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恺
汉阳兵工厂原名汉阳造枪厂，系张之洞创办，于光绪十八年（1892）即能制造“七九毛瑟”步枪，亦名“汉阳造”。该厂自民国以来一直为陆军部直辖。1920夏，该厂总办刘庆恩因病出缺，这时我随湖北督军王占元任军务处长，王当时通过陆军总长鲍贵卿私人关系保荐我出任该厂总办，1920年9月陆军部正式任命。
同年5月间发生的“直皖战争”以曹锟为首的直系取得了胜利。曹这时是直鲁豫三省巡阅使，驻保定；吴佩孚为副使，驻洛阳。彼时直系正在开始发展，扩充军旅向湖北伸进。曹令萧耀南率旅于1921年秋进驻武汉，王占元感形势逼人，即于同年9月20日向北京政府辞职。我是王荐用之人，焉能久占要津，正拟向陆军部呈辞。这时吴佩孚突于某日夜间到汉口之刘家庙，吴即以电话召我同孙传芳二人同去。吴和我二人原为保定城里速成武备学堂的学友，见面时吴对我等甚为和蔼。他首先说：“馨远（孙传芳号），你赶快预备到长江上游驻宜昌。”吴指着在场的萧耀南与孙说：“你俩商量如何筹备，粮饷军械由珩珊（萧号）办。”吴又问我：“兵工厂一天能出多少枪弹？手枪一月能出多少？”我说：“出东西是件小事，没钱是个大事！”吴说：“得用多少钱？”我说：“至少也得50万元。第一要补发工资，第二要买原料。陆军部是不管厂费的，所以非50万元不可。”吴说：“好办。”立刻把军需处长找来，开了一张25万元的支票，并嘱我：“明天就快办。”当时我的思想认为吴必然有人来接我的事，反正干不长了，想多要钱克他一下，如不接受，正好散伙。不料吴的态度出我意外，因此，只好再干下去。不数日，吴命我准备步枪5000支，子弹5000万发；马克辛机关枪100架，子弹1000万发；自来得手枪200支，子弹若干发。我奉命之后，连夜备齐随吴赴洛阳。
吴的军务处长杜节义（号让卿）曾向我说：“大帅（指吴）对你很器重，你要安心去作。”我问杜，大帅到湖北来一定准备有人接我的事。杜说：“大帅对汉阳兵工厂认为是重要的，将来各方面的补充都要靠汉阳兵工厂。以前在保定时，曹、吴两位大帅就商量过派谁去接汉阳兵工厂，当时吴大帅主张不忙派人，到湖北看看再定，所以曹大帅才没派人。如果保定方面派人，那一定要以保定方面的命令是从。因此大帅才留下你。以后一切事都要听吴大帅的吩咐才对。”我听了杜这一番话，心里才明白，我这个总办就是在这个夹缝中得到蝉联，自然从此凡事要以吴的命令是听了。
我随吴佩孚到了洛阳，适有美国军火商人（名字忘了）带来水放热机关枪样子，原枪已拆成零件。此人想把这种枪密售给当时中国的大军阀，标价很高，要若干万元。吴和我商量如何办。我说可找咱厂的技工把枪样画下来自己仿造，原枪退还给美国商人，再给他点路费，咱就不用买了。吴很同意，于是我就电令厂内技工来洛画图样。这时吴以私人盗卖军火为国际所不许的藉口，将美国商人拘留在招待处，等技工将枪样画完，我即同技工等回厂赶制。在10月10日这天吴到厂视察，适逢仿制之水放热机关枪已制成4架。吴当即亲视射击试验，效能良好，吴甚满意，当即命名这种枪为“廿节式”，因那天正是民国10年“双十节”。又命我每月制造一百架配给直系各军。
1923年3月16日由洛阳方面转来曹锟的电报，其中大骂汉阳兵工厂总办杨文恺有失军机，交由吴副使查明电复。在电文后有吴命我速备步枪、子弹、机关枪、自来得手枪及各种弹药各若干，亲自护送保定为要的命令。我得此电，连夜备齐，由京汉路亲送保定，到保定后即往光园巡阅使署报名谒见曹锟，报告枪弹运来并请派员验收。曹听后大为喜悦，说：“老兄弟，你太辛苦了！”当日设榻光园，并派副官招待，真是受宠若惊。这时想谋总办者亦随之声消迹灭了。(www.xing528.com)
曹、吴当权时，汉阳兵工厂名义上是陆军部直辖，实际上是受吴佩孚控制，一切要秉承吴的旨意，在这一时期内我也确实为吴效劳不小。比如，陆军部规定可以为各省督军代造加工，代造步枪，按照规定每枝收费24元，可是这时每枝要收26元，多收的这两元叫作代造外加格外费，这两元格外费要全部汇给吴佩孚，至于代造费仍上报陆军部。以前这宗加工代造要部令批准始可使用陆军部护照（厂内就有这种护照），如不经陆军部批准，既不能使用护照，而且洛局也不拨车。这时陆军部批准倒在其次，首先得要经吴佩孚同意，否则就不能接受任何方面的委托。当时该厂所作的加工代造金是吴交下来的，或是经他许可的。由于吴怕给反对直系的军阀们代造枪支，所以对该厂控制很严。
我在这段时期内仅代造外加格外费一项就先后汇给吴佩孚300万元左右。当时厂内职工是不分这项格外费的，他们所分的是购买原料的回扣。如购买钢材，每千元有5元回扣，总办、会办、厂长暨全体职员共分二元五角，全厂工人分二元五角，这笔数字也很可观。在我离厂之前，除将正款四十万元移交给后任之外，又把历年代造外加格外费尚有尾数二十余万元派会计科长王泽臣，全数送至鸡公山交吴亲点收，然后我才离开湖北。
我从1920年9月到厂，至1921年10月开始受吴佩孚的控制，到1925年4月止，段祺瑞出任临时执政，吴光新任陆军总长，他们一上台就先抓汉阳兵工厂，派刘文时（日本士官生）来接我的事。我在该厂当总办一共5年。
（写于196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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