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关扶，香山龙头环村的民国留澳学生

侯关扶（Ho Goon Foo），香山县龙（头）环村^[1]，生于一九一五年四月^[2]。父亲侯官妙（Goon Mew），早年跟随乡人到澳洲寻梦，后来在澳洲雪梨做木匠经营家具铺。在儿子八岁那年，即一九二三年，为了让他来澳留学，侯官妙就于二月二日填表，入纸驻在墨尔本的中国总领事馆，为他申领中国护照及办理来澳留学签证事宜。为此，侯官妙以自己和别人一起开设的位于雪梨马里街（Mary Street）上的家具铺“永和行”（Wing War）作为担保，承诺每年供给儿子侯关扶足镑膏火，即完全承担其子在澳留学期间的全部学费、生活费、医疗保险费以及往返中国的船资等各项费用。

一九二三年六月七日，中国总领事魏子京为侯关扶签发了中国护照，号码是281/S/23；仅仅过了一天，即六月八日，澳洲内务部也为侯关扶签发了入境签证。

但是侯关扶在拿到护照和签证之后，并没有立即来澳，而是足足等了四年，到一九二七年五月二十一日，已经十二岁的侯关扶才从香港乘坐“丫拿夫拉”（Arafura）号班轮，抵达雪梨港口。但是，准备进入澳洲的侯关扶并没有携带其应有的护照等相关证件，因而被挡在了海关，导致入境颇费周章。事实上，侯关扶此前已经办妥的护照早在中国时就已经遗失，但在过去的四年里，他并没有向中国驻澳大利亚总领事馆提出补发。按照程序，中国总领事馆在接到补发护照申请后，是可以补发一份同样号码的学生护照，或者是另发新号码的学生护照给他的，如果这样，即使签证失效，入境澳洲也没有问题。经过来接他的侯官妙的一轮奔波斡旋，侯关扶才得以被雪梨海关允许临时入境一个月。临时入境的条件是，他要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将其学生护照办妥，并且只能进入学校读书，不能做别的事。

为此，侯官妙首先问中国驻澳大利亚总领事馆求助。此时的中国总领事还是魏子京，他从档案中找出当年的记录，然后致函澳洲内务部，告诉此次事情之缘由，并表示因此前所发之侯关扶的护照业已遗失，无法找回，只能宣布作废，另行为他补发新的护照，但此新的护照之号码则仍与四年前所签发者一样，保持不变。

一九二七年是新的中国留学生章程开始实施后的第二年（新规从一九二六年六月三十日开始实施），按照规定，所有年龄在十岁至十四岁的中国留学生，只要其被安排入读于澳洲政府认可的私校，政府就应该准予核发其入境签证，有效期为十二个月。当然，这首先要获得该私校校长对该生的录取接受函。为此，侯官妙联络了位于唐人街附近的雪梨唐人英文书馆（Chinese School of English）。五月二十四日，唐人英文书馆校长戴雯丽小姐致函中国驻澳大利亚总领事魏子京，表示正式接受侯关扶入读该校。

接下来澳洲政府内务部要确认的就是侯官妙与侯关扶之父子关系及侯关妙的经济担保能力。根据雪梨海关报告，侯官妙曾于一九一四年九月二日从雪梨离港回中国探亲，到一九一八年十一月七日方返回澳洲。由此，官方认可在他于中国探亲期间出生之侯关扶为其儿子。侯官妙与乡人金寿（Gum Sow）合伙，在雪梨马里街九号经营家具店铺，遂以二人之名义，以其家具店“永和行”（Wing War & Co.）担保侯关扶在澳留学之所有费用。

待上述所有程序走完，确认侯官妙所提供的申请材料与实际调查的结果无误后，内务部遂于七月四日下文，最后确认核准侯关扶的入境申请，签证有效期为一年，从侯关扶入境之日算起，到次年的五月二十日止。就是说，该签证在期满日之前，侯关扶如果还要继续在澳读书，则须提前申请续签。只要符合条件，续签通常是走程序而已。

实际上，早在五月二十五日，侯关扶就已正式注册入读唐人英文书馆，就在戴雯丽校长致函中国总领事确认接收这位中国少年入学就读之次日，由此他开始了在澳的留学生涯。据戴雯丽校长的报告，侯关扶按时上课，各项学业都尚称满意。由是，他在这间学校读了两年半的时间，直到一九二九年底学校放假。

一九三○年新学年伊始侯官妙告诉澳洲官方，他计划到乡间走一走，做商务考察，大约两周的时间。为此，他打算在考察期间将两个儿子一起带上。这里说的他的两个儿子，即除了侯关扶之外，还有一位弟弟，即小他一岁多的亚坚（Ah Kin）^[3]。但问题是，原本在雪梨唐人英文书馆读书的侯关扶在开学后不久突然不见了踪影，校长戴雯丽小姐自然不能为之隐瞒，遂将此信息告知内务部。官方获知此事，经查，得知亚坚在三月三日已重返雪梨唐人英文书馆读书，但哥哥关扶却没有回到该校，而是在随父亲考察完毕之后，去了一个叫做步迈（Boomi）的小镇。这个镇子位于新南威尔士州的西北部，靠近昆士兰州，距离雪梨有七百多公里之遥。侯关扶于三月四日在该地的步迈公立学校注册读书，借住在当地一家叫做亚琦兄弟行（Ah Chee Bros）的店铺里。根据当时实施的中国留学生章程，中国学生只能注册入读私立学校，而非公立学校，因为公立学校不收学费。

澳洲当局当然不能容忍这样明目张胆的违规行为。一九三○年三月二十一日，内务部致函此时已经从墨尔本移址到雪梨的中国总领事馆，告知此事，并强烈申明侯关扶此举违规，作为中国留学生的监管机构，中国总领事馆需为此事作一解释。同时，中国总领事馆还应知照侯关扶之监护人，即他的父亲侯官妙，明确告知他，此系违规行为，他必须立即终止其子在步迈公立学校的学习，马上将侯关扶转入指定的私立学校入读。

过了六天，即三月二十七日，中国总领事宋发祥函复内务部，就上述问题予以答复。宋总领事报告说，已经与侯官妙在总领事馆见过面，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侯官妙对于此次违规，深感不安，并深致歉意。对于将其子侯关扶放在步迈读书，侯官妙的解释是：因近年来经济不景气，商业萧条，生意难做，他早就想结束其在雪梨马里街上的“永和行”家具店生意，将其搬迁到其他比较适宜的地方去继续经营。因要寻找这样的地方，势必要在乡间多待些时间，并非短期内就可以达成目标。如此一来，将其子侯关扶托付给在步迈经商的朋友照看，他就可以全心全意地寻找自己理想的经商地点。这只是一个临时短期举措，一俟选址确定，上述情况也就会改变。再者，步迈是个小镇，只有公立学校，而无私立学校，他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另外，侯官妙强调，事实上他时刻都在想着如何按照中国留学生章程的规定来安排儿子的在澳学习。由于此时该学期已经将近过半，到六月份就进入寒假，他恳请当局能让他儿子完成在步迈的这一个学期的课程，到放假时再转学到其他私立学校，而到那时，他经商的选点工作也已结束。他想说明的是，在学习的中途突然将其子转学到一间私立学校或者寄读学校，一方面有可能导致他与儿子的分离会更长时间，距离也可能更远；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则有可能因公私学校课程不同，影响其学业，希望这个学期维持现状，对于侯关扶的学业进步与否至关重要。当然，宋总领事对侯官妙的这番表白和解释深以为然，故亦请求内务部秘书能为此通融。

因为复活节放假，内务部直到五月十日才复函宋总领事，尽管侯官妙上述理由值得同情，但问题是，他还有一个儿子亚坚，此时正在入读雪梨唐人英文书馆，因而说明侯官妙上述关于侯关扶在步迈的理由根本不成立。内务部表明态度说，侯官妙不要再为此诡辩，应立刻为侯关扶转学，否则只能遣送回国。五月十五日，内务部再次发函宋发祥总领事，特别强调这后一点。(www.xing528.com)

五月二十日之前，中国驻澳大利亚总领事馆照例为侯关扶续签之事致函内务部，申请续签。六月四日，侯官妙突然致函澳洲海关，告知他将于七月底之前回中国探亲，届时会携带其二子关扶和亚坚同行。他虽然提出想获得澳方给其子返澳留学的再入境签证，与此同时，他也联络中国总领事馆，通过宋发祥总领事向内务部提出上述申请。但此时此刻，最关键的一个问题是，其子侯关扶仍然在步迈公立学校读书，并未按照内务部的指示转学到私立学校。即便这样，他也没有表示在临走返回中国探亲之前，为其子侯关扶预先选定一间私立学校并提前注册，而按照规定，这是申请获得再入境签证的前提条件之一。上述情况表明侯官妙显然是采取拖延战术，故意违规。关注到上述种种，六月十二日，内务部拒绝了宋总领事为侯关扶提出的续签申请，同时明确地作出了最终的决定：侯官妙应立即将侯关扶遣送回中国。因为其子亚坚并没有违反此一规定，故该决定不会波及亚坚。

此时侯官妙才知晓问题的严重性。六月十四日，他告诉宋总领事说，已经将雪梨的“永和行”生意作了处理，并订妥了七月十九日的“吞打”（Tanda）号班轮船票，携带二子和他一起返回中国。他同时也告诉宋总领事，为了满足内务部的要求，他已经为儿子侯关扶再次在雪梨唐人英文书馆注册，希望内务部能允许其子重返澳洲留学，为其发放再入境签证。他恳请宋总领事斡旋此事，并保证会按照留学生章程相关条例去做。

六月二十日，内务部复函宋总领事，尽管澳方可以网开一面，但按照章程新规，中国留学生来澳留学，在私立学校读小学的话，时限最多是三年。而侯关扶自一九二七年抵澳，至此时已逾三年之久，而且他也已经满十五岁了，此次他父亲侯官妙还是为他注册入读小学性质的唐人英文书馆，完全不合规。如果真要继续在澳留学，他应该进入私立中学读书，方可考虑再签证之事。

侯官妙从宋总领事那里得知有转圜余地，便为侯关扶寻找能够就读的中学，最终他选择位于雪梨东区的圣母昆仲会男中（Marist Brothers High School），作为侯关扶和亚坚重返澳洲后要入读的私校。七月三日，宋总领事代其将选定的上述学校，知照内务部。七月九日，内务部最终函复宋总领事，同意发给侯关扶和亚坚再入境签证。鉴于侯关扶此前在步迈公立学校入读半年之久严重违规的事实，内务部在给侯关扶的再入境签证里是有条件的，即他必须严格遵守中国留学生章程行事，不得有违。

为了确保获得侯关扶再次入澳的签证，侯官妙将回中国的船期推迟了六天。最终，他携带两个儿子，于一九三○年七月二十五日改乘“常德”（Changte）号班轮，从雪梨港直航香港，转道回中山县。虽然侯关扶和他的弟弟最终设法获得了澳洲政府的再入境签证，但遗憾的是，我们无法找到侯关扶再次返回澳洲的档案材料，因为与侯关扶相关的澳洲档案就到此截止。

左为一九二三年二月二日，侯官妙为其子侯关扶申请来澳留学向中国驻澳大利亚总领事馆申领护照和签证所填写的申请表。右为申请表背面所附侯关扶的照片。

【注释】

[1]档案中写为龙环村。查龙环村早前确属香山县，然此时已在澳门界内。而香山此时有龙头环村，属沙溪镇，且该村氏族有侯姓者，故判断档案此处实为漏写了一个“头”字，而成龙环村，实际上应为龙头环村。

[2]目前这份档案没有标明侯关扶的出生日期，只有月份。

[3]目前查不到Ah Kin的档案，故难以得知他何时来澳留学，也无法准确地还原其中文名字。此处只是根据传统读法，还原成亚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