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千年张壁：历史上的中国与山西

穿行在张壁古堡明暗交替的小巷中，两边是被岁月腐蚀的斑驳墙壁，参差错落地将阳光切割，仿佛刀剑寒光和杨柳春风共同倾泻而来，向依旧充满生机的牛衣古柳、晨钟浣纱诉说着沧桑往事，还有那庙宇之上的法相庄严，地道之下的迤逦神秘，无不显示出古战场漫天厮杀后的空灵和静谧。

大多数军事要塞都在历史的硝烟中陨去，而张壁古堡却幸运地完整保留下来。在冷兵器时代，攻城略地是衡量战争胜利的重要标尺，然后就是胜利一方疯狂地损毁要塞以报复失败者的顽强抵抗。北魏年间，张壁古堡就是在这样的剑拔弩张中悄然诞生。当时大漠中的游牧民族依靠金戈铁马不断入侵中原，山西成为两军交锋的最前沿和主战场。犬牙交错中为了“备御外患”，北齐高祖高欢皇帝在汾孝平原的最南端修建了一处极其重要的战略工事，北向可以驰援太原，南退则是崖高林密极具战略纵深的三百里绵山，这就是张壁古堡。

宛若围棋中的生死劫，得张壁古堡者可坐拥三晋。公元620年，李世民在此击溃了当时最为强大的叛将刘武周，一举收复了张壁古堡，捍卫了新兴的大唐政权，也为他后来能够取代李渊登基提供了强大的军事基础。

壁，在古汉语的解释中就是坚实壁垒的意思，含有极强的战争色彩。因此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张壁古堡千年未变的还有它的建筑格局，三丈有余的堡墙虎踞龙盘，守护着堡内军民，出则为兵入则为民。堡内众多的建筑几乎均以军民合一、战备两用的风格修建。标志着汉民族与匈奴后裔通婚杂居的可汗庙就依堡墙而建，却超越堡墙成为古堡的制高点，高台明轩气势咄人之下，三面临空的建筑结构历经千年雨雪风霜而岿然不动。而堡内兵民合一，偃旗息鼓时分，这里香烟缭绕，舞榭歌台。一旦战事来临，就在可汗庙大殿之后的堡墙上举火为号，二十里地外的介休城就可立即秣马厉兵针锋相对。

当然，这仅仅是表象，古堡的秘密还不止如此。20世纪80年代，一户村民偶然的挖掘，将一条悠长深邃的地道呈现在世人面前，也印证了这里口口相传的一个惊天秘密，古堡下存在着一条攻守兼备的战争地道。

地道距离地面最浅处不过3米，最深处达到30米，三层叠加的地道将仓储、屯兵、防御、反攻等多种功能集于一体，迂回通道、侧攻设施、地道堡、壁孔通信设施、指挥中枢、转移通道、地道咽喉、水井等重要军事设施规划严谨，进退有据。(www.xing528.com)

地道被发现以后，大家奔走相告，前来参观的人络绎不绝。生活中人们总是希望自己的视野再开阔一些，看得更远一点，不断仰头凝视虚无缥缈的天空，而忽视了脚下的大地。或许只有在归于尘土的瞬间，才勉强想起厚德载物的成语，用以慰藉心愿尚了的哀愁。比如在张壁地道中，人们只能低下头甚至弯下腰去行走，而在地道外，则可昂首挺胸。而这两种生活态势，后者可能是“引刀成一快”的烈士，前者却可能幸运地生存下来。

这种典型的崇尚自然追求生命的道家思想事实上在张壁古堡的地上建筑中就露出了端倪，只是人们惊艳于它的庙堂的华丽而忽略了其本质。张壁古堡所处地形南高北低，与传统的堪舆理论正好相左。处在逆势风水环境的张壁古堡，将真武庙、三大士殿、吕祖阁、二郎庙、关帝庙、兴隆寺、可汗庙等不同种族、不同人群的信仰按照五行八卦排列顺序统统包含在仅仅12万平方米的古堡内，任由风吹雨打此消彼长，而这种兼容并包的决心又让张壁古堡不仅躲过了战争的屠戮，还避免了因立场不同而导致的宗教浩劫。

于是现代人不得不惊讶古人的智慧，在张壁古堡张扬的战争血性之外，还富含了如此众多的回肠婉转。张壁共有一南一北两座堡门，北面的叫作新庆，南面的称为永护，都具有守土和得胜的吉祥祝福。特别是新庆门，原为直行，但为了挡住朔方煞气，后来改为曲行，防止堡内风水外泄。

将直道改为曲路，看似出入变得烦琐，但堡内军民却得到了莫大的风水自信。同样在兵戎相见的战场间没有胜利可能的情况下，于脚下寻找更为宽阔的防御空间，甚至在地道中聆听敌军呼啸而过的脚步声，默默等待时机，在敌人骄傲的狂笑中给他致命一击，这样的退缩却使自己变得异常强大，对于张壁古堡来说，这又是一种怎样的从容？

如今，张壁古堡还静静地矗立在绵山脚下栉风沐雨。张壁古堡堡墙不过一千三百米，但却行走了一千六百年。夜间，介休城内万家灯火，与古佛青灯袅袅炊烟遥相辉映。雨中檐口滴水，石板路霖铃低吟，渗透古今。但这里不会让人们产生“樯橹灰飞烟灭”的怀古感伤，也没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的历史遗憾，平添出来的是奇趣、寻觅和千年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