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青年学生参加抗美援朝的片断

◇张 济

1950年到1953年三年间，是抗美援朝斗争取得震惊世界伟大胜利的年代。

在那个年代，我是行将毕业的南开大学学生、学生会主席，又是天津市学生联合会（含大、中专）主席。同时，在1951年初，我作为中国人民第一届赴朝慰问团团员，历时半年由祖国大后方到朝鲜前线慰问，又从前线返回后方汇报宣传。所以，在伟大的抗美援朝运动中，我既是参加者、受教育者，也是一名组宣工作者。抚今追昔，在我半个多世纪的经历中，抗美援朝给予我的教育最深，体验爱国主义、国际主义精髓也最深。许多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积极的追思，珍惜昨日的成果，有助于继往开来，为了美好的今天与明天，这就是我把当年天津青年学生（包括我自己）参加抗美援朝的片断回忆写出来的由衷，以期自勉并与大家共勉。

（一）

在新中国诞生的第二年，我市35000 名大、中学生和全国五亿人民一起认真学习，努力生产和工作，争取国家财政状况的好转，完成土地改革和肃清反革命运动。这时候，美国侵略军于1950年10月在仁川登陆，悍然入侵朝鲜，蹂躏朝鲜人民和三千里美丽江山。同时，狂妄地空袭中朝交界的鸭绿江大桥、水电站，轰炸、扫射我东北辑安、安东（现丹东）等边境城市。美帝侵略的战火已肆虐到我们的大门口。1951年春，我们赴朝慰问，在安东集结和过江夜晚都亲身经历了美国侵略者狂轰滥炸的残暴罪行，安东市的民房、旅馆被炸毁，群众伤亡。鸭绿江桥尽管千疮百孔，但日夜抢修，仍然屹立。中国人民首届赴朝慰问团总团长廖承志，当时向我们全体团员讲，在这里（指丹东），已经接受战火洗礼，硝烟弥漫，目睹美帝暴行，但正义必胜！半年前中国人民的优秀儿女组成志愿军开赴朝鲜战场，直接抗击美帝侵略，抗美援朝卫国保家节节胜利。天津学联为响应全国学联号召，拥护各民主党派联合宣言，加强形势教育，组织和领导全市大中学生投入伟大的抗美援朝运动，以高涨的爱国热情走在运动的前列。我印象最深的是，在纪念七·七抗日的民园大会上，当时中共天津市委书记、市长黄敬亲自给全市近5000 名大、中学生代表讲形势任务。黄敬同志和团市委书记张淮三等在纪念“世界青年日”、“国际学生周”、纪念“一二·九”学生运动、抗美援朝卫国保家大会上都作了详尽的、有针对性的分析。通过学生讨论、对比教育，广大青年学生明确认识到，二次世界大战后，帝国主义殖民制度瓦解，内部经济危机与社会矛盾激化。为了转移目标，维持其霸权，美帝从“冷战”转向“热战”，公然发动矛头指向朝鲜、中国的武装侵略战争，并加紧武装日本，派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总之，美帝国主义是在走日本军国主义老路，吞并朝鲜，侵略中国，统治亚洲，独霸世界。一些同学破除了旧社会、旧教育给予他们的亲美、崇美、恐美错误思想影响和顾虑。广大同学树立起对美帝仇视、鄙视、蔑视的“三视”思想，极大地增强民族自尊心、自信心和爱国主义、国际主义的责任感。“放下笔杆，拿起枪杆”。他们纷纷向学联、“和大”（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大会简称）天津分会递交志愿赴朝参战的申请书，一天就有2500 多名青年学生报名参加志愿军。南开大学财经分院各系同学、市一中24 个班的同学一致表决心，走出课堂，奔向战场，参加志愿军，为抗美援朝、卫国保家献出一切。在组织未批准前，加紧学习，锻炼身体，时刻准备着。这也是市学联，各校学生会发动制定并落实的“学生爱国公约”的主要内容。在“最可爱的人”感人事迹的教育鼓舞下，成千上万封慰问信、慰问袋和慰问金送到了学联，送到了“和大”分会。全市广大学生热情无比高涨，参加了种种抗美援朝活动，以及反对武装日本、保卫世界和平示威游行等活动。

（二）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祖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天津青年学生在天津车站广场、第一工人文化宫大剧场多少次地欢送志愿军赴朝参战，欢迎“最可爱的人”凯旋归来，他们热泪盈眶激情满怀地引吭高歌这首家喻户晓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军乐队同时奏出了雄壮的音响。我和所有在场的同学一样，全身心地融入伟大的爱国主义和国际主义情怀之中。就在1950年冬，中国人民志愿军赴朝参战的同时，为了适应形势的需要，加速我国的国防建设，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和政务院决定招收青年学生和青年工人，参加各种军事干部学校，学习掌握现代军事科学知识与技术，加速建设祖国现代化的国防力量。在市学联和各大、中学校学生会举行的纪念“一二· 九”、“一二·一”中国学生运动光荣节日的活动中，在各种抗美援朝卫国保家活动里，广大同学都对照招生条件踊跃报考军干校。大家都以此作为继承光荣革命传统、抗美援朝、报效援朝，报效祖国的最好时机。能够报上名就很高兴，能够得到招生委员会审检考试后的批准，简直兴奋得跳起来。在1950年12月第一批报名时，不到两周报考者即达6300 余人。1951年6月第二批报名的第一天，就有500 余名学生报考。青年学生以刘胡兰、卓娅、保尔为榜样，“当祖国遭受侵犯的时候，我们向组织缴纳的不是团费，而是生命和鲜血。”圣功女中青年团员王惠荣立志做一个人民音乐家，但她说：当祖国危难之时，我的歌怎么唱呢？我的音乐又能为谁欣赏呢？我先去抗击美帝侵略者，胜利归来再圆音乐家的梦。她毅然报考军干校。北洋大学刘肇伟同学立志作水利工程师，为祖国建设水电站，可是他也深切懂得，美帝侵略不仅影响而且破坏我们的建设，毁灭家乡，有志青年首先要献身祖国国防建设，保卫祖国！因此也报考了军干校。全市先后共有17000 多名青年报名参加军干校，经市批准有4000 多人光荣地走上国防建设岗位，用自己宝贵青春年华支援抗美援朝。当各校接到金榜通知时，校校、家家都视为最大的喜事，给被批准的军干校学员披红戴花，彻夜欢庆。1951年初，全市欢送第一批军干校学员大会是在搭盖了席棚的民园体育场举行的。新中国第一批军干校学员，个个胸佩红色大光荣花应邀坐在特设的光荣席上，他（她）们人人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与自豪，接受着全场上万名伙伴的钦慕、祝贺与欢送。整个会场阵阵对歌此起彼伏，形成欢乐的海洋。中共天津市委书记、市长黄敬同志是广大青年学生的良师益友，他在大会上满怀激情的祝贺，谆谆的教诲，亲切嘱托，句句话语回响耳畔，长久深入人心。南开大学的胡文杰代表全体军干校学员热情洋溢地说，要不断提高政治觉悟，加强组织性纪律性，认真掌握军事技术，全心全意献身祖国，成为一名合格的钢铁战士。女一中的红领巾王颖华（16 岁）在大会上说，烈士的鲜血染红了庄严的五星红旗，红领巾是五星红旗的一角，抗美援朝巩固国防是自己光荣职责，一定以全部优秀的成绩回报祖国与亲人对自己的信任。我作为学联负责人代表留校同学也表示了：全面提高自己，时刻准备响应祖国的新召唤！欢送大会后举行了盛大的游行。游行队伍以一面国旗、百面红旗和200 余名旗手组成的仪仗队为前导，然后是学生军乐队。军干校学员方阵是队伍的中心和重点。近万人的浩浩荡荡游行队伍行进在天津市主干线上，队伍的歌声、口号声、夹道欢呼声、爆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热情澎湃、波澜壮阔的交响曲，响彻天空，震动全市！

（三）(www.xing528.com)

1951年春，我曾作为天津、也是全国的青年学生代表参加了中国人民第一届赴朝慰问团，到朝鲜前线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指战员和朝鲜军民。回国后在京、津及全国各地汇报传达，前后历时近半年。慰问团团长是廖承志，副团长是田汉、陈沂。参加慰问团的天津领队是著名作家方纪（当时他任“和大”天津分会秘书长）。慰问团成员包括中央有关部门的负责人、中国人民解放军代表、各民主党派和各界知名人士。慰问团还带了一个有我国著名艺术家参加的文工团，整个慰问团近600 人。与侯宝林齐名的我国著名相声艺术家常宝堃（艺名小蘑菇）烈士，就是在这次慰问中遭美军飞机轰炸而光荣牺牲的。在朝鲜前线的慰问中，慰问团共走了26000 多里路，踏遍了东西海岸，把450 万元的慰问金、150 万元的慰问品、2000 多面锦旗 和30000 多封慰问信献给了“我们最可爱的人”。在朝鲜的日日夜夜、山山水水、人人事事再再都发人深省，令人永生难忘。我们向“最可爱的人”表达了真挚的慰问、感谢、致敬和学习之情，亲身感受到前方后方心心相连，是我们胜利前进力量的源泉。现就回忆所及，把我在朝鲜最受启迪，回国后大家有着强烈共鸣的感人事迹扼要叙述在下面。

1950年9月15日，美国 侵略军以300 艘军舰、500 架飞机、50000 步兵登陆仁川，大举进攻朝鲜。他们的主帅麦克阿瑟扬言三个月占领整个朝鲜。可是志愿军在同年10月跨过鸭绿江参战仅5 个月，经过四次战役就把敌人打退，全面向南推进。四次战役共歼敌24 万余人，缴获大炮3000 余门，缴获汽车3000余辆，击毁、缴获坦克500 余辆，击落击伤敌机500 余架。美帝侵朝一年的伤亡是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伤亡总数的四倍以上，侵朝一年的战费超过珍珠港事件一年的一倍。应当指出，我们面对的敌人是用现代武器武装到牙齿的，战场的制空权完全掌握在美国侵略军手中。年轻的志愿军空军在1951年下半年第五次战役后才参战的。我们慰问团就是在第四次战役后，五次战役前，1951年3、4月间在朝鲜进行慰问的。我们身临战场，亲眼目睹志愿军的神勇奇胜和美国侵略军的滔天罪行。我们的行军与慰问活动几乎全部都是在夜间进行的。

美军飞机昼夜不停地在朝鲜上空盘旋、轰炸、扫射，企图封锁、切断我军公路运输线。敌机投下定时炸弹，我们的战士当时缺少科学检测手段，凭着勇敢、智慧和经验，听着炸弹定时器音响判断，若不正常意味即将爆炸，就立即设警戒以回避。若音响正常，则立即抓起将其扔到河道或山沟里去爆炸。敌机还投下三角钢钉，用此扎破我军车轮胎。我们的战士一面躲避敌机的扫射，一面抓紧时机扫除钉子，来个你投我扫。志愿军司机真是机智、勇猛、技术过硬，他们不畏寒风雨雪，用席布遮盖住挡风玻璃，并把它整个支起来，为的是防止因反光而暴露目标。他们利用敌机投下的由小降落伞悬空的圈圈、串串照明弹的光亮来探明路况，绕过弹坑，躲过异物，抓住敌机掉头回飞来不及炸射的瞬间冲过封锁地段，保证了运输的畅通。我们慰问团就是分组乘志愿军军用卡车（嘎斯）在夜间活动的。慰问团中的解放军代表任车长坐在靠近驾驶室棚顶位置上与志愿军司机保持联系。车上团员各有分工，各司其职。有对空了望哨，发现并跟踪空中敌情；有地面了望哨观察地面山川敌情等等，配合志愿军采取对应措施，乘胜前进。我们年轻可爱的司机熬红了眼，累瘦了身体，但精神抖擞，英姿勃发，指挥若定，十分成熟。他们说，敌人再疯狂，我们也有办法对付它们，这里就是我们构筑的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

敌人万炮齐发，我地下长城岿然不动。我们一进入朝鲜直到回国，白天就在志愿军挖好的防空洞里休息、作慰问的准备工作。我在东海岸慰问时，还呆过防炮洞，就是在敌舰炮打过来时保安全的。夜间，在战地慰问时就进入地下坑道。坑道纵横曲折，点点相连，路路相通。有时，慰问联欢会就在“地下礼堂”里举行，真是比抗战时期地道战中的地道更伟大，也更“现代化”了。敌人万炮齐发，空中轮翻轰炸，整个山地的碎石与浮土竟达几尺厚，可是我志愿军的地下长城岿然不动。在一次战斗中，我军的一位参谋用黄豆计算敌炮发射的次数，一昼夜，100 粒黄豆倒转了120 次。也就是说，敌人向我军阵地发射了12000 发炮弹，而我们只有一伤一亡。志愿军战士豪迈地说：尽管敌人把我们头顶上的阵地由白（雪）变黑（土与火药混在一起），可是我们防守反击把敌人阵地由白（雪）变红（流血）。

万枪齐射“黑寡妇”，击破敌人制空权。我军高炮部队在中空空域给敌机以很大威胁。这里特别要提到在志愿军开展的步枪、机枪、万枪齐射敌机的立功竞赛活动，给敌人的空中优势以更大的打击。我在朝鲜东海岸元山一带慰问时，志愿军的英雄班长管崇贵告诉我说，“黑寡妇”（指黑色美机）太猖狂了，在我们头顶上、山梁间横行霸道，真是气人！他经过反复观察，琢磨敌机飞行的高度、速度、迂回路线与时间等，掌握最佳时机、最佳角度集中对空射击。他硬是用机枪把四架敌机揍了下来，打掉了“黑寡妇”的凶焰。在闻名于世的上甘岭战役中，志愿军战士萧文汉用冲锋枪的四发子弹击落了一架敌机。在志愿军入朝作战半年多的时间里，经过五次战役，取得了击落、击伤敌机1000 余架的辉煌战绩。当然，在1951年下半年后，年轻的志愿军空军参战了，战果更加扩大了，也更扬眉吐气了。志愿军空军战斗英雄赵宝桐曾向我谈到王海和他驾驶喷气式战鹰，先后分别击落五架、四架敌机的战斗经历，使我们感到现代化的志愿军更是威力无比，内心充满自豪。

力量的源泉，前方后方心心相印。这是我们在前线慰问和回国后宣传中感受最深切之点。在朝鲜，志愿军把我们看作是祖国的亲人，他们千方百计的保护我们，从几十里外赶来欢迎我们。好多次慰问欢迎大会都是夜间在树林里隆重热烈举行的，志愿军周密戒备，利用敌机的照明弹和月光的光亮，还有远处炸弹爆炸声伴奏。战士们十分珍惜我们带去的慰问品，英雄班长管崇贵把少先队送的红领巾，小心地珍藏在军服贴心口袋里。他说，要用更大胜利，保护祖国的花朵茁壮成长。有的说，一针一线都是真心，一盒香烟一片红心。他们舍不得抽慰问烟，说要在战斗时，消灭一个敌人吸一口。在上甘岭战役中，爆破手郑定福眼望西北方（即祖国）说，为了使祖国人民永远欢乐，我保证为战友们打开胜利通过的道路，就是死在铁丝网上，也让大家从我身上通过。他浑身是胆，一往直前，不但炸开了一道屋脊形的铁丝网，还连续爆破了敌人的五个地堡，抓了五个俘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千千万万个志愿军战士都坚信：“为祖国死，义无反顾”；“为祖国生，职责神圣”；“为了祖国，前进！正义必胜，美帝必败！”当我们从朝鲜回国后，在1951年4月5日慰问团先集中向京津人民汇报宣传，然后分赴全国各地。我有幸到了山西，并到了抗日根据地太行山区，向老区人民汇报、向老区人民学习。通过语言与形象宣传志愿军的光辉思想与英雄事迹，揭露美军的色厉内荏，进一步激发起广大人民群众的爱国主义抗美援朝的热情，在全国范围内掀起抗美援朝捐献武器（飞机大炮）的高潮。我清楚记得，在北京先农坛体育场大会时彭真、廖承志讲话的内容，还有艺术家常香玉、天津民族资本家朱继圣分别捐献一架喷气战斗机的表态。到1951年6月，两个多月的时间，天津市的各行各业、男女老少齐表爱国心，共捐献了133 架喷气战斗机（合两千多亿旧币），有力地支援了前方，反过来又推动了天津及整个中国大后方的各项事业。

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英勇作战，迫使美帝于1953年签定了停战协定，取得了伟大胜利。志愿军的英雄业绩万古流芳，中国人民爱国主义光荣传统永放光芒。我们要满怀豪情去继承它、发扬它，迎着改革开放的时代潮流奋勇前进！

作者简介：张济原任天津市科学技术协会局级巡视员，现已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