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解除了刘荣的威胁,但还有一个对皇位念念不忘甚至蠢蠢欲动的人。
他就是刘武。
刘启是给过刘武希望的。景帝三年(前154年),他亲口“告诉”刘武说自己愿意传位给刘武,景帝四年,刘启又赶紧立个太子。景帝七年,刘启在宴会上,亲口对窦太后的那个请求说“诺”,事后又赶紧找人来阻止窦太后。
第一次给刘武许诺,纯粹是利用刘武,以“皇位”为诱饵让刘武拼死作战;第二次,没人知道刘启在宴会上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窦太后的话,总之那个“诺”字,以及刘武进京时的那些高规格待遇,让刘武再一次有了当皇帝的希望。
可两次都泡汤了。刘武就是再笨,也该明白自己被刘启当猴耍了两次。
当不了皇帝,那就只好当王爷。
但当王爷也不能当得太平凡,一定得是霸王才行。
他自然不能模仿项羽去自称“梁霸王”,更不能带着梁国兵东征西战,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把人家打服了让把自己喊大哥。刘武认为,要当霸王,就必须显得与众不同一些。
与众不同有两种,一种是变得比现在高贵,一种是比现在低贱。刘武属于前者,而刘启的儿子刘端就属于后者。
刘武已经是诸侯,再升一级就成皇帝了,他还能怎样高贵呢?
刘武想,皇帝这个称号可以不要,但具体待遇、排场什么的都得跟皇帝差不多才行。有了这个指导思想,刘武就开始了自己“模拟皇帝”的生涯。
刘武干的事情具体有:
第一,修宫室,扩城池,大小要尽量向长安看齐。
第二,出称警,入言跸(bì),整天拿着刘启赐给他的天子旌旗“走四方路迢迢”,外出时随从甚众(千乘万骑)。所谓“出称警,入言跸”,这是皇帝才能有的待遇,意思是,刘武外出时要让人清道而不允许闲杂人观看,回家时要让侍卫们分立两旁,以示威武壮观。总之,刘武的排场是“拟于天子”。
第三,招揽四方豪客。刘武手下有许多有才能的人,里面比较著名的有羊胜、邹阳、司马相如、枚乘等。千万别以为这是些乌七八糟的市井无赖,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正直而有追求的人。比如说司马相如,是西汉数一数二的大文豪。司马相如一开始跟随刘启,后来觉得没意思,恰巧遇到刘武朝见皇帝,听说刘武手下有很多名人,就称病辞官,投奔了刘武。还有邹阳、枚乘等人,以前都是刘濞的门客,他们劝谏刘濞不要谋反而未果,认为刘濞不值得投靠,就追随了刘武。尤其是枚乘,他因数次劝谏刘濞而被刘启提拔为弘农郡的都尉。郡里的都尉,以前被称为郡尉,比二千石,也算是高级官员了,但枚乘觉得当都尉不自在,竟把官辞了,跟着刘武去吟诗作赋、游山玩水。
第四,扩军敛财。刘武的梁国,自七国之乱以后得到了刘启的丰厚赏赐,他的士兵达到数十万,其府库中的财宝甚至比长安都多。(珠宝玉器多于京师。)
这个世界上,哪个人不喜欢尝点禁果呢?只要你给他划定一个圈子,他就有跳出圈子的欲望。只要条件允许,他就会往圈子外边跳。这不是人犯贱,而是人类发自内心地不喜欢限制自己的藩篱。刘武做了大多数诸侯不能做却又想做的事情,其他诸侯会不羡慕他?
刘武知道其他诸侯都崇拜自己,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甜。
所以,刘武这一连串“模拟皇帝”的举动,不仅在物质上爽了,更在精神上爽了。
他倒是很爽,可这些事情让刘启给知道了。
不单刘启,太后也知道了,太后还知道刘启已经不高兴了。
刘武立下大功,让他放肆一下似乎亦无不可。
刘武当然可以放肆,但刘启也有权力不爽,有权力生刘武的气。
皇帝生气,那将十分可怕,这一点窦太后深知。
但即便如此,窦太后也不能让刘启不要生气,因为这本身就是刘武的错。(www.xing528.com)
所以,窦太后只有生刘武的气——既然是诸侯,为何不规规矩矩地当呢?你偏要搞这些僭越犯上之举做什么呢?你不知道你这样干很让我担心吗?
于是,当梁国使者来京准备拜访窦太后时,窦太后不但对他们避而不见,还派人责备:你们怎么回事,梁王这么出格,你们当臣子的都不知道劝谏?
遇上一般的使者,挨顿骂就回去了,然后把太后责备刘武的话转告刘武,结果让刘武在梁国干着急。但这次的使者不一般,他没有像一般使者那样只起到传话的作用,而是准备凭借自己的能力消除窦太后和皇帝对刘武的不满。
这个使者我们认识,他就是在七国之乱中擅长防守的梁国将领韩安国。
韩安国要怎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去跟皇帝说情,让皇帝允许梁王“模拟皇帝”?除非韩安国脑子坏掉了。
找太后也不行,因为太后根本不见他。
那还能怎么办呢?
韩安国想来想去,发现只能找长公主刘嫖了。
对,刘嫖是刘武和皇帝的亲姐姐,在太后和皇帝面前都有很重的话语权,只要她出马,梁王就肯定能安然无恙。
于是,韩安国找到了刘嫖。然后韩安国啥也没说,哇一声就哭了。
接着,韩安国就边哭边表达了三层意思:
第一,梁王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立下大功,当初为了挡住刘濞,他是跪着送我们去前线的(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却吴楚),希望皇帝不要忘记;
第二,梁王在梁国的举动并不出格,也绝无不轨之心,他不过是希望以这种方式在其他诸侯面前显示皇帝和太后对自己的器重;
第三,梁王听说梁使在京城碰了壁,非常恐惧,日夜都在哭泣,梁王如此忠孝,可太后为何不理解他呢?
这韩安国就是个滑头,刘武“模拟皇帝”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行为,从他嘴里出来,居然成了关系亲密的体现。
不过,韩安国这番话确实说得好,既强调了刘武的功劳,又淡化了刘武的罪过,还给刘嫖展示出一副刘武可怜兮兮的样子。
所以,刘嫖被说服了,她把韩安国所说的三层意思转告给窦太后。
窦太后听了,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让刘嫖把这些话告诉刘启。刘启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并认为自己对刘武太过苛刻,不但不再对刘武反感,反而为自己的吹毛求疵自责。
韩安国一通哭泣,一阵演说,使狂妄自大的刘武转危为安,刘启高兴,窦太后高兴,刘嫖高兴,刘武也高兴。从此,窦太后记住了韩安国。
但韩安国这些做法,只不过在掩盖刘武的过错,因为刘武“模拟皇帝”有罪这总是真的。他通过花言巧语而避重就轻,是治标不治本。
整件事情要想得到彻底解决,就不该粉饰刘武的行为,而是让刘武停止“模拟皇帝”的做法。
韩安国的话不但欺骗了刘启,也让刘武产生了错觉,即冒犯皇帝不是多大的事儿。
于是,刘武就越陷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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