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在文帝十四年(前166年)入侵了汉朝,刘恒发动了大批军队,甚至都打算御驾亲征了,最后在薄太后的劝说下才没有亲征。他派了数位将军前往边塞,相机与匈奴作战。然而,汉军主要都是步兵,等到达边关的时候,匈奴的骑兵早就杀够抢够,跑得无影无踪了。就像十一年前灌婴率领八万五千人大军去攻打匈奴一样,无功而返。
但匈奴的骑兵很灵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汉朝的军队刚回去,他们就又来了。匈奴也看出汉朝在跟自己交战之时的被动,便愈加骄横起来。他们每一年都会入侵汉边,烧杀抢掠。边民在他们的蹂躏下,死伤惨重,苦不堪言。
汉军主动出击,匈奴人避而不战,汉军一撤走,匈奴就卷土重来,汉朝步兵和匈奴骑兵对抗,占不了优势。看着越来越糟糕的边境,刘恒无可奈何,只好给匈奴单于写信。
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让匈奴别打自己了,所以送信的同时,一定要附上丰厚的礼物。
而这些东西恰恰是匈奴人最喜欢的,他们攻打汉朝,就是为了抢这些。
如此一来,两边又开始和亲,关系终于缓和下来。
但好景不长,一年之后,这个愿意跟汉朝和亲的老上单于死了,他的儿子继位,号军臣单于。
军臣单于的上台,让中行说又看到了挑拨离间的机会,于是在他的鼓动下,军臣撕毁了和亲约定,于汉文帝二十二年(文帝后六年,前158年)兵分两路对汉朝发动了大规模袭击。一路进攻上郡,一路进攻云中,两支军队都是三万人。
看到军臣单于的这种态度,刘恒再也无法忍受[6]。
你也太猖狂了,你继位之初,我还派了女子来跟你和亲,你接受了我们的人和礼品,如此背信弃义,是把我当成病猫了?
反攻,怕你就不是男人!
这一年,刘恒已经当了二十二年皇帝,面对匈奴的进逼,他已经可以井井有条地布置防卫部队了。
刘恒派士兵守住了飞狐口、句注山等险要地段,以防止匈奴兵自云中侵犯雁门、太原等地。同时,命张武为将军,驻兵北地郡,作为防守匈奴进逼长安的屏障。令河内郡的郡守周亚夫驻扎在细柳(今陕西省咸阳市西南部渭河北岸),宗正刘礼驻扎在霸上(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徐厉驻军棘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细柳、霸上、棘门三处的守军负责长安的防卫任务。
在刘恒这样的安排下,匈奴才没有进一步南下。
既然细柳、霸上、棘门三处的军队要起到防守长安的作用,那么这三个地方就十分重要,一旦马虎,长安城就可能受到匈奴铁骑的威胁。为了保证这三个地方的战斗力,刘恒决定亲自去慰劳一下战士。
刘恒去的第一站,是霸上军营。
马车驶入军营之后,刘恒得到了将士们的热烈欢迎,临走时,将军以下的武官都骑着马恭送刘恒离开。
第二站,就是棘门。棘门的情况跟霸上大同小异,都对刘恒的到来表达了诚挚欢迎。
但他来到周亚夫的细柳营之时,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因为当刘恒的传令官来到细柳营外的时候,别说欢迎,连门都进不去。
传令官说:“天子马上就要来了。”
天子来了,臣子迎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主管军门的都尉竟然说:“我们军队中只知道将军的命令,不知道天子的诏令。”(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
不听天子诏令,这是什么军队?你们怕是活腻了吧!
很快,刘恒就来了。他看到,细柳营中的将士们个个都身披铠甲、全副武装、把弓拉得满满的,就好像没看到他似的。
自然,迎接的事儿就别想了。
不迎接就算了吧,可能是他们没来得及组织欢迎仪式,这样紧张兮兮的看上去也挺好。
刘恒本就是宽厚之人,对这些事情也不会计较。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所有人都觉得周亚夫是在胡闹。
因为当刘恒准备进入军营的时候,士兵竟然不允许他进去。原因是“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而他们还没有接到周亚夫将军的命令。
这算什么?刘恒是天子,是总司令,连个小小的细柳营都进不去?你们是哪个国家的兵?
刘恒有什么办法呢?难道他还能冲进去不成?他只好让人拿着他的节,去给周亚夫下命令:“我要来慰问军队了。”(www.xing528.com)
天子到了家门口,你们没有组织欢迎仪式,现在天子的命令也到了,周亚夫总得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迎接吧。
按道理是这样,可周亚夫就不。人家牛得很,见刘恒派人来传命令,竟然依葫芦画瓢,也下了一道命令。
不要多想,命令肯定不是让人来紧急欢迎皇帝。周亚夫的命令是这样的:去个人把门给开一下,让来。
这就牛了,天子来慰问你,你打个小跑出来迎接一下会死吗?
不知道,反正周亚夫不肯。
不管怎么说,门开了,遵照周将军的指示,刘恒被允许进了门。
但进门的时候又出问题了。因为就在刘恒坐着马车准备进入军营的时候,他再一次被拦住了。
“我们将军说过,军营里不能骑马奔驰。”
好吧,我知道“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我让马慢慢走行了吧!
现在,刘恒坐在慢悠悠的马车上,生怕自己的马跑快了。他之所以这样,是为了去见一个叫作周亚夫的下属——这哪里是上级慰问下级,简直就是去求人办事嘛。
但刘恒就是刘恒,他不在意。
自然,周亚夫始终都没现身,一副很神秘的样子。
终于,刘恒来到了周亚夫办公的地方。
臣子见了君王该怎样呢?
我们都知道,要下跪、磕头,再说些“叩见陛下”之类的话。像周亚夫这种没有搞欢迎仪式的人,还得说点像“请恕臣军务繁忙,未能远迎陛下”之类的话。
但周亚夫见刘恒来了,就只把手拱了拱,作了一个揖,没有给刘恒下跪!
面对众人诧异的表情,周亚夫说:“请陛下恕罪,臣身穿铠甲,不方便跪拜,只能给您行军礼了!”
听周亚夫的意思,穿了铠甲的人就不能弯曲,成机器人了。
不过,刘恒没有计较周亚夫是否真的弯不下去,而是被周亚夫这一系列的行为感动了。
如果是个昏君,他会认为周亚夫做的这些事情冒犯了天子,可刘恒是明君,他看到的是周亚夫治军严明。
看着周亚夫严肃的神情,刘恒也不由得庄重起来,他扶着马车,身体前倾给这位将军还礼。
刘恒慰问完将士,自然也得不到周亚夫的欢送,更别说什么跪拜、山呼万岁了。
这一次细柳营之行,给刘恒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尤其和前面的霸上、棘门军营相比,刘恒更是对周亚夫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出了军门之后,赞叹道:“周亚夫才是真正的将军啊!棘门、霸上的军营就如同儿戏一般,他们不当俘虏谁当俘虏?像周亚夫这样军纪严明的部队,有谁敢惹呢?”
周亚夫的“冒犯”不但没有让刘恒反感,反而让刘恒对他刮目相看。刘恒确实是高兴的,因为他终于看到了大汉军队和匈奴兵对抗的希望,他很清楚,汉朝要想和匈奴作战,就必须依靠像周亚夫这样的将军!
在刘恒看来,如果说汉朝只有一个人可以称得上名将,那么这个人就非周亚夫莫属。
周亚夫给刘恒的印象太深了,它深刻到刘恒在临死前都对周亚夫念念不忘,从而给刘启说了这样一句话:“倘若有紧急的事情发生,周亚夫可以委以重任!”(事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
这句临终遗言,跟刘邦临终时交代吕雉的话十分相似。刘邦的话是:“安定我刘氏江山的,必定是周勃。”(安刘氏者必勃也!)
刘恒是刘邦的儿子,而这个周亚夫,正好也是周勃的亲生儿子。刘邦父子临死前,都想到了周勃父子,这难道就是天意?
刘恒在巡视完细柳营之后,第二年(前157年)夏天就驾崩了,他能在临死前看到自己的国家有如此强悍的将军,应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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