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侠风
笔者年届八旬,一生爱好京剧,曾从事戏曲编写工作。30、40年代,与友人在天津创办过《游艺画刊》和《旧剧集成》(戏考)。得工作之便常看戏,且与当年许多京剧演员过从甚密,耳闻目睹诸多前辈名家学艺、献艺的奇闻轶事。今就记忆所及,撰写本文,题为《京剧表演见闻录》(或谓惊人艺从苦中来),以飨读者。不当之处,尚希有以指正。
徐小香能让“翎子”说话
清朝同治、光绪年间,京剧表演团体三庆班每到年终封箱前,总要公演一次36本连台的《三国志》。该剧主要演员的出色表演都深得当时观众们的赞赏,分别博得了“活鲁肃”(程长庚)、“活孔明”(卢胜奎)、“活赵云(杨月楼)、“活张飞”(钱宝峰)……的称颂;该班著名小生徐小香也被称颂为“活周瑜”。
徐小香不单被观众称为“活周瑜”,还被当时的画家沈蓉圃收进了其所绘《同光京剧名伶十三绝》一画中。一个栩栩如生的《群英会》周瑜列在诸名伶之中。
徐小香究竟绝在哪里?他绝就绝在“五子登科”:徐小香的嗓子、扇子、褶子、把子和翎子各功都好,是个昆乱不挡,文武精通的全才小生。
他嗓子好,字音清,韵味足,沉重圆润,不带脂粉气。演文生戏,扇子、褶子都有不同一般的表演,演《断桥》(昆曲)的许仙,“屁股座子”起得高,落得稳。落的时候身上穿的褶子,下摆要平平整整地铺在台毯上。“把子”功底深厚,开打起来,快慢有节,疾徐合度,一下儿是一下儿,手里准确。《八大锤》中扮的陆文龙,头戴“额子”、“紫金冠”插双翎,穿“箭衣”,系“鸾带”,手使双枪;《九龙山》扮的杨再兴,头上打“扎巾”加“额子”,插双翎,扎大靠,挂宝剑,使单枪。尽管头戴身穿零碎东西不少,但不影响他“把子”的干净利落。他的“翎子功”更有绝妙之处。
插在“盔头”上的“翎子”和“髯口”、“水袖”、“纱帽翅”同是舞台角色化妆的装饰品,它既能增强人物形象的美观,又能突出人物性格的气概。生、旦、净、丑各行都使用。
《珠帘寨》的李克用、《斩经堂》的吴汉、《莲花湖》的韩秀、《飞叉阵》的牛邈、《穆柯寨》的杨宗保、《八大锤》的陆文龙、《佘赛花》的佘赛花、《三打白骨精》的白骨精、《芦花河》的樊梨花、《盗御马》的窦尔墩、《挑滑车》的金兀术……都插双翎。在表演上一般只有“单掏翎”、“双掏翎”、“衔翎”、“绕翎”……等等,徐小香的翎子功,在一般演技之外,还有绝活,他能让翎子说话,能让翎子表达出人物的思想感情。
他演《群英会》的周瑜,“苦肉计打黄盖”一场,黄盖挨打之后,被阚泽搀出帐去,步履艰难,走至台口回头一看,和周瑜对上眼光,这时徐小香二目凝视,“盔头”上的双翎颤抖,用来表达含而不露的痛惜情感。
当周瑜看到在场的诸葛亮自斟自饮,旁无他顾,不禁怒满胸膛,这时他“盔头”上的双翎左右绕动,形成圆圈儿,用来表示周瑜的怒不可遏。
徐小香演《凤仪亭》的吕布,在“戏貂婵”一场,他能让“紫金冠”上插的两根翎子,一根动、一根不动;随后,再让右边的这根翎子由貂婵的脸上划过来,自动地经过自己的鼻子吸气一闻,这招儿表演真可称为神乎其技!
徐小香给王桂官(即王楞仙)说戏的时候,曾这样说过:“会唱戏的演员,要善于掌握身上的东西,不论是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要做到得心应手,指挥如意,不能叫东西把人拿死。”
徐小香怎么成了京剧界小生行的典范呢?那是从苦练中获得的。正所谓“不经一番寒霜苦,哪得梅花放清香!”
徐小香是“吟秀堂”潘家的手把徒弟。艺成后又经过著名昆曲家曹心泉的伯父、名小生曹眉仙的指导,同时吸收了汉剧名伶龙德华的唱、念精华,经过长期的刻苦锻炼,终于攀登上艺术高峰,超越前人,自成一家。
他在成名前,狠下私功,每天在家自拉自唱,练熟唱腔,反复地研究字音字韵,就是平常说话也常用舞台上的韵白。经常戴上插翎子的“盔头”,晃头转颈,练习翎子功;时哭时笑,翻“吊毛儿”,摔“抢背”,简直如痴如醉!七、八年如一日,竟练出了出人头地的硬功夫。
杨鸣玉苦练站“三平”
晚清时期北京城的戏曲界曾出现过“京剧盛世”。当时戏班林立,著名演员多如繁星,文唱武打,各有专长,身怀绝技的京剧表演艺术家指不胜屈。画家沈蓉圃绘制了一幅《同光京剧名伶十三绝》画像,妙笔生花,画出当时名震菊坛的13位演员,栩栩如生,形象逼真。其中生角有程长庚(《群英会》的鲁肃)、杨月楼(《四郎探母》的杨延辉)、卢胜奎(《战北原》的诸葛亮)、张胜奎(《一捧雪》的莫成)、谭鑫培(《恶虎材》的黄天霸)、徐小香(《群英会》的周瑜);旦行有梅巧玲(《雁门关》的肖后)、余紫云(《彩楼配》的王宝钏)、时小福(《桑园会》的罗敷)、朱莲芬(《琴挑》的陈妙常);老旦有郝兰田(《行路训子》的康氏);小花脸有刘赶三(《探亲家》的乡下妈妈)、杨鸣玉(《思志诚》的闵天亮)。
过去到现在,程长庚、杨月楼、谭鑫培、梅巧玲、余紫云……甚至于刘赶三,都经常在京剧爱好者口中提及,为什么谈到杨鸣玉的人不多呢?是杨鸣玉不够一绝吗?平心而论,杨鸣玉这位老前辈的绝活,虽不能说是绝后,但直到今天还没见到有人能够继承。
杨鸣玉生于公元1851年(嘉庆廿年),卒于公元1894年(光绪廿年)。出生于江苏甘泉,排行第三,习称“杨三”。科班出身,先习昆丑,文武兼长。后来参加京剧班,兼演京剧苏丑。擅演《起布·问探》、《时迁盗甲》、《访鼠测字》……等剧。当时观众对杨鸣玉的称赞是:“无戏不绝,无处不妙”。他演的《思凡下山》更是称绝一时。
杨鸣玉演《思凡下山》在小和尚逃下山来的时候,他一边儿走着“矮子”,一边儿耍着水袖。左右两只水袖相反着耍,循环着耍;耍得那么随心所欲,干净利落,一点儿不拖泥带水。他用这种舞蹈动作来表现小和尚的欢快心情。
勤学苦练出真功。杨鸣玉耍念珠儿比耍水袖更加令人叫绝。他走着“矮子”(就是蹲着身子,用脚尖儿走路),摇头晃脑,转动脖子上挂的念珠儿,念珠儿越转越快,越快越圆,念珠儿转圆了,双肩往起一耸,肩头用劲把念珠儿从头顶碰出去,念珠儿起在半空,还要圆形不变。虽然“矮子”不停地走着,念珠儿落下来,还要套在脖子上。一连三次,念珠儿三起三落,堪称绝活。
提起杨鸣玉这一绝活,确实是来之不易。
当年唱小花脸(丑)的演员,讲究“站功”,要练习站“三平”。什么叫“三平”呢?就是两脚平站,身子似坐似蹲,由臀部到膝盖要横平;从膝盖到脚腕要竖直挺起,双手下垂。练这种“站功”,开始很难受。久而久之,练成功了,走起“矮子”来就和平常走路一样,一点儿也不费劲。腰上、腿上有了功夫,再练耍念珠儿就有基础了。因为转动念珠儿要借重腰劲,把念珠儿用肩头顶出去也和腰劲有关系。
何桂山练嗓儿竹杆儿拄肚脐儿
何桂山是京剧有史以来第一代的花脸演员之一,是铜锤花脸的奠基人。他出生在直隶(今河北省)大兴县一个艺人家庭,原名宝庆,排行第九,世称“何九”。幼年进入保定金庆科班学艺。出科后,跑帘外,闯码头,经过几年的舞台实践,艺业有所成就,进北京搭入三庆班,应铜锤抱演架子花。
当时,梨园界的行当,在生、旦、净、丑各行中,因演员所扮演的人物类型不同,又有所分工。
铜锤和架子花虽同属花脸行,但着重采用的艺术手段的不同——铜锤以唱为主,念、做为辅;架子花以做、念为主,以唱为辅;表演风格就不一样。铜锤戏身段少,是专重唱工的花脸,嗓音要宏亮结实,气度要沉着威严,叫观众一望而知是个正派人物。架子花就不同了,它所扮演的角色,范围比较广泛,比较复杂,像绿林英雄,骁勇猛将,残暴权奸以及土豪、恶霸、地头蛇。正派的、反派的都有。这些角色的身段就比铜锤多了,必须具备工架稳重、念白爽利、还要有相当的武功基础。所以,花脸演员各有所长,很少“两门抱”。
“两门抱”是概括性的戏曲术语。它意味着在行当严格分工的情况下,允许演员结合自己的条件,发挥自己的艺术才能’广阔地、充分地、完美地表现他所能表演的人物。
《盗御马》的窦尔墩、《法门寺》的刘瑾、《群英会》的黄盖等都是“架子花”应工,“铜锤”演员如能更好地表现这些人物,也可以扮演。
《八蜡庙》的费德功、《恶虎村》的濮天雕、《霸王庄》的黄龙基等也是“架子花”应工,但“武花脸”也可以抱演。
梨园界过去有这么一句谚语:“铜锤怕黑,架子怕白”。“黑”指的是“黑头戏”,也就是以包公为主的一类唱工戏;“白”指的是“白脸戏”,就是那些勾“水白脸”的角色,如曹操、严嵩、顾读、欧阳芳等奸诈人物。意思是说这些角色演起来难度是比较大的。
何桂山应铜锤,兼架子花,有嗓儿能唱;功底儿厚擅做,他既不怕“黑”也不怕“白”。
自幼练就了一条铁嗓子,高亢宏亮,声若铜钟。演铜锤戏唱时不使花腔,具有早期京剧唱法浑厚朴实的特色。不用鼻音,以丹田气结合膛音,唱乙字调。演架子花戏,膛音之外,突出炸音,加强花脸人物叱咤风云的气魄。
何桂山昆乱不挡,有极深厚的昆曲基础。擅演《钟馗嫁妹》、《醉打山门》、《北诈》、《火判》等剧,用本嗓儿唱,满宫满调,没有虚音、假音。
在三庆班与程长庚合演《龙虎斗》(程扮赵匡胤、何扮呼延赞),唱“唢呐二黄”,能盖着唢呐唱,一时称为绝响。
三庆班每届年终公演的连台36本《三国志》,何桂山扮演曹操,博有“活孟德”之称。
当年,何桂山傍着程长庚演过一出《白良关》,——程扮尉迟恭(大黑儿),何演尉迟宝林(小黑儿),更突出了他在唱上的绝。
程长庚是老生演员,为什么要演《白良关》呢?
程长庚腹笥渊博,文武昆乱一脚踢,能戴十头“绸子”,能穿五色“靠”。戴十头“绸子”就是生、旦、净、末、丑、副、外、杂、武、流十行角色都能扮演。能穿五色“靠”,就是说能演穿上五色(红、黄、绿、白、黑)“靠”的戏。在老生行应工的戏里,《战太平》的华云穿“红靠”、《龙虎斗》的赵匡胤穿“黄靠”、《战长沙》的关羽穿“绿靠”、《镇澶州》的岳飞穿“白靠”,就是没有穿“黑靠”的老生戏。程长庚这才串演《白良关》,扮穿“黑靠”的尉迟恭。
何桂山在这出《白良关》里扮演尉迟宝林,他把唱法改变,腔调音色唱得和尉迟恭要有区别,从唱上叫观众听着这个小黑儿真像20岁上下的青年小伙子。
可是,他自己唱《白良关》时扮演“大黑儿”(尉迟恭)的时候,唱出来的味儿就和“小黑儿”不同了,叫观众听着透出来的那么沉着、苍老。这就是老何九的绝。
何桂山的嗓子,为什么能够要哪儿有哪儿?就是在练上下苦功夫。他学艺的时候,不论严寒酷暑,每天黎明前,拿着一根竹竿到城墙根喊嗓儿,把竹竿的一头儿拄着城墙,一头儿顶着自己的小肚子,提起丹田气,先喊后念,一念就是三四出戏的话白。
功夫是不亏人的,久而久之,他练出了一条运用自如的铁嗓子。
俞菊笙飞叉砸香头儿
做为一个演员,不论生、旦、净、丑;不论文、武两行,基本功都是不可缺少的专业训练。腰功、腿功和毯子功的重要性,在于它是唱、念、做、打、翻的基础。
基本功的锻炼,不但对于演员们的身体强健起着很大的作用,而且也是演员们进行艺术劳动,创造人物形象的物质基础。一个戏曲演员有了深厚的基本功底儿,在表演的时候才能得心应手地适应剧情发展的需要,创造出各种各样复杂的舞蹈身段,不致于因为动作不灵而影响对人物的刻画。
演员练功和盖楼房意义相似。建筑高楼大厦,地基要是砸得好,就可以多盖几层,但是,打地基就要花功夫。演员的基本功磁实,不论是“文”的嗓子、“武”的膀子,表演出来就能与众不同。俗语说:“根深叶茂”。要争取未来的叶茂,一定要先把今天的根扎得深。任何技术只有熟,才能生巧,不苦练,怎么能达到熟的程度呢!任何一位演员炉火纯青的艺术造诣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文章要念,功夫要练;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拳打一招熟”;“熟能生巧”;“一日练,一日精,一日不练一日松”,这些从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口诀,都说明了要掌握任何一门技艺,必须用坚韧不拔,锲而不舍的精神该去勤学苦练。应知道,攀登艺术高峰没有平坦的大道可走,只有披荆斩棘,不畏艰难,踏踏实实地钻研,不怕苦,不怕累地苦练,才能有所成就,练出惊人的绝技。
俞派表演艺术创始人俞菊笙(生于1838年卒于1914年),虽然作古70多年了,在京剧界提起他那敢闯、敢创的劲头,谁都得伸大拇指。
俞菊笙是同治、光绪年间的武生首座。他出生于戏曲艺人的家庭,父亲俞小霞是徽戏班著名旦角,先搭嵩祝成,后转春台班,和乃师刘正祥之女阿瑛结婚后,生菊笙。
俞菊笙童年时期被送进著名老生张二奎的忠恕堂学艺,与杨月楼是师兄弟,向大刀杨双喜(杨月楼之父)学武旦,艺名俞润仙。
学艺期满后,搭班演唱,掌春台班多年。为人豪爽,脾气急躁,当时的梨园同业都叫他“俞毛包”。
俞菊笙到了中年,身体发育得躯干雄伟,巨目隆准,从扮像上说不适合再演武旦,遂改演武生。
当时武生的演法,仅以翻得冲,打得猛见长,不讲究造型,不注重表演。俞菊笙改演武生后,他的闯劲来了:在原来武生的翻、打技巧外,吸收了老生的表演,注意到人物形象的完美和表演动作舞蹈化,运用武功技巧来刻画人物的精神状态。丰富了武生的表演艺术,加强了武戏的表现力,这一创举确是京剧武生表演的一大发展。
当时的社会习俗,戏班都是以生、旦为主,俞菊笙却一反常例,自己唱大轴子。武生挑班唱大轴子自俞菊笙开始,一时传为美谈。
俞菊笙不墨守成规。他对《铁笼山》、《艳阳楼》、《状元印》、《金钱豹》这几出戏很喜爱,于是就拿了过来自己演原为武花脸应工的姜维、高登、常遇春和豹子精。革新开打,增加俏头,每一出戏都有两手儿绝技,演出之后大受欢迎。从此开创了武生勾脸戏。
《金钱豹》的飞叉,是俞菊笙的绝技之一。《金钱豹》原名《红梅山》,是一出吹腔戏。俞菊笙把它纳入京剧的范畴,但场子、武打都是重新设计的。这出戏自俞菊笙主演以来,剧名才开始改为《金钱豹》。
俞菊笙演出的《金钱豹》,孙悟空接叉、摔“锞子”一场,异常惊险。飞叉的绝技至今还没见过有人这样表演。
随着一阵急风骤雨般的锣鼓,孙悟空徒手由上场门跑上台来,忽地腾身跃起,双脚登空,脊背向下,朝前一冲,使了一个“跑马锞子”,要平平正正地落在舞台上预先设置的斜场桌上。在孙悟空的脊背尚未落稳的时候,空中掷来一杆飞叉,不歪不斜,对准孙悟空的肚脐刺来——这就是追踪而至的豹子精从上场门扔过来的。
这一精彩的惊险表演,难在叉扔得恰到好处。扔早了,就会碰着孙悟空的头;扔迟了,叫孙悟空躺在桌子上等叉,就谈不上精彩和惊险了!一定要不迟不早、不偏不斜,叉头稳稳当当地冲着孙悟空肚脐刺来,绝就绝在一个准字上。
俞菊笙扔叉称得起既稳又准,这种随心所欲的绝招儿是怎么练出来的呢?说来是一种“幼儿功”。
原来俞菊笙年轻的时候,经常夜里练私功。他为了练好这手飞叉,每天在万籁俱寂的深夜,点着一柱香,插在院中的地上,自己站在比较远的一个角落,抖手扔叉砸香头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而久之,信手一扔,叉头就能将香火儿砸灭。功夫练得纯到如此程度,用到舞台上怎能不艺惊四座呢。
黄月山燃香练眼
京剧盛世,流派纷呈。在第一代武生演员中出现了杨(月楼)、俞(菊笙)、黄(月山)、李(春来)四大流派,各具风格,各有专长。
黄派武生创始人是黄月山,他生于1850年,卒于1905年,艺术生命虽不太长,但在梨园行影响很大,黄派唱腔曾风靡一时,流传广远。
黄月山,天津人,自幼向著名武生任七学艺,先学梆子,后改二黄。嗓宽亮,气力足,字音清,韵味厚;武功好,长靠、短打各有特点。演白髯口的武生老戏,出色当行,他演的虽是武戏,很重唱工;尤其是擅唱“二黄”和“反二黄”。
《独木关》的薛仁贵、《刺巴杰》的骆宏勋《铜网阵》的白玉堂、《剑峰山》的邱成、《百凉楼》的吴桢、《凤凰山》的马三保、《溪皇庄》和《八蜡庙》的褚彪……等都是他擅演的角色。他演的《独木关》中“薛礼叹月”时唱的那几句“二黄”——“在月下惊碎了英雄虎胆……”流传到京剧爱好者的口中,当年大街小巷,时有所闻。
黄月山先参加宝胜和演出,后进了玉成班,艺惊四座,唱得红里发紫。戏班四天一“转儿”,演戏的换剧场,听戏的跟着转。“走,听‘黄胖儿’去!”这句简短而熟悉的语言,不时地飞进人们的耳中。黄月山这个“黄胖儿”的别名,竟代替了他的本名。不论后台的同行,还是前台的观众,甚至于皇宫内院的西太后,面前背后都叫他“黄胖儿”。
黄月山体型削瘦,面貌清癯,并不胖,为什么有这么个别名呢?因为他乳名叫胖儿。当时有一种喜欢叫演员乳名或绰号的风气。管汪桂芬叫“汪大头”、管俞菊笙叫“俞毛包”、管陈德霖叫“陈石头儿”、管余玉琴叫“余庄儿”、管杨小楼叫“三元儿”、管张占福叫“张黑儿”……这些个乳名或绰号叫长了,叫得跟艺名一样响亮,原名反倒很少有人提及了。
黄月山演戏,擅于运用戏曲程式,以程式为手段,发挥自己的艺术才能。程式虽是一种形式,但不能流于程式化,程式如果运用得恰当、准确、优美,它是有内容、有思想、有感情、有生命的,不是空洞的。
黄月山扮演《连环套》的黄天霸,是按黄派的路子表演的。黄天霸向施世伦告别时所唱的“西皮流水板”,唱词比一般演法多,他唱的是:“多谢大人恩海量,臣忠子孝古之常,千岁爷设围场,大胆贼子起不良,杀死更夫御营闯,盗去御马为哪桩?此去不能擒贼党,尽忠一死又何妨万载名扬。”
当施世伦派过四将——关太、何路通、计全、朱光祖,黄天霸唱完“辞别大人把马上”,关、何、计、朱上马,走下场去。黄天霸向施世伦请安告辞,施把黄送到台上,兵丁带过马来黄天霸没有即时上马,示意把马牵开。这时施公挥手让黄天霸上马,黄二次请安后,从兵丁手中接过马鞭,拉着马走小园场,走到下场门里首,马鞭交左手,把马顺过来,接唱:“但愿得成功早还乡,在大人身旁再问安康”,第三次请安后,马鞭交至右手,再认镫、上马,打马下场。
黄月山这一段细腻的表演,虽没增加台词,却把施世伦和黄天霸不同一般的亲密关系(施世伦的父亲镇海侯施朗救过黄天霸的父亲黄三太,黄天霸是施世伦的义子)表现得更突出、更深刻。
黄月山不单唱得挂味儿,表演有深度,武打也很精彩。
京剧舞台上武小生、武生、武老生使双枪开打的剧目有三出戏,一是《八大锤》的陆文龙,一是《东平府》的董平,一是《绝燕岭》的定燕平。这三出戏用双枪开打虽有相似之处,但难度各有不同。
《绝燕岭》是黄月山创排的黄派拿手戏。剧中写的是隋朝老将定燕平,奉命攻打瓦岗寨,因其英勇善战秦琼等不敌败走,定燕平追至“绝燕岭”,突然罗成杀出,二人交锋定竟被罗战败,罗的武艺原系定燕平所授,今一战而败,定燕平气愤自杀。剧中的定燕平和瓦岗寨众将的开打,在表演上比陆文龙、董平都要难一些。
陆文龙(是武小生和武生两门抱的角色)战四锤将时,头戴额子紫金冠、插雉尾、穿箭衣、系鸾带,服装比较简单,开打时转身、舞枪都比系大靠轻便。
董平(武生扮演)战梁山将时,虽扎大靠但光嘴巴儿,开打虽比陆文龙难,因为没挂髯口,就显着利落。
定燕平的扮像,打扎巾、扎大靠、插翎、挂尾、戴白满、穿厚底靴儿,开打的难度就大多了。其难,难在开打的时候使双枪,左右手要一致,枪杆要持平,前不能搅着髯口,后不能挂上狐狸尾,上面要照顾到两只翎子、四杆靠旗,下面要注意靠排子。黄月山演来举重若轻,开打时一招一式,单摆浮搁,慢节奏打得紧,快节奏打得稳,打得那么有风度、有气派。
兵败绝燕岭,黄月山表演定燕平被气得浑身战抖时,头上的翎如云龙摆尾,手中的枪似银蛇出洞,一挂白髯颤动得好象微波荡漾,他用这些技巧把老将的气愤和绝望心情充分地表达出来。
在梨园行老前辈口中时常听到这么两句话:“上台如猛虎,下台似绵羊”。把它拿来形容黄月山,非常恰当。
黄月山在台下总是蔫得那么没精神,扮好了戏,坐在后台也是闭目合睛、静坐不语,不象是个唱武生的演员。只要一登上舞台,立刻目光炯炯,两眼有神,精神百倍起来。台上的黄月山和台下的黄月山好象是两个人。
其实,这正是黄月山保证演出效果良好的一种手段。他扮好戏,静坐不理人,不是架子大,也不是没精神,而是在默戏,揣摩角色,培养情绪,做演出前的准备工作。因为他懂得“未成曲调先有情”的道理,所以在进行艺术表演之前,先做好“虑淡思清,摈弃杂念”,表演才能出神入化,进入美的艺术境界。
黄月山不仅是两眼有神,还有转眼珠儿的绝话,他扮演《溪皇庄》褚彪的时候,就有这绝妙的表演。
《溪皇庄》是一出取材于《彭公案》的短打武戏。剧中有这样一场戏:褚彪为了侦察“采花蜂”尹亮和“赛李逵”蒋旺的下落,以祝寿为名单身进入溪皇庄,拜访庄主花德雷。黄月山扮演的褚彪,当他演到被花德雷迎进庄门,走上大厅左右探望的一刹那,他那两个眼珠儿滴溜溜地来回转动,在探着尹亮、蒋旺究竟在不在溪皇庄。两只眼睛转得快而灵巧,炯炯眼神显露出机智的光芒。黄月山这刹那间的表演,虽然不到一分钟,在练功的时候却花费了很多的心血。他这转眼珠儿的绝活是怎么练出来的呢?每到万籁俱寂的深夜,他在院子里点起一柱长香,两眼对准香火头儿不停地转动,不到一柱香燃尽,即使眼睛发酸流泪,也不半途中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练,几度春秋才练出这双炯炯有神、转动自如的眼睛!
李春来的双绝艺
李春来(生于1855年,卒于1925年)是河北省高碑店人。幼年来北京,投入丰台喜春台梆子科班学艺,先学武丑,后改武生。19岁出科后,改唱京剧。先后在北京、天津演了几年,不为时人所重。
1876年,21岁的李春来因不受北京观众的欢迎,不得不往江南发展。在上海演出后,开始受到观众的注意。他在上海曾先后成立了春仙、春桂、桂仙等班社,演短打武生戏和撇子武生戏,在台上肯卖力,表演认真,武功好,翻、打皆精,逐渐地红了起来。于是,就在上海定居了。
李春来基本功砸得磁实,底子厚,腿功好。跟头翻得冲,起得高,落得稳,开打迅猛如急风暴雨,干净利落,擅演武松戏,《景阳岗》、《狮子楼》、《十字坡》、《天王堂》、《快活林》、《飞云浦》、《鸳鸯楼》、《蜈蚣岭》等,都是他经常演出的剧目。
演短打武生应工的《恶虎村》,黄天霸黑夜探庄一场的“走边”、“飞天十响”、“飞脚”、“扫堂”、拧“旋子”,踢“鸾带”等武功表演不拖泥,不带水,动作虽是连贯的,但表演得一招一式,单摆浮搁,能让观众看得清清楚楚。
演撇子武生应工的《界牌关》罗通盘肠大战一场,要甩发,上下舞动,左右盘旋,能甩得一丝不乱。串小翻翻得快而溜,连续十几个,不歪不斜,跑马锞子走得平而稳。“四根棒”朝天,准确地落在桌面上。哪次演出都博得全场观众的喝彩叫绝。
李春来这些熟练的技巧在当时已经是冠于侪辈,可是他演出的《伐子都》和《花蝴蝶》还有更妙、更绝的表演。
演《伐子都》,在“班师还朝”一场,他表演公孙阏行在中途神经失常,头戴插双翎的紫金冠、身穿硬靠、足登厚底儿靴,翻三个虎跳挂一个前扑,小翻岔,倒扎虎儿,如火如荼。金殿赐宴一场,穿着蟒走蹿扑虎儿过桌子,这更是他的绝活。
一般演员演到这场,因为蟒既肥大又笨重,走蹿扑虎儿难度大,所以在卸靠之后,有的穿开氅,有的穿褶子,为图轻便。有的演员在走蹿扑虎儿的时候,由太监帮忙,椅子往后撤,桌子向前掀,表演更为减色。
我们应该想到,在这场戏穿开氅、穿褶子是不合剧情戏理的。一个得胜还朝的元帅,金殿见驾参加庆功宴,是严肃、庄重的场合,开氅是官员的便服,褶子是一般人的便装,子都怎么能穿这种服饰见皇上呢!
所以,李春来这场戏从来是穿蟒。当他从太监手中接过酒杯,把锅烟子吹在脸上(使面呈黑色)挺身拔地而起,纵得高跃得快,椅不歪,桌不斜,干净利落地趴伏在台上。由于基本功深,技巧熟,举重若轻,肥大、笨重的蟒并没有给他增加困难。在当时的梨园界称绝一时。
演《花蝴蝶》是李春来另外一绝。剧中人姜永志夜入民宅“采花”一场,攀完栏杆(过去舞台前沿有一排铁栏杆),要由三张桌翻下来。老一辈的武生演员,谁演都是如此,李春来又绝在哪里?
李春来扮演的姜永志,攀完栏杆,他背着单刀,由三张桌上翻“台漫”下来,在翻的过程中,随翻随拔刀,人在台上站稳,单刀也拔出来了。这手活说着简单,做起来难。单刀在背后揹着,刀要勒在绦子里面,刀尖儿要插进鸾带,这样地勒紧刀才能揹着不歪不掉。翻台漫是头向下,拔刀要往上抬胳膊,不是一个劲儿,所以不好练。不少武生演员为练这手活,摔跟头,找不到“范儿”。
李春来是怎么练的呢?他的窍门儿是:站在桌上,起“范儿”之前,随着两个“呱哒呛”,先来个左右两望,当左手上扬,右手下垂时,顺便在背后把刀尖儿顶出鸾带,随着右胳膊往起抬的劲头儿,手攥刀把儿往上一撤,在起“范儿”的时候,刀已经抽得差不多了。扎头往下一翻,刀就拔出来了。李春来这一招拔刀翻台漫,竟成了空前的绝技。
李春来多年的勤奋苦练,以本身的绝活争得了广大观众,在江南独树一帜,创出了李派,与北京的杨(月楼)、俞(菊笙)、黄(月山)三派,并称京剧界第一代的武生四大流派。
韩中和双目失明能演戏
战国时候的庄周写过一个寓言,名叫《佝偻丈人承蜩》(佝音沟);佝偻就是驼背。蜩(音条)是蝉的一种。故事的大意是这样:孔子在路上看见一个驼背老人手举竹竿在树下粘蝉,一次粘一只从不虚发。孔子奇怪地问老人:“你粘蝉粘得这样准,有什么诀窍吗?”老人回答说:“没什么诀窍。就是在粘蝉的时候,我站在树下,身体要象木桩,胳膊举起竹竿要稳,心要专,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我头不回顾,目不斜视,心中只知有蝉,万事万物都比不上我要捕的蝉要紧,这样还能不手到擒来吗?”
的确是这样,“志欲大,而心欲专”。做什么事也不能三心二意,精神不集中,捕蝉如此,京剧表演也是如此。
艺术道路从来是崎岖不平的,必须要有坚韧不拔、百折不挠、专心一意的苦练精神,才能攀登令人叹服的真善美的高峰。(www.xing528.com)
京剧界著名的文武小生叶盛兰,生来一双近视眼,登台演京剧怎么能戴眼镜呢!演扇子生、纱帽生、穷生唱文戏还好办,要是演雉尾生,尤其是武小生,必须拿刀动枪,动作大,要开打,困难自然就大了。可是叶盛兰举重若轻。演《战濮阳》的吕布,和曹将典韦交锋,能够打得严丝合缝,快慢适度,动转挪移,身手利落,谁看得出他是近视眼呢。
叶盛兰在富连成科班毕业后,搭班演戏。有一次与筱翠花(于连泉)、李洪春合作,演全本《挑帘裁衣》,接演“武松杀嫂”。按京剧界的常规,“挑帘裁衣”的西门庆是小生应工,到了“狮子楼”,就改由二武生扮演西门庆了。那天叶盛兰扮演的是通场到底的西门庆,前文后武,各展其长。
“狮子楼”一场,西门庆在酒楼饮酒,武松追上楼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西门庆站在桌上念:“武二好大胆,上楼把爷赶。”武松在桌下念,“你害死俺兄长,霸占潘金莲”,“杀人要偿命”,“血债要你血来还。”两个人对念完了,叶盛兰站在桌上,往起一纵,从武松头上一掠而过,一个抢背摔在台上。这个抢背起得高,落得稳,干净利落,不拖泥不带水。
和武松打单手夺刀,躲招躲得稳,夺刀夺得准,抬手动脚是地方,尽管打得间不容发,头上的甩发,腰间的鸾带,一丝不乱。谁能看得出这个扮西门庆的演员是近视眼呢!
在京剧界这样的事例不是仅此一家。
茹富兰是武生、武小生两门抱的著名演员。他是京剧界出了名的大近视眼,摘掉眼镜,就能找不到大门。可是,他在台上演的戏,基本上都是武戏。二人对打在他来说不算什么,令人惊服的是还能打出手,
《贾家楼》的唐璧,自福寿班俞菊笙扮演以来,在打三人忙一场加上了出手。第一代武生演员留下来的玩艺儿,第二代、第三代的武生演员只要演《贾家楼》,扮唐璧的大武生就不能减掉这两下儿出手活儿。
茹富兰演唐璧,尽管本人是大近视,演起来也是应有尽有,“三人忙”一场出手照样打,而且是扔得准,接得稳。这比二人对打的难度又大多了。对打可以“下下儿着”,寻声而进;出手就不简单了,刀、枪扔出去,撒手不由人呀。
可是,茹富兰扔“家伙”有准儿,接的时候应该迈几步也有一定的步数。他每次演《贾家楼》都能不慌不忙,履险如夷地完成“三人忙”中的出手,不单不叫观众替他担心,还给观众一种美的享受。
这种功夫也是由苦练、专心得来的。
近视眼的演员登台演武戏,已经够惊人的了,此外,还有个双目失明的演员登台演武丑戏,更是出人意料。
这个武小花脸演员名叫韩中和,(是有“河南杨小楼”称号的武生葛文玉的岳父)。他科班出身,是山东富连成的学生,和路三宝、李连仲是师兄弟。自幼练就一身好武功,翻打皆精,经常演出于京剧舞台的武丑戏他都拿得起来。
不幸,他在知命之年患了青光眼,久治无效,竟至双目失明,于是他不得不中止舞台生活,转入了手工业,他摸着编竹篓、铁丝筐。戏不演了,但是,他不放弃练功,踢腿、涮腰、走矮子、过跟斗,一天也不间断。他是这样想:眼睛见好,还可以上台,就是不上台,强身健体也是好的。
有一年,山东曲阜衍圣公孔府举行一次纪念活动,韩中和自告奋勇参加演出。3天戏,他演了两场,一场《偷鸡》(即《巧连环》),一场《盗甲》(即《雁翎甲》中一折)。矮子照走,跟斗照翻,登高上椅子应有尽有,一时传为奇谈。
韩中和眼睛看不见,这戏是怎么演的呢?首先说是功底儿硬,精神专,其次还有个方法问题。
他在演戏的前一天,先让人搀着他“走台”,把舞台尺寸量好步数在心中默记,回家之后,自己默着演一遍,吃在心里,登台时照此演唱。
功底不深,心不专,演这样的戏是办不到的。
尚和玉对艺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民国以来,北京城的京剧界在派中衍派,流中分流的形势下,武生行又出现了三大艺术流派——即杨派(杨小楼)、黄派(李吉瑞)和尚派(尚和玉)。
杨小楼、李吉瑞、尚和玉这三位著名的大武生,虽然都是京剧界全面发展的“好佬”,但在唱、念、做、打上各有侧重,比较着说,每个人不是样样都绝。
杨小楼擅长念,嗓音亮白口脆,字音准确,尖团分明。
李吉瑞精于唱,嗓儿圆,味儿厚,声中带情,用情唱声。
尚和玉以打着称于时,手里干净,脚底下利落,开打稳中见快,快而有准,脆中带狠,狠而不野。
李吉瑞是黄派(黄月山)传人。杨小楼、尚和玉是俞门弟子,两个人都是俞派创始人俞菊笙(绰号“俞毛包”)的得意门生,他俩在继承俞派表演艺术的基础上,根据本人的条件发展创造,最后形成为杨派和尚派。
俞菊笙是杨小楼祖父、大刀杨双喜的徒弟,杨小楼入俞门学艺,关系是很自然的。尚和玉是怎么拜的俞菊笙呢?那是尚和玉二进玉成班的事了。尚和玉(生于公元1873年,卒于1957年)是河北省宝坻县人,幼年在外县科班学艺,出科后来北京搭班,初进玉成班的时候,应的是一般武行,经常扮演“板凳花脸”,每天“戏份儿”一吊二百钱。
有一天,尚和玉扮好戏在后台衣箱上坐着,准备出场的时候,班主田际云(艺名响九霄)来了。尚和玉打完招呼,就向田老板提出涨戏份儿的要求。
“你想涨多少钱?”田际云面带愠色地问。
“每天六吊钱。”尚和玉直截了当地答。
田际云听完,语带讽刺地微笑着说:“涨的不多。先打上下手、扮了英雄;不行,你要能唱出《收关胜》,我给你涨12吊。”
《收关胜》是武花脸应工的重头戏,尚和玉虽然武功不错,可是没动过这种硬戏码。尚和玉语塞了,可是心里有点儿窝火,自己认为这不是“栽”了吗!一气之下,第二天就辞班不干啦。
辞班后的尚和玉,不是心灰意冷,而是因愤发奋,离开北京跑“帘外”,台下勤学苦练,台上争取实践。三九严寒地上泼水结冰,赤着背、穿厚底儿靴在冰上打“飞脚”、练“跺泥儿”;中伏酷热,穿着“胖袄”翻跟头,风雨不阻,雷打不动,几经寒暑,练出了一身硬功夫。
3年后,尚和玉重回北京。进城第一件事先登门拜访田际云。寒暄几句,田际云说:“你回来了,还回玉成班吧。”
“那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尚和玉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说。
“什么要求,你说吧。”田老板微笑着问。
“头天打炮戏,你让我唱一出《收关胜》。”尚和玉严肃地说。
“好啊!你还记着这个碴儿哪!”田际云笑着说。
尚和玉笑了笑没说什么。
“行啊!唱好了,给你涨12吊钱。”田际云说完一伸大姆指:“好小子,有心胸。”
尚和玉二进玉城班,第一天打炮戏演出了《收关胜》。在关胜被擒的时候,尚和玉身紥大靠,脚穿厚底儿靴,从三张高桌上翻下来,轻飘飘地落在台上,当时台底下的观众“炸窝”了,台帘内的田际云也直叫好。
尚和玉卸妆的时候,田际云走过来,拍着尚和玉的肩膀笑着说:“有出息,是好样儿的。从今天起,给你涨12吊钱。”
“有不到的地方,您给我说说。”尚和玉谦逊地说。
“戏是不错,可是你得找个老师再归置归置、下下‘挂儿’。”田际云语重心长地说。
“您说我拜谁呢?”尚和玉赶紧问。
“我给你介绍俞菊笙俞老板,你拜他很合适。”田际云想了想说。
“拜俞老板,我求之不得。可是我没钱摆请儿啊!”尚和玉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顷刻又消失了。
“你甭管啦,出贴子请人,饭庄子摆请儿,我全包啦!”田际云拍胸脯儿承担起来。
尚和玉拜了俞菊笙之后,大有“一登龙门、身价十倍”之势,由一个普遍的武戏演员,一跃而成为大武生,不唱“两边儿”的,而唱“当间儿”的,自然是心满意足了。但是,他得意不忘失意,在用功上丝毫不敢放松。勤学、勤看、刻苦练,时间不太长,把俞派武生戏学会很多。
尚和玉虽然拜入俞门,但是给他说戏的不是俞菊笙,而是福寿班的武行头张虎山。张虎山跟随老俞多年,俞派的玩艺儿,不论长靠、短打完全掌握,教出戏来,保证一举一动都是俞派风格。
尚和玉跟张老师把戏学会,再看俞老师的演出。学会、看熟,私下“默”,台上演,在人物造型上,短打戏有英雄气概,长靠戏有大将威风,逐渐地掌握了俞派的神韵。通过多年的舞台实践,在俞派表演艺术的基础上,根据本身条件,扬长避短,创出了尚派。
尚派的武打,讲究稳、准、狠。“手把子”打“一、二、三”不扭腰;“枪把子”打“一、二、三”,不闪胳膊肘儿,要打一条线。耍起大刀来,尽管正面花儿、反背花儿前后旋转,上下飞舞,刀刃儿,刀背儿清楚不乱。打把子要求下下着儿,都要打实了,没有虚架式,硬砍实凿,不尚浮华。
尚和玉对武戏文唱另有一番理解。他曾这样说过:“什么叫武戏文唱?尽唱不打,那还算什么武戏呢,那不成了文戏了吗。我的理解,武打表演得和文戏的唱那样,要有板有眼。哪儿是板,哪儿是眼,一板不走。另外,还得会耍板、会闪板、会抢板,不能坠板。要把你所会的武戏打法,都‘吃’在心里,没有纯功夫是办不到的。”
尚和玉演的武戏,他手里的确能打出板眼来,不论是徒手揸拳,还是持械开打,步法非常准确,在舞台上一立一站,有章有节,这就是他腿上的板、眼、
他一举一动都显示武功的扎实。不论表演的动作难度有多么大,从不偷滑取巧。演《铁笼山》“姜维观星”一场中,伫立不动,稳若磐石。演《艳阳楼》“高登上马”舞蹈动作中的剁泥儿,落地不摇不晃,好像钉在舞台上。看,他的武功有多么坚实吧。
就是一般的舞蹈动作,经尚和玉表演难度就比较大。“鹞子翻身”本身是个不太复杂的普通动作,一般的表演是两腿落地,由三个小动作组成;尚派的表演是一条腿,一个转身便完成了这一动作。看着简单,练起来难。
尚和玉反对不顾剧情,单纯卖弄技巧、追求花梢的表演。他说:“武戏也是戏,先有戏文、戏理,不能光看武打。”他演的武戏,对台词、动作都要求合情入理,要精致细腻,不能粗糙,要让技术化为艺术,叫艺为戏服务;要武为戏用,武和戏应该结合起来。
《铁笼山》的一般演法,姜维兵败之后有这样一段自白:“且住!想俺姜维奉了幼主之命,带领四十五万铁甲雄兵,夺取中原,今日一战,只剩下七人五骑!”演员念到“五”字时,都是低着头“唔、唔、唔……”地做从口中往外吐血的表演。尚和玉认为:“唔、唔、唔……”地往外吐,不是吐血,那是喝醉了,吐酒呢。人哪能有那么多的血呀!尚派的表演是:念到“五”字时,要表现出姜维觉得心里不好受,右手往胸口上一捂,昂首正视,“噗”的一声,向外一喷,表演成咳血,不是吐。
《恶虎村》的一般演法是:黄天霸和濮天雕、武天虬在途中相遇,边走边谈奔向濮、武的庄院。谈话之间,想起濮天雕的生日,当时就在大道上给濮拜起寿来。
尚派的演法是,进庄后拜寿。尚和玉认为:黄天霸来恶虎村的目的是明察暗访施世伦的下落,他和濮、武二位盟兄多日未见,怎么会突然想起濮二哥的生日呢。进庄之后拜寿就比较合乎情理了。黄天霸进庄看见悬灯结彩的景象,自然要想一想,非年非节地为什么这样布置;有什么事吧?这才想起:“噢,二哥的生日”。
《挑滑车》高宠闯帐时唱的“泣颜回”曲牌第一句词,一般演员都唱“怒气发咆哮”。尚派演法把这句改为“忠心把国保”。尚和玉认为这样更能突出高宠的爱国思想。
高宠在高台儿上看见岳飞被金兀术战败,一般演法高宠都念:“岳元帅出兵以来,百战百胜,今日为何败下阵去?”尚和玉认为:岳飞要是能百战百胜,早就直捣黄龙府,抄了金兀术的老窝了。所以,他把这段话白改为:“岳元帅身经百战,今日为何怯阵?”他对台词的准确性十分注意。
尚派的《长板坡》打法与众不同。在大战一场,赵云从曹洪手中换过“春秋刀”,和曹营的许褚打一套大刀双刀,分别和李典、乐进、曹洪打大刀枪。最后,再从曹洪手中把枪换回来。
另外,还有抓帔的问题。尚和玉认为:靡夫人的衣服要让赵云抓着,她就跳不了井了,赵云是个武将,力气大,靡夫人怎么能挣脱得了呢。即使靡夫人的衣服糟朽了,也只能撕破了,不会脱下来。再说,赵云和靡夫人是君臣名分,一个智勇双全的大将怎么能那样失礼呢?
尚派的演法是不抓帔。在曹营兵将如潮涌的形势下,赵云随时提防有敌人杀来,一方面催夫人上马,一方面东张西望,在赵云回头的时节,靡夫人已经登上井台,投下井去。这时,赵云才情急地走着“趋步儿”奔向枯井,跪在井台旁。
许多京剧爱好者都知道杨小楼的武戏文唱,很少有人注意到尚和玉在艺术上的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尚和玉和杨小楼都是俞菊笙的得意高足,他俩虽是师兄弟,因为本身的条件不同,对于角色的体会、表演的手法,各有特色,但殊途同归,都能达到一个美字。
演《长坂坡》杨派有抓帔的表演,尚派不抓帔。演《恶虎村》杨派是庄外拜寿,尚派是进庄拜寿。演《艳阳楼》,高登勾的油白“三块瓦儿”脸谱,杨派是白多黑少,表现高登的性格残暴凶狠;尚派是黑多白少,显示高登的混横野蛮。他们对人物的分析各有见解。演《四平山》,李元霸使用的双锤,杨派用“秧歌鼓锤”(即腰鼓锤),尚派为了便于舞,使用“八楞锤”。演《铁笼山》姜维起霸的出场亮像,尚和玉是大将气派,杨小楼是儒将风度。
在表演上,杨、尚都能扬长避短,各有发挥。在继承师门艺术方面,尚和玉保存俞派的风格多一点儿,杨小楼则是把俞派的神韵熔化在自己的艺术风格之中。
尚和玉、杨小楼都演《艳阳楼》,以高登上马的动作为例,就是各展所长。尚和玉上马后的剁泥儿亮像,干净利落,单腿直立,不摇不动,如同铁铸的一样,于简洁中求造型美。杨小楼避拙求巧,总要颤动几下。这一颤,就颤得很美。出色的演员总有高人一筹的地方。
尚派、杨派都有一至四本《晋阳宫》这出戏。最初的演法四本都是以李元霸为第一号人物。头本《晋阳宫》(李元霸举狮、比武、战败宇文成都),二本《惜惺惺》(羽中袅、哈蚂兆寿领兵攻晋阳,李元霸与哈蚂兆寿格斗,不分胜负,惺惺相惜,结为金兰。羽中袅怒斩哈蚂兆寿,李元霸为哈蚂兆寿报仇,力劈羽中袅),三本《四平山》(李元霸三锤击败裴元庆,威慑十八路诸侯),四本《紫槿山》(李元霸途遇雷雨,向空中抛锤击雷,锤落被砸身亡)。尚和玉认为:自己演了多年李元霸,最后叫他自己砸死太惨了。他说:“我不能把李元霸唱死。”于是把剧本改为头本《晋阳宫》、二本《惜猩猩》、三本《车轮战》(伍云召、雄阔海、伍天锡轮战宇文成都。主演是宇文成都)、四本《四平山》。原来的《紫槿山》就取消了。
尚和玉扮演的李元霸虎势、威武,工架稳重。他平日琢磨、揣摩虎的生活形象,要把李元霸演得象一只虎。因老虎的脖子粗、短、强硬,从不轻易扭颈,回头时也总是转动整个身子,所以他扮演李元霸的表演,总是整个大转身。舞动双锤,撕腿总是扫着眉毛尖儿,要显示出“猛虎剪尾”的威风。
他认为:京剧是一种舞台艺术,演戏要演人,要塑造好人物形象,要文武结合,动静结合,一招一式,目的明确,舒展大方,给观众以美的享受。
尚和玉把一至四本《晋阳宫》唱红以后,杨小楼观摩了一次,看完对人说:“和玉哥的李元霸实在比我强得多。”从此他就只演头本《晋阳宫》,其它三本不动了。
梨园“好佬”们都能礼让,都有自知之明。杨小楼擅演《战冀州》,尚和玉轻易不唱;尚和玉擅演《诈历城》,杨小楼避而不演。
杨小楼独有剧目《陵母伏剑》、《百骑劫魏营》……尚和玉不演;尚和玉的《宁国府》、《窃兵符》……杨小楼也从来不动。
尚和玉热爱艺术,对于练功几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在他77岁的时候(1950年)他应杜海泉之约参加新兴社演出连台本戏,第十一本《水泊梁山》(三打祝家庄)尚和玉扮演栾廷玉,和王玉聪、翟韵奎、何金海打“一封书”,还是那么干净利落。79岁那年(1952年)参加义演,还唱了一出《晋阳宫》呢!
尚小云主张文戏武唱
杨小楼以武戏文唱著称于时,“四大名旦”中尚小云的表演是文戏武唱。
尚小云演每一出戏都注重艺术上的再创造,调动唱、念、做,打一切艺术手段来刻画人物,渲染舞台气氛。他主张演文戏也不能把它唱成瘟戏,要文戏武唱,要把戏演活、演火爆了,不能叫观众看不下去,坐在台下打磕睡。这就是成名后的尚小云的艺术特色。
尚小云原名尚德泉,不是梨园世家。他1899年(清光绪廿年)出生在直隶省(今河北省)的一个没落贵族家庭,是清王朝南西王尚可喜的后代。因为当时家道中落,一贫如洗,这个童年时代的尚德泉,9岁的时候跟随父母进京谋生,经人介绍拜在老生李春福(李洪春之父)名下为手把徒弟,学老生。
1909年(宣统元年),李际良在北京创办了一个“梆子,二黄两下锅”的科班,名叫三乐社班。李春福征得尚家长的同意,就把11岁的尚德泉送进三乐社科班。当时该社的学生都以三字排名,尚德泉的学名就叫尚三锡,他和沈三玉(武生)、韦三奎(老生)等是同科师兄弟。
尚三锡入科后初学武生,改学老生,在三乐社改名正乐社的时候,尚三锡就改学青衣、刀马旦了。1912年暮春,正乐社就在前门外大街肉市广和楼对外公演了。
尚三锡出科后边学边演。最初问艺于戴韵芳,后拜陈德霖为师,同时还不时向路三宝、王瑶卿等著名演员请教,艺技进步很快。拜著名青衣孙怡云为师以后,才改名尚小云。1914年,北京《国华报》举办童伶竞选大会,16岁的尚小云荣膺“第一童伶”。
尚与“新三鼎甲”之一孙菊仙合作,演出《三娘教子》后崭露头角。随后,搭杨小楼,余叔岩等班社演出,声名大振。
1917年“三小一白”(杨小楼、谭小培、尚小云和白牡丹一即荀慧生)赴沪演出,尚小云更是大红大紫。尚小云返京后,自组班社挑大梁演出。为了增加实力充实阵容,他想请著名老旦龚云甫参加合作,陪他演《六月雪》。管事的遵命到龚家去请,龚云甫边冷笑边对来人说:“尚小云想叫我傍着他,我的调门儿他知道吗?”管事的碰了个软钉子,回去如实地说了。尚小云听完什么话也没说。从此,每天黎明前起床,出门喊嗓儿,回家调嗓儿,不论寒暑,不管风雨,一天几遍功,坚持苦练,终于练出了一条铁嗓子。尚小云的唱法,受前辈艺人陈德霖的影响较大,唱起来宏亮高亢,铿锵有力,节奏鲜明,尽管是大的唱段,也能满宫满调,一气呵成。
1927年,北京《顺天时报》举办“首届京剧旦角名伶评选”,由各地读者公开投票选举。评选结果:尚小云的《摩登伽女》和梅兰芳的《太真外传》、程砚秋的《红拂传》、荀慧生的《丹青引》荣获前四名,当选为“四大名旦”。
尚小云虽然名列“四大名旦”,但虚怀若谷,肯于向人求教,善于吸取别人的优点。在艺术成长的道路上他体会到:“继承传统是为了发展,吸收营养是为了创新。”
他早年学过武生,又与杨小楼几度合作,受其熏陶很深。在表演上尤其是武打上很多地方取杨的特长,丰富自己的表演。
尚小云与杨小楼几度合演《湘江会》,尚扮钟无盐,杨扮吴起,会阵一场对打严丝合缝,一来一往棋逢对手。台下的观众曾有过这样的喝彩:“嘿嘿,两个杨小楼!”
杨小楼的武打似慢实快,按梨园行老先生们的说法,“很多下手把子封不住他的家伙。”只有钱金福、许德义、范宝亭、迟月亭几个人跟得上,傍得严。可是,尚小云和杨小楼对打起来竟能功力悉敌,尚小云功底的深厚可想而知。尚小云演《汉明妃》中的“马趟子”,王昭君持马鞭走云手的优美动作,就是把杨小楼的武技表演化了为己所用。
尚小云演刀马旦戏念京白,脆亮率真,是得利于京剧改革家王瑶卿的传授,念韵白是受杨小楼的影响。他念韵白虽然以传统的念法为主,但根据不同人物的不同思想感情,有所变化——从语气的疾徐中改换气口,字句之间的过渡似断实连,就是从杨派的念法中借鉴、衍化而来。
学戏体会深,接受能力强,是尚小云的特点。全本《乾坤福寿镜》原是王瑶卿创排首演。王演出此剧时,尚小云曾为其配演过丫环寿春,所以对胡氏这个人物的表演有很深刻的感性认识。后来,王瑶卿息影舞台,就把《乾坤福寿镜》传授给尚小云了。王瑶卿在传艺的时候,把“失子惊疯”一场着重而详细地给尚小云做了人物分析。
王瑶卿说:“在京剧的青衣戏中,《宇宙锋》和《福寿镜》都有“疯”的表演,可是做功上不能一样。《宇宙锋》里赵艳蓉的“疯”是装疯,从表演上比较容易,因为装疯根本是假疯,表演出来有不太象疯的地方,观众能够原谅。《福寿镜》里胡氏的“疯”是真疯,对表演的要求就不同了。表演上不仅要形似而且还要强调神似,要表现出当时的胡氏由急而惊,由惊而疯的错综复杂的心理状态。”
尚小云对王瑶卿老师的这番教导体会很深。当他演出的时候,这场“惊疯”的表演充分地运用各种水袖的舞蹈,眼神的变化和大幅度的外形动作,把胡氏精神失常的状态表演得淋漓尽致。
舞台上的表演是舞蹈化的生活的再现。尚小云深知这个道理,他总是根据生活精心设计身段,使它成为艺术的真实。他演《御碑亭》,在孟月华深夜回家中途遇雨一场有三个与众不同的滑步表演。第一个滑步,要摔得实,跌得重——因为道路泥泞、坎坷不平,没留神突然滑倒。第二个滑步,虽然跌倒但摔得很轻——因为孟月华这时已经加了小心。第三个滑步仅是滑了一下,而没有摔倒。这段表演不但美,而且做到了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的结合。
演《玉堂春》苏三唱完“玉堂春跪至在都察院”的“西皮导板”,在堂上一声“看拶”后,双膝跪在台上,平地拔起摔的“屁股座子”,高高落下,左腿直挺地颤抖着,唱出了“啊啊啊……大人哪!”这些表演都是文戏武唱的武的地方。
尚小云对于修辞也很讲究。苏三向藩、臬二司申述冤情,在“高叫乡约和地保”之后加了两句——“一旁又来二差人,一个拉来一个扯”,然后才唱“拉拉扯扯就到了公庭”。这样一改,台词就比较完整了。
在苏三走出都察院,唱完“看他知情不知情”,二次进院所唱的流水板,在“他好比蜜蜂儿飞来飞去采花蕊”之后,不唱“如今不见公子面”改为“如今花儿开败了,花谢时怎不见蜜蜂儿行。”把“我那三……郎啊”的哭头取消了。他这样改的理由是:苏三上堂说几句隐语还说得下去,若公然哭出三郎似乎不合情理。
尚小云组织重庆社以后,排演了不少独有的新剧目,成功地创造了许多观众喜爱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和善良贤淑的中国古代妇女形象。《林四娘》、《梁红玉》、《婕妤当熊》、《双阳公主》、《云亸娘·相思寨》、《虎乳飞仙传》、《青城十九侠》、《摩登伽女》、《花蕊夫人》、《五龙祚》、《龙女牧羊》……等等,都是尚派的拿手好戏。
尚小云在表演上文武兼备,昆乱皆精。在多年的舞台实践中不断积累,不断求新,这才异军突起地形成了刚健挺拔、洒脱大方、歌舞并重的尚派表演艺术。
尚小云艺高德劭,在梨园行口碑载道。他和杨小楼合作时,曾排演过全本《楚汉争》,分两天演完。
1922年春,梅兰芳、杨小楼合作在前门外西珠市口第一舞台首演《霸王别姬》,因该剧与《楚汉争》有相似之处,演出的那天尚小云观摩去了。他看完戏热情地赞颂了梅兰芳出色的表演,同时他还由衷地说:“英雄、烈士都好描摹,唯有美人的心情很难表现。畹华(梅兰芳的字)扮演的虞姬,刻画入微,气魄、神情,我远远不如人家”,从此《楚汉争》就束之高阁不演了。
解放后,尚小云对演出和教学上表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为京剧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不想在十年动乱期间遭受了林彪和“四人帮”的残酷迫害,严重打击,使他的身心受到极大摧残,不幸于1976年4月19日在西安逝世,终年7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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