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0年九月初十,是决定刘吕两大家族命运的一天。
这天早晨,当曹窋(曹参之子)前往吕产的相府汇报公事的时候,听到一个人正斥责吕产。
吕产是相国,百官之首,有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对相国无礼呢?
曹窋一看,更是惊奇不已——那人竟是郎中令贾寿。
一个郎中令(九卿之一),是相国的下属,有什么资格对相国指指点点呢?
这个奇怪的场面顿时引起了曹窋的注意。他没有贸然闯进去见吕产,而是偷偷躲在门外听他们的对话。
曹窋听到贾寿说:“大王不早点去自己的封国,现在就是想走恐怕也来不及了。”
曹窋知道,贾寿刚刚出使了齐国回来,肯定在这过程中碰到大事了。想到这儿,曹窋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屏气凝神地听着。
接下来,贾寿把灌婴和刘襄、刘交(楚王)合谋的事情告诉了吕产,并催促吕产迅速入宫。
迅速入宫,为什么要迅速入宫?什么事这么紧急,一刻也不能等呢?
莫非贾寿是要吕产去劫持皇帝,发动政变?
曹窋什么公事也不谈了,他悄悄退了出来,快马疾驰,找到陈平和周勃,道出了自己今天早上的见闻。
如此,松弛了许久的形势又剑拔弩张起来。此时的情况对周勃等人十分不利,因为只要吕产狗急跳墙,发动政变,他们就都活不成。
唯今之计,只有一条:夺过吕禄的北军。
周勃二话不说,就朝着北军的大营赶去。
周勃来到北军营外,才发现这个太尉白当了,因为他没有皇帝的诏令,连营门都进不去。进不了营门,就绝对控制不了北军,时间稍长,吕产就可能政变成功了。
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刻,一个叫纪通的人起了大作用。
纪通是宫内掌管皇帝符节的官员,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拥刘派”,周勃进不去北军大营,连忙让纪通带上节(持节),假传圣旨,说皇帝下了圣旨让周勃进入北军。
在纪通的协助下,周勃终于进了北军的大营。
可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即便周勃能进得了军营,可北军的指挥权仍然掌握在吕禄的手中,周勃怎么能控制住北军呢?
只有一个办法,骗!
周勃马上派出了郦寄和典客[9]刘揭,让他们对吕禄假传圣旨,吓唬吕禄交出北军的军权。
郦寄和刘揭找到吕禄,对他说:“皇帝已经派太尉接管了北军,你速速交出北军的印信,辞职归国(赵国),要不然就要大难临头了!”
吕禄已经对交出兵权这一提议情有独钟很久了,现在又听好朋友说皇帝下了令,丝毫没有怀疑这话的真实性,毫不犹豫就交出了对他、对吕家而言至关重要的北军大印和兵符。
吕禄交出了兵权,周勃就进入北军。当此之时,周勃立即下了一道命令:“效忠吕氏的,露出右臂;效忠刘氏的,露出左臂!”(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
命令很快就传达到军营的各个角落,周勃一路巡视,发现北军中的士兵无一例外都露出了左臂。
看到这个场面,周勃的眼睛都有些湿润。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在支持着他所做的事情。原来他信仰的东西,也是为大家所信仰的。
有了北军将士的支持,离胜利也就不远了。
但吕家人手上还有南军。虽说南军的战斗力逊色于北军,可一旦南军控制了皇宫,北军就不敢妄动,刘氏将仍然受制于人。更何况,吕氏家族在长安的势力盘根错节,谁能保证控制了北军就稳操胜券呢?那些露出左臂的,都是真心实意吗?又有谁能保证,北军这几万人之中就没有吕氏家族的亲信,在周勃跟吕氏决战的时候临阵倒戈、将周勃一军呢?
周勃不能,他现在不敢公然说出诛灭吕氏的话。
但不论怎么说,绝对不能让吕产占领了皇宫。所以,周勃急令曹窋去通知未央宫卫尉,要他一定阻止吕产进入未央宫,因为小皇帝就在那里。刘弘至今仍是个合法的皇帝,吕产若劫持了刘弘再假以刘弘的名义发布诏令,那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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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窋去了未央宫外边,通知了卫尉。
两边都好像在争分夺秒一般,曹窋刚刚下达死守宫门的命令,吕产就来了,且要求进入皇宫。
曹窋很清楚,吕产是相国,要进皇宫是正常的,卫尉没有阻止他的理由。一旦吕产发觉事有蹊跷,就很可能攻打未央宫。
曹窋赶紧跑去北军,将未央宫外边的紧急情况告诉了周勃。
周勃一听,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也知道仅凭卫尉斗不过统帅了南军的吕产。周勃意识到,刘吕两派的决战马上就要开始。
可是,要立即摊牌吗?北军真的被完全掌控了吗?掌控了北军就一定能胜吗?
周勃没有信心,他不敢妄动。
但周勃忽然发现,在他控制了北军之后,陈平立即给他派了个人。他知道,自己不敢的事情,此人一定敢。
这个人就是朱虚侯刘章。
周勃找到刘章,对他下了一道模棱两可的命令:“你快进宫去保卫皇帝。”(急入宫卫帝。)
直到此时,周勃仍旧没有下达诛杀吕产的命令,仍然没有和吕家人撕破脸。
可刘章没有周勃想得那么多,他早就想激情燃烧一把了,他要了一千多名精兵,立即浩浩荡荡地朝着未央宫杀去。
当刘章十万火急赶到未央宫的时候,吕产已入宫门。
于是,两支军队对峙起来。
刘章才不会说什么客套话,也不管什么后果,经过一番安排,于傍晚时分对吕产发动了攻击。
刘章率领的北军是负责防卫京师的野战军,非常精锐,而吕产统领的南军是保卫皇城的安保部队,且当时吕产很可能没有调动南军而身边只有一些侍卫。两边的力量悬殊,交战不久后,吕产就落败了。
吕产见刘章的兵力强盛,不敢力敌,赶忙逃走。
吕产一走,他的手下就乱了。更让刘章如虎添翼的是,连老天爷也帮忙了。
只见天风大作,吹得人无法站立,吕产的部下见到这等怪事,慌成一团,毫无抵抗之力。
刘章见吕产逃走,纵马直追。吕产知刘章心狠手辣,被他抓住就绝无生还的可能,情急之下钻进了厕所。刘章二话不说,冲进茅厕,手起刀落,就将吕产的头割了下来。
这场未央宫大战,惊动了所有的人,包括小皇帝刘弘。
刘弘见吕产被杀,就派人持节来慰问刘章,他生怕刘章杀红了眼,殃及池鱼,把自己也劈了。
刘章也确实杀红了眼,他看到皇帝的节,就像看到宝贝,竟打算夺过来。
掌管符节的人见刘章要动手抢夺皇帝的东西,死也不肯给,刘章无奈,只好把他拉上车,载着他四处奔走。每到一个地方,他都抬出皇帝所派的持有节的谒者,告诉那些人,皇帝已经下令让自己接管他们。由于谒者被刘章威胁着(估计背后顶了一把刀),所以刘章让他怎样,他就怎样。
就这样,刘章所到之处,士兵们纷纷放下武器,听从他的差遣。
在刘章的东奔西走下,他很快就占领了未央宫和长乐宫——这是刘氏政权的核心。
吕产已灭,皇宫平安,大功告成,刘章快马加鞭到北军的大营,向周勃汇报了情况。
周勃听到刘章的捷报,激动不已,他实在没想到刘章办事情竟这么利索,去了就和吕产性命相搏起来。想到自己先前的胆怯,周勃甚至都有些惭愧。看着眼前这个无所畏惧的年轻人,周勃站起身来,对着刘章深深地作了一揖。
刘章见德高望重的太尉向自己致敬,又惊又喜,连忙扶起周勃,然后昂然道:“我们担心的人只有吕产,如今他被诛杀,天下安定了!”(所患者独吕产,今已诛,天下定矣!)
吕产已诛,天下已定,周勃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诛杀其他姓吕的人。周勃兵分多路,不久之后就捕杀了前往赵国的吕禄,斩杀燕王吕通,废掉鲁王张偃,抓住了喜进谗言的吕媭,并把这个女人用荆条殴打致死[10]。
至此,吕氏被诛,京城终于落入了“拥刘派”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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