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栾布准备攻打刘将闾的时候,刘卬等人也回到各自的封国。
战争初期被刘濞寄予厚望的刘卬,现在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沮丧、羞惭。他在齐国被困了数月之久,先前的斗志早已丧失,这个自认为勇猛善战的人,遇上栾布这种真将军才知道自己弱爆了。如今,刘卬的军队没了,盟友没了,道义没了,自信心没了,什么都没了,他还能干什么呢?
有很多人都是在犯了错误之后才知道犯错之前自己是多么偏激、多么狭隘,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会意识到自己最初的斤斤计较是多么不值得。刘卬也是如此,他现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耻。他毕竟还是个人,当然清楚自己原来是干什么的,知道若不是四叔看在他父亲的情面上,他根本就当不了诸侯王。他的一切都是四叔一家给的,四叔的儿子稍稍惩罚了一下他,他竟然想要了人家的命,这不是禽兽不如恩将仇报不知好歹吗?
刘卬找到他的母亲,对自己所干的猪狗不如之事表达了忏悔。
看到蔫不拉唧的刘卬,胶西国太子刘德不以为然,他认为父亲不是无路可走,更不该如此懦弱,他对刘卬说:“汉军已罢,我们可以收集残兵,趁他们不备发动袭击。赢了固然好,即便打输,到时候再逃往海上避难也为时不晚嘛!”
刘德的话虽然不无道理,也振奋人心,可刘卬已毫无斗志,所以听了这话也只是有气无力地说:“我的士兵都散了,打不了仗啦。”
当刘卬在胶西国唉声叹气愁眉不展的时候,在南边破坏吴楚粮道的韩颓当已经完成任务,奉命来讨伐刘卬等余寇。
韩颓当先给刘卬修书一封,表示投降者不予追究,不投降的格杀勿论。
刘卬从来没想到自己造了反还有可能不死,听到韩颓当说只要乖乖地投降就能得到宽恕,顿时如遇大赦,就亲自去韩颓当的军营谢罪。
既然要乞求朝廷饶了自己,就一定得表现得十分诚恳才行。于是,刘卬一到韩颓当的军营,就放下胶西王爷的架子,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在众人瞩目下跪了下去,并磕头自责道:“我刘卬不遵法令,为非作歹,惊骇百姓,害得将军远道而来,到我这个贫穷的国家受苦,我罪大恶极,把我这号人剁成肉酱都不过分!”
韩颓当问道:“你说说看,你为什么发兵?”
刘卬见决定自己性命的韩将军审问自己了,便再磕了个头,跪在地上,用膝盖边走边说道(王顿首膝行对曰):“我是看晁错在扰乱朝纲,担心他胡作非为才出兵的,我一听说晁错伏诛就立即退兵了。”
突然,韩颓当大喝一声:“你要是认为晁错的行为不当,为什么不给皇帝上书,说明情况呢?在没有诏书、虎符的情况下擅自动用国内军队去攻击不愿意造反的邻国,你的企图根本就不是诛杀晁错那么简单!”
说完,韩颓当不再啰唆,掏出刘启签发的关于诛杀刘卬等人的诏书,大声念了出来。
这时候,刘卬才知道自己被韩颓当骗了,朝廷压根儿就没打算赦免自己。刘卬无话可说,他本来就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内疚,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只有自杀。
刘卬死后,胶东王刘雄渠、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也相继伏诛。至此,齐国的战乱终于被平定了。
但赵国一直没有消息,那奉命攻打赵国的郦寄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 * *
郦寄正急得直挠头。
本来,赵王刘遂是打算跟匈奴联合,与刘濞一同西进的,但当他的军队到达赵国的西边界之时,听说郦寄来了,便跟郦寄打了起来。
郦寄最初的战斗还算顺利,可是当赵遂进入邯郸城之后,郦寄就只能干瞪眼了。
郦寄在邯郸城下和赵军厮杀了七个月,邯郸都岿然不动。
看样子,郦寄也没什么破敌之策,再给他七个月恐怕还是如此。
就连解放了齐国的栾布都看不下去了——郦寄老弟,你还准备打几年?
算了,还是看老夫的吧。
很快,栾布就到了困扰郦寄达七个月之久的邯郸城下。
栾布不愧是打仗的“科班”出身,比郦寄这个半路出家的业余将军厉害得多,他一来就想到了破敌之术。
栾布决定,用水攻城。
当栾布将河水源源不断地引入邯郸城内的时候,赵遂再也想不到抵挡的办法,他看到城墙在大水的浸泡下渐渐毁坏,又看到盟国军队全都落败,知道自己活不成,于是自杀身亡。
至此,吴国、楚国、赵国、胶西国、胶东国、济南国和淄川国七个国家发动的一场震动天下的七国之乱终于平定。吴王刘濞被东海王杀死,楚王刘戊兵败自杀,赵王刘遂兵败自杀,胶西王、胶东王、济南王、淄川王也都被诛杀,似乎没什么事情了。
别急,事情还没有结束,因为我们知道,在最初的造反名单中,一共是有十个国家的。
除了那七个,还有齐王刘将闾,济北王刘志,剩下一个就是淮南王刘安。
刘安是什么情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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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安,纯粹就是个走钢丝没被摔死的人。(www.xing528.com)
我们知道,最初刘安是打算起兵的,当刘濞的讨伐书发过来的时候,刘安就跃跃欲试要抄起家伙出城。
更让刘安欣喜的是,他的大臣很支持他,这一点跟其他诸侯国截然不同。楚王刘戊被丞相张尚(他是梁国将军张羽的哥哥,所以张羽在战争中非常卖力)和太傅赵夷吾阻挠,刘戊将此二人杀死;赵王刘遂被丞相和内史劝谏,刘遂烧杀这二人;胶西王刘卬在起兵前也遭到了大臣的反对。但当刘安说自己要谋反的时候,不但没人反对,他的丞相甚至主动请缨,愿意给刘安当将领。
刘安那个高兴啊!丞相是朝廷派的,这家伙不但不支持朝廷,反而迫不及待想要跟朝廷为敌,肯定也是个躁动不安之人呐!
想到丞相跟自己是同道中人,刘安毫不犹豫就把兵权交给了他。
但刘安太年轻,他被骗了。因为当丞相得到兵权,就立即紧闭城门。
想出去,没门。想造反,做梦!
丞相的这些行为,把刘安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当什么王爷?这么容易就被丞相给黑了,我还能干什么呢?什么也别干了,我看过几天刘濞就会来把我收拾了。
但刘安始终没有等来刘濞的军队,倒是朝廷的部队来了。
朝廷的部队来干什么呢?是刘安的不轨意图被发觉,他们来诛杀刘安?
其实,汉朝将军是来营救淮南国,防止刘安跟刘濞同流合污的。
可是,如果汉朝将军来到淮南国,发现刘安是个图谋不轨的家伙,会不会像栾布对待刘将闾那样,追究刘安的历史问题呢?
肯定会的。
但汉朝将军没有追究。因为淮南国丞相把事情捂得很好,刘安没有暴露。
虽然,刘安的情况也危险之极。倘若丞相的本领不是太强,给汉朝将军察觉到蛛丝马迹,刘安就完蛋了。刘安能活下来,简直就是运气。
按说,刘安经历了如此惊险的事情之后,就该对朝廷感恩戴德,收起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了。可刘安没有,他就是想玩点让人心跳的东西。
所以,刘安最终是不得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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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就是济北王刘志。
刘志起初是造反派,后来因为郎中令的阻挠,成了骑墙派,两者叠加,他还是造反派。
齐王刘将闾的死,让刘志明白了两个道理:第一,一个有历史问题的人是活不成的;第二,最初有历史问题但后来反悔的话,如果自杀,就能得到皇帝原谅,儿子还可以继承王位。
于是,刘志决定,为保全家室,自杀。
但就在此时,一个叫公孙玃(jué)的人制止了他。
公孙玃认为,梁王刘武在这次平叛中立下大功,可以让他帮忙求情。要是梁王也没办法,那时候再死也不迟。
于是刘志把游说梁王的重任交给了公孙玃。公孙玃到了梁国,对梁王分析了济北王的无奈和对待刘濞是如何的虚情假意,然后将刘武大肆夸赞了一番,什么除了梁王之外,皇帝谁的面子也不买。听得刘武心花怒放,就答应帮忙。
刘武在平叛中立下汗马功劳,在这当口上,刘启要是不买刘武的账,那他就真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
所以,刘武出马后,刘志安然无恙。
如果读者还记得,在齐国一分为六之前,刘恒曾把齐国的城阳郡分给了刘章,济北郡分给了刘兴居。后来刘兴居谋反,被除国,而刘章的后代没有不法行径,仍然当着城阳王。城阳国跟齐地六国挨在一起,城阳国这次是什么态度呢?
城阳王刘喜没有造反,他压根儿就没有被其他几国纳入造反同盟的行列,其他几国也没有逼迫城阳王造反。
这只因刘喜的父亲刘章。
齐国的几个王爷,都是刘章的弟弟,刘喜的叔叔,他们在造反之前就商量了,说刘章在诛灭吕氏的过程中立有大功,不能让刘章的后代冒险。造反事成,则分些好处给刘喜,事败,也不会牵连到刘喜。(城阳景王有义,攻诸吕,勿与,事定分之耳。)
所以,城阳国靠着刘章的余威,得以保全。齐地诸王对朝廷、对他们四叔一家也许忘恩负义,但他们对二哥刘章,是有情有义的。
七国之乱示意图(前15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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