道具,不仅没有情节意义和实战的杀伤性,且样式上也比较简陋。”[49]20世纪60年代到80年代,兵器的审美性与真实性接替出现。这一阶段是武侠电影的成熟时期,出现了张彻、胡金铨、李小龙等一批卓越的创作者和《独臂刀》《侠女》《精武门》等大量优秀的影片。这一时期武侠电影追求真实的打斗,同时也注重视觉的审美。在兵器上,大部分会选择一些简单实用的刀、剑、棍、棒等,比如李小龙的双节棍等。有些在兵器的设计上也注重线条和形状,《新独臂刀》中雷力的刀简单大气、线条粗犷,楚原版《楚留香传奇》中楚留香和无花的剑亦是寥寥几笔、无甚雕琢。到了20世纪90年代之后,武侠电影获得了特效技术的助力,对武打真实性如痴如狂的追求渐渐衰落,取而代之的是大量的视觉奇观。开始特意为了武侠电影精心设计一些精美独特的兵器,并且伴随着大量的特效加持。如在徐克的《蜀山传》中,孤月大师的兵器月金轮的形状是一轮明月,上面雕有精致的纹饰;丹辰子的兵器是一双翅膀,时而如暴雨降落,时而迅速旋转发出耀眼金光;天雷双剑和南明离火剑大部分时间通过剑的形状的光效呈现,五颜六色,极具震撼力;《卧虎藏龙》中的青冥剑亦是巧妙美观,护手由雕刻精致的玉器所做、剑柄镶有七星,剑身雕有旋纹,剑出鞘还有清脆婉转的声音,玉娇龙第一眼见便夸“真好看”。
从横向兵器的种类来看,“中国武侠电影是一座展现中国古代各类兵器的‘军事博物馆’。从刀枪剑戟到长鞭棍棒,凡是中国武术中所具有的各类兵器,武侠电影中可以说无不具备”。[50]最常见的是刀、剑、棍、棒等,甚至还有大量以这些兵器命名的武侠电影,如《绣春刀》《独臂刀》《新独臂刀》《三少爷的剑》等,当然还有大量专门设计的独特兵器,如峨眉刺、狼牙棒、血滴子、铁伞等。武功卓越之人,落叶飞花皆为兵器,因此有大量生活之物、自然之物成为兵器,《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中东方不败的绣花针细细小小,毫不起眼,平常被东方不败用来绣花,关键时刻是杀人利器,小小一针竟有万钧之力,灵光乍现之间杀人于无形;《十面埋伏》中经典的竹林之战,小妹和随风对抗众捕头,众人就地取材,以林中翠竹为兵器。竹呈棍棒形,可取而代之,但竹较棍棒质地偏软,容易劈成多条,故又可像鞭一样缠住对方兵器。同时竹子底部被削尖,极其锋利,较之棍棒,更易取人性命。在艺术家天马行空的想象之下,光怪陆离、纷繁复杂的兵器意象在武侠电影中大放异彩,为观众呈现一场场丰富的视觉盛宴。
(二)兵器与暴力(www.xing528.com)
作为兵器的“象外之意”,首先便是“死亡与暴力”。“《韩非子》提出侠的四个特点之一便是“‘无离于私勇’(《人主》)、‘行剑攻杀’(《六反》),即以暴力手段解决问题”[51]。而兵器便是暴力手段得以实施的工具,是人体的延伸,是人力量的加持。宝刀、宝剑向来削铁如泥,即使是武功低微之人也可凭借它横行一时。兵器所具有的强大杀伤力体现出一种赤裸裸的暴力,而暴力正是武侠电影的主题之一,“武侠影片中武术的舞台同时也是暴力的舞台”[52]。这种兵器的暴力首先表现在反派的“以武犯人”,他们用上好的兵器,卓绝的武功滥杀无辜。反派人物往往有着强烈的欲望,或求钱、或求名、或求权。为实现这种欲望,他们视人命如蝼蚁,神挡杀神,魔挡杀魔。《七剑下天山》中风火连城为得巨额赏金,竟把村庄数千口人全部杀光,连不会武功的小孩也不放过,那把剑在他手里沾满了鲜血,充满了罪恶;《新独臂刀》中龙异之为保持武林第一大侠的声名,费尽心思地设计专攻双刀的兵器,人面兽心,残害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害得雷力断臂弃武,封俊杰身首异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中,东方不败为实现其一统天下的王图霸业,更是以一手绣花针顷刻之间杀人无数。
反派通过用兵器杀人来满足其自我的欲望,而正派铲除邪恶,匡扶正义,即“以武行侠”必须也是通过拿起兵器杀人,诉诸暴力。“作为一个巨大的历史文本,武侠电影里的生死拼杀就从未终结过,一场接一场地厮杀,一次接一次地征战。由于特定的表现题材,武侠电影不可避免地要诉诸暴力,它甚至是这类作品解决戏剧冲突的唯一方式。这是以武打为动作重心的电影和电视剧必须恪守的一种叙事常规——这是武侠影视艺术与生俱来的‘文化原罪’。”[53]兵器永远伴随着死亡与暴力,因此当江湖儿女想要退出江湖,拒绝永恒的、无尽的杀戮循环时,便会有丢弃、损害兵器的行为。《卧虎藏龙》中李慕白想退出江湖与俞秀莲共度余生,便将贴身宝剑赠予贝勒爷;《侠女传奇》中公主与夏侯瑭决定携手退隐江湖时毫不犹豫地扔掉了独孤九剑;《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中,当华山众弟子决定退出江湖时,竟用宝剑做烤肉的工具,学武之人向来视自己的兵器如生命般珍贵,这等“亵渎”宝剑,体现的便是众人对江湖的厌倦,对退出江湖的向往。
(三)兵器与正义
暴力虽在武侠电影中随处可见,但本质上武侠电影是反对暴力、提倡正义的。“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等品质与侠义精神有着天然的重合,它迎合了观众强烈要求伸张正义的社会冲动,有一套成熟且受用的道德体系。武侠精神的内在使命和道德体系要求武侠电影叙事中的暴力性不能压过其对正义秩序的渴求。”[54]所刻画的众多主人公使用暴力往往是迫不得已,或是为了大义,为了更少的暴力行径。因此兵器的暴力意义在英雄侠客手里得到了消解且重新具有了侠义的价值,这也正是武侠电影所浓墨重彩渲染的,即英雄侠客拿起兵器行侠仗义的姿态。武侠电影往往有一个二元对立的主题,善与恶、正义与非正义,但是邪不胜正。电影的开始正义由于各种原因缺席,好人受难,坏人横行霸道。而整个电影的叙事发展就是正义从微弱逐渐壮大直到打败非正义的过程,完成对“侠之为国为民”的召唤与确认。这一过程便是英雄侠客用手中的兵器铲奸除恶的过程。在《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中,令狐冲找到了退隐的地方要和师弟们会合,一起退出江湖。一路上众人被迫牵扯进了各种江湖恩怨,只能步步退让,小心应对。直到蓝凤凰受伤被东方不败追杀,华山众弟子拿起之前用来烤肉的剑对阵敌人,而此时他们手上的武器便是正义的化身。“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当师弟们不幸被东方不败所杀,厌倦江湖的令狐冲只能再次拿起剑,为复仇,也为侠义,与东方不败一战;尔冬升版《三少爷的剑》中,谢晓峰认清了江湖只有无休止循环的暴力厮杀,选择隐居退出江湖,慕容秋荻步步紧逼,烧了村庄、杀了村民,娃娃被毁容,神剑山庄也将要被灭门。此时的谢晓峰既不愿意出手杀人,又不忍心让自己的家族被灭门。在纠结难过之余,燕十三出主意说:“不需杀人,只需把对方打败就行了。”于是谢晓峰重新拿起了兵器拯救家族,面对强势的对手,谢晓峰果真没杀一人,只是将其打败,保护了整个家族上百口人的性命,避免了一场血流满地的暴力屠杀,完成了侠客正义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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