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陶
民初之巡阅使犹之清季之总督,所辖区域每在一省以上,所掌事务军事行政兼而有之。当曹锟以直督为直鲁豫巡阅使时,吴为之副使,曹住保,吴居洛;及曹为总统,吴始升为正使。又当萧耀南继王占元为鄂督,吴更兼任两湖巡阅使,在名义上吴即辖有直鲁豫鄂湘五省之地盘。吴意气风发,欲以武力统一南北,故于五省之外,进而经略西南之川与东南之粤,于是北方及长江各省多遣有代表常驻洛阳,资为联系,一时声势显赫而有“八方风雨会中州”之誉。
当时,洛阳巡署所最感困难者为如何筹款问题。吴方盱衡全国,经营南北,无钱不能办事,而上下形势乃如此,予取予求万难作到。无已,唯有于中央核发固定预算经费外,出于自行筹措之一法。
当时可以设法之所有财源:一日在省之中央税收,计有田赋与契税,皆委由地方各县代征,统税亦由财政厅设局代征,印花税、所得税、营业税类由中央设局处征收,凡此皆列入中央收入预算,税款或直接解中央,或候指拨地方,而地方亦可擅自增加税率,预征田赋或强自截留税款。一日在省之地方税收,计有牲畜税、屠宰税、牙税以及随粮带征等项,亦皆列入地方收入预算,由财政厅主管以供地方经费开支,亦可增添新税或提高税率。一曰地方之金融钞券,豫鄂均设有省银行官钱局发行钞币,省当局为谋周转,滥发自为常例,各省军事长官也不乏发行军用券者。一曰富户之勒捐,各省军事当局间有以军费万急,责成地方士绅认捐助饷。一曰特种买卖之经营,民国以来,督军聚财恃三种法宝,即买卖鸦片、大米及制钱,大半皆饱私囊,间亦有提供经费者。上述种种筹款办法,为军阀所惯行之者,唯吴独不出此。
洛阳巡署之财政既无整体计划,复无统一机构,惟均临时罗掘,枝节补苴。洛署内部组织,公司财务者机构有二:一曰军需处,以追随吴较久之军需官皖人刘子青任处长。一般军需但司出纳饷糈,然亦可筹措款项,藉应急需。吴为周转灵活计,特使刘子青兼任河南省财政厅长。于是巡署及所辖师旅经临各费之核拨、具领,经费之实发、欠发以及划拨手续,中央专案准拨以及各省随时协助之接洽,皆由军需处直接秉承巡帅办理,其处外人员仅知有其事,所不能详也。一曰财政科,原属于政务处,例派秘书充任科长,始而为项骧,及项出任中央盐务署长,以谢宗陶继任。财政科所司者主要为临时计划如何筹措款项,旁及有关财政案件之核议。因而须随时注意,一方面巡署所办事项之需款约数,一方面所辖范围内所存在之可筹款源,处心积虑,惟此是务。财政科所办各事亦直接秉承巡帅办理,其科外人员亦仅知有其事,所不能详也。
兹就所经办之自行设法各案分别言之:
洛署之临时筹措可分为平时与战时,先言其平时者。在项骧掌财政科之际,吴以洛阳虽无飞机,而间有客机往来,欲修一机场而苦于款无从出。项骧乃向河南中英合办之福中煤矿公司预借该矿官股股息若干万元,机场得以落成。豫北怀庆一带蕴藏白煤甚丰,英商先设有福公司开采。嗣中商亦立有中原公司,而规模狭小,1910年,豫绅王搏沙、胡石青秉承河南当局增招商股以扩充之,并以所用矿地作股100万元为官股,同时与福公司议定,袭用开滦公司所行分采合销办法,共组福中公司,以王搏沙为之华总经理。王时常出入于巡署,项即通过王借得此款。中原公司官股推出董事四人,以代表官股利益,其后余被吴指定为董事之一,曾闻王道及其事。外间不谙内容,传为吴借用英款以筑机场云。
在谢宗陶掌财政科之时,洛署所面临之困难,在于海军经费及经略经费之无从出。直系本无海军,吴察知广东海军以政局动荡,饷糈空虚而有不稳倾向,乃请其司令温树德率领海圻、海琛、楚材等六舰北归,指定青岛为舰队屯驻地点,直接受吴帅指挥调遣,每月经费20万元,完全无着。又吴方力谋武力统一,正欲通过湖南以援川,通过福建以援粤,尤须宽筹底款,储备应用。谢掌财政科为筹措经费,决计先就直鲁豫盐务入手,且盐署由项骧为长,必能相助,期于在国家正供以外,相机别作营谋,庶不致与中央、地方发生抵触,而洛署亦足获取巨资。因而在1923、1924两年中,所刻意筹措者大体在盐务范围内,特举其大者分述如下:
一为芦盐出口案。长芦盐产丰富,向行销北省,近受他盐及硝盐充斥,销数渐减,不得不减少产额,其石碑场已勒令废弃,而邓沽、汉沽各场产盐如山积,缺乏出路,灶民苦之。众闻日本需盐甚殷,且见青盐输日源源不绝,议恳当局亦准芦盐出口,以瀹积滞。当推出京兆人武向辰为请愿代表,赴各方奔走。1923年9月来洛递呈,由谢接见备询情由。当以芦盐输日既可推销国产,以利灶民,复可从中筹款,以裨军需,认为事属可行,立言于吴,奉准电致财部盐署主张其事。经与项骧商议,输日原青盐特权,准芦盐出口,已不啻损及青盐权利,官方应予兼顾,本案只宜作为一次专案,更当限定销额,庶得事理之平。最后决定芦盐出口额为1000万担,除照章征收盐税外,就之取报效100万元,合计每万担出十元。(www.xing528.com)
一为青岛盐务承租案。青岛盐滩灶户代表隋石卿(青岛商会会长)来洛呈诉:日本交还青岛盐业,财政部备价收回,租与盐商永裕公司承办,灶民不愿受盐商操纵,请予主持等语。吴命谢先考察再定办法。当即调阅本案卷宗,得知部署不惜将由国家付出偌大代价,费尽唇舌向日收回之青岛之制、售盐权,轻轻付与盐商之手,而该商不费分文资本,仅俟盐售出年纳20万元,其中情弊显然。经详述于吴,吴勃然大怒曰:“吾不能坐视贪官污吏断送国家利益及吾乡民利益以尽,而任奸商猾胥狼狈为奸,此案必须推翻!”谢从旁且曰:“此案办好,则青岛海军费可有着矣。”吴亦深然其说。当即拟致部署电稿,反对由永裕公司承租。1924年2月谢到京时项骧转知王克敏意,永裕案可以取消,乃迟之又久,断无消息。及4月间又到京,得悉财部复提出改取消为取缔之议。洛署电嘱酌量交涉,改取公私平分利益亦可。永裕公司经理丁敬臣与谢谋面,始而以公司销盐在20万吨以上每吨报效一元之说进;继而以在所获毛利中,除去经费开支、稽核所20万并分配商股二分五厘红利之后,再行与公家平均分配之说进。谢当责其在毛利中除去核定经费开支外,公私平分纯利,或径每月增纳报效六万元。适日方代表来京约与永裕公司议订购盐合同,谢益乘机迫丁就范。正僵持间,忽接洛电促归,回洛知曹锟电吴,谓谢宗陶在京干涉财政,令速离京,永裕案由财部办理云云。至此,青岛海军经费遂成泡影。
一为芦商欠缴洛潼加价款项案。清末一度有自修铁路之风,河南省亦拟自筑洛潼铁路,当经请准清政府于本省所销盐觔,每斤附加制钱二文,以之筹措修费,当委托芦纲盐商代收,存储备用,名曰“洛潼加价”。其后铁路国有政策确定,此案无形消沉,而芦商一直照收加价,既不呈报收数,亦不照缴收款,不啻为之增加盐价,迄于当时已数十年。谢早知有此一案,适豫省议员黄荣忠等人来署请求追索此款,据云所欠总额约达700余万元。议员等意在以之与办地方事业,谢意则在以之作经略经费,及建议于吴,颇承嘉纳。当电致盐署及长芦运使请予协助。谢于入京商办青盐案时,于1924年5月间至津晤及纲总李善人,据云:此款历次催索,历次应酬,案虽悬而债仍在,后患无穷,极愿一次清理报部备案,作一结束。旋又有纲总阮崑林来言:为数过巨,力所难胜,乞请大为核定折扣,长予分缴期限,并拟赠谢酬金数万元。谢严拒其酬金,而主张先清算欠款确数,再议其他。谢留津不及十日,即奉洛电谓曹锟去电干涉,令中止进行。
一为豫省引商报效案。豫省以食芦盐为主,全省各县划分引岸,由各盐商分别承办运销,如汝光、襄八县即为袁乃宽所办之引地。各引商托庇洛署,为求保护与解纷之便利,皆欲酌献报效;当规定依照引盐数量之多寡。照纳报效数目,因于郑州设盐款经理处以司其事。各商分交款额有限,而集腋亦自成裘。此盖利用引商以从事筹款者。
盐务而外,对于国营铁路,因为军队保路关系,亦曾向交通部商议由各路月出协饷,经部与各铁路局议定每月拨给,而数目则因路而异。津浦铁路每月协饷20万元,京汉、陇海两路已记不清数目,惟忆陇海路为数较多,因陇海铁路督办赵萱堂为洛阳所保荐者。
其后吴佩孚汉口再起,财政处长张英华仍踵以往故智,以着手于路矿。据闻曾向直隶省高线铁路公司商取报效十余万元。
然后再一言战时之筹措。吴佩孚之军事行动,其主要可言者为衡州班师以至直皖战争,第一次及第二次直奉战争,凡三大役。在衡州班师时,据孙丹林告知,其时军饷已数月不发,曾接受南政府由赵恒惕交来50万毫洋之接济,始得北开。在第一次直奉战争时,军需处刘子青曾举办摊派款项,就直鲁豫鄂四省内,分县为上中下三等,按等各派款若干;其省县分配办法当不出于捐富绅及捐地亩之两途。在第二次直奉战争时,谢在北京四照堂向中国银行总裁张嘉璈、交通银行总裁钱信之勒借款项共120万元。虽其形式有类“架票”,然其手续则借约、押品俱备,尚可视为中央补助之变相索取。当时军事紧急,而曹锟、王克敏诿为无款可发,不得已而出此。又在天津东站向直隶省银行王子杰提用省钞20万元,亦因直督王承斌无表示,借之以取变相之地方协助耳。及冯玉祥班师,吴退回洛阳,始闻省长李济臣复举办豫省按亩摊派之事,致使民怨沸腾,为吴难于立足河南造下恶因(张钫在郑州纠合士绅电请吴离豫)。
(写于196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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