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臣和成纪县那个祥瑞的出现,点燃了刘恒对鬼神的兴趣。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越来越相信,也越来越觉得有趣。
于是,一个叫新垣平的人横空出世了,他的出现,让刘恒这个还算比较贤明的君主变得跟头蠢猪一样。
新垣平,赵国人,自称能通过对天上云气的观望,看出鬼神吉凶一类的东西。刘恒觉得新垣平也是个人才,就召见了他。
文帝十五年(前165年),新垣平对刘恒说:“陛下,长安的东北方向有仙气,色呈五彩。我听说东方是神仙的居住之地,西方是神仙的墓地。如今天降祥瑞,朝廷应建立供奉神灵的庙宇,以响应上天的指示。”
刘恒认为新垣平说得有道理,就让人建立一座五帝庙。
第二年四月,五帝庙修好了,刘恒亲自前去祭拜。当时,刘恒对新垣平弄的五帝庙十分满意,他祭祀完了之后,就将新垣平封为大夫官,并给新垣平了丰厚的赏赐。
建了五帝庙,又听新垣平说长安东北有仙气,刘恒心里有事没事都惦记着五帝什么时候能驾临自己的长安城。
有一天,刘恒经过长门亭的时候,忽然发现远处有五个人,看上去就像神仙,刘恒认为这就是五帝下凡(也可能是新垣平告诉他的),于是激动地在看到那五个人的地方设立了一座五帝坛,并进行了高规格祭祀。
五帝庙和五帝坛的设立,使新垣平更受宠信,新垣平也是个积极肯干之人,为了让皇帝经常想起自己,他又干了件大事。
文帝十六年(前164年)九月,新垣平跑到皇宫里对刘恒说:“陛下,臣发现宫门外的阙下有宝玉的瑞气呈现!”
这些日子刘恒对鬼神一道的钻研都快入魔了,听新垣平这么说,就立马派人去查。
一查,就发现有人在阙下(阙,指宫殿门前的两个对称分布的高耸建筑)等着进献玉杯,刘恒又惊又喜——这宫殿果然有宝玉的瑞气呈现啊,新垣平,你厉害呀。
更加让刘恒激动的是,他拿到玉杯之后,发现玉杯上竟刻着“人主延寿”几个字。
——不但有宝玉,还是给自己说好话的宝玉,这难道不是新垣平的力量,使老天都眷顾我吗?新垣平,你真是我大汉朝的人才!
当时,刘恒十分高兴,认为自己要长寿了,就把新垣平当成了宝贝。只是他不知道,那个进献玉杯的其实是新垣平提前找好的枪手。
刘恒并不知道枪手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劲地乐,乐着乐着,又听见新垣平说了句震撼人心的话。
“陛下,我要等太阳再一次来到天的正中央。”
刘恒奇了,他知道一天里面太阳只能抵达天空正中一次,根本没听说过太阳可以前后两次来到天空的中央。新垣平挑战这些常识,让刘恒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刘恒实在佩服新垣平,不敢质疑新垣平的权威,只好将信将疑地等着看稀奇。
过了不久,果然就有人来报告,说太阳第二次来到了天空正中。
刘恒住在大房子里,抬头看不见天,听主管天文的官员说太阳回来了,就相信太阳真的回来。至此,他对这个一天给他两个惊喜的新垣平简直奉若神明,于是听从新垣平的建议,将下一年改为元年。
如此一来,文帝十六年的下一年,就不叫文帝十七年,而是叫元年了。由于刘恒的这一改变,后世史家们通常在改元之前的十六年前面加个“前”字,改元之后的年份前加个“后”字。比如文帝十六年就叫前十六年,文帝十七年叫作后元年,接下去文帝十八年是后二年。我为了讲故事方便,也为了让读者能够不被改元而弄得时间混乱,就不按照史家的习惯称呼,还是把下一年称作文帝十七年。(www.xing528.com)
刘恒一想到“人主延寿”这几个字,就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于是他不但改元,还下令“天下大酺(pú)”。
酺,就是许多人聚在一起吃喝,相当于今天的聚会。
聚会是人身自由,还需要刘恒下令?
在现代,我们遇到朋友了想聚一下,当然不需要政府的批准,但在汉代,要是有三人以上无故饮酒,被官府察觉了,审问下来你说不出自己为啥要聚会,就得罚款——你无故聚会,是想滋事?还是谋反?
大家可千万别以为刘恒允许民众“大酺”是个多么随意的事儿。要知道,刘恒在位二十三年,除了这一次“大酺”,剩下的一次就是他登基之初了。就那次都不是大“酺”,而是“酺”。更能体现出“大酺”之珍贵的是,刘邦、刘盈和吕后的时代,从来都没有让民众“酺”过。在新垣平的作用下,刘恒不惜冒着国家不稳定的风险,也要老百姓“普天同庆”,说明他该是多么欢乐呀!
新垣平骗刘恒改了元,又趁热打铁,给刘恒指了一处有宝的地方。
新垣平说:“周朝的宝鼎遗失在泗水之中,如今黄河决口的水流入了泗水,我看到有一团宝气正好就在汾阴(今山西省万荣县西南)的东北方,莫非这预示着宝鼎将要在那里出现吗?上天有预兆出现了,如果我们还不去迎接的话,宝鼎就出现不了了。”
新垣平都这样了,刘恒对他“观气”的能力没有任何怀疑,他又一次相信了新垣平的话,认为只要建座庙,就能被河里的宝鼎感受到,然后宝鼎就可以自己钻出来。
于是,刘恒下令:建庙,迎宝鼎。
但宝鼎始终没有出来。
因为庙没有建成。
庙没有建成,只因新垣平死了。
新垣平是被刘恒杀死的,因为刘恒发现自己被新垣平当蠢猪一样给耍了。
当时,新垣平来到朝廷后,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他一个泥腿子,骗人又没有度,不但把刘恒当成猪,还把文武百官也当成猪,所以他就倒霉了。
刘恒接到举报,说新垣平弄的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刘恒看到的不是神仙,长安东北方也没有仙气,玉杯是新垣平托人送的,至于太阳,是新垣平买通了天文官。
刘恒当然不会在听到人对新垣平的弹劾之后就立即将新垣平下狱,他肯定要调查的。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新垣平等不及了。据史书说,新垣平担心事情败露之后被刘恒杀死,竟打算谋反。
他不过是个方士,被刘恒宠信而已,绝不可能造反成功的,所以他很快就被捉了起来,关进了牢房。在那里面,他自然免不了被人饱打。
刘恒看着审问结果,气得呼呼喘气,想到自己英明一世,也不是昏君,就这样被新垣平这畜生毁于一旦,他羞怒交加,启用了废除已久的诛族刑罚,将新垣平搞死了。
从此之后,“新垣平”三个字在汉朝人眼中就成了“胡说八道”的代名词。
新垣平事件给刘恒的内心造成了很大打击,他是堂堂君王,被一个小人物当猴耍,竟干了那么多蠢事。他仔细反思了自己的过错之后,就再也不去五帝庙、五帝坛等因他心血来潮搞出来的建筑,推而广之,刘恒也不再对改正朔、易服色以及鬼神方面的东西感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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