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吴淞铁路的悲剧
最早提出在中国修建铁路的,竟然是太平天国的洪仁玕。
中国第一条运营铁路,是外国人建的吴淞铁路。清政府将这条铁路赎买回购,然后拆除,是为愚蠢和不幸。然而不幸之中,尚有一点庆幸的就是,那是一条窄轨。
我国幅员辽阔,虽有鱼米之乡,但为穷山所困而载运不利,虽有百万之兵,用时则捉襟见肘,如采用铁路运输则大增国力。但火车不比轮船,由于修路引起麻烦,足以撼动国朝,所以朝廷唯此谨慎,命官多不敢奏。
最早提出在中国修建铁路的,反倒是太平天国的洪仁玕,1859年他在《资政新篇》中说:“以利便轻捷为妙,倘有能如外邦火轮车,一日夜能行七八千里者,准自专其利,限满准他人仿作。”
1874年2月26日,传出英国人要在吴淞口建铁路以达上海。但当时代理上海道的应宝,以“七不可”的理由予以拒绝。英人后又向总理衙门提出,仍被拒绝,于是他们采用蒙混过关的手法,以修路之名开始收买土地。
1875年8月,吴淞铁路的器械在英国建造已成,12月21日由英轮“亚灵莱号”载吴淞铁路材料到港,铁路建设工程师也随之而来。
1876年1月8日,吴淞铁路动工修建,运石车辆不绝于途,上海道冯焌光急忙叫停,问英国领事麦华陀此事有无上报总理衙门,英国领事以此议多年为由,拒而不听强行施工,引起官府上下一片哗然,都说洋人仗势而国人自欺,南洋大臣沈葆桢也面有怒色。上海英国领事遣汉文秘书梅辉立乘盛京轮进京,求英国公使威妥玛与总理衙门协商解决,说中国欲要收归国有,一切工本将予以偿还,威妥玛还派水师提督赴沪恫吓。梅辉立回程路过天津时曾拜会北洋大臣李鸿章,希望他在其间进行调停。
3月22日,英国领事与税务司及筑路有关各方查看吴淞铁路,时已修至15里之多,百姓也争相查看。当时铁路比较简单,窄轨每根长仅丈余,下垫木板9块,各长约5尺,宽约尺余,厚则4寸多点。
5月12日传出,朝廷令凡火车路及电报等国内均不准行,吴淞铁路归中国买定后立即停止使用。
6月5日,《申报》载淞沪铁路修抵江湾,工程过半局部试车,先请外国领事及家眷试乘,转天邀华人乘坐试开,车辆往返每日6次,乘客拥挤座无虚席,铁路两旁观者如云,为上海开埠以来一大景观。
是年8月,英国人马嘉里在云南被杀,中英之间剑拔弩张,威妥玛借此生端,要挟李鸿章到烟台问话,并索要大沽炮台以为抵押。国人闻之极为愤怒,声援朝廷顶住压力,或将北京洋人悉数扣押。天津商民纷纷到衙门请愿,要李鸿章不必前去,免为英方扣为人质。街上到处流传“火烧望海楼”扇面以鼓舞民气,朝廷也在海河口安设铁链以防不测,一时间战云密布外商纷逃。
中英之间商谈的结果,就是由中国政府购回自办,李鸿章认为这样也可息事宁人,梅辉立表示赞同,威妥玛也不好说什么。8月23日,《申报》载,闻威公使劝该公司暂时停止,由威公使与李伯相面商,或由中国自行购造。
9月18日,《申报》又说清政府已经向英国议定购买吴淞之火车路,买后即将铁轨拆掉,尽灭车路之迹一如从前。
淞沪铁路回购后是否自办,这要看南洋大臣沈葆桢的。而沈葆桢却要拆掉吴淞铁路,他这是和洋人较劲,李鸿章认为其“见识不广,又甚偏愎”。然沈葆桢和洋人较劲,恰好避免一次铁路巨灾,淞沪铁路属于轻轨、窄轨,相对运力较小,适合在山地建设和运输,当年日本就是采用这种轨距,后又洗心革面,改为标准轨距,吃了大亏。
1876年12月,淞沪铁路通车了,英国领事邀中国官员一同乘坐淞沪火车,意在说服中国政府有所保留,上海道借故没来,只盛宣怀等几人前来,火车从上海启行,半点钟即到吴淞口之蕴草浜,然后原路返回。有咏诗者曰:“轮随铁路而周旋,飞往吴淞客亦仙,他省不知机器巧,艳穿陆地可行船。身非著翅亦生风,恍坐轮船入海中,不解西人何耐苦,黎明行到夕阳红。”
12月21日,经海关与铁路公司议定,淞沪铁路回购价白银285000两,所有地亩、铁路以及火车、房屋一概在内。事后请德国熟悉铁路工程者勘估,其价值不过14万两。没办法,事到如今,什么样的苦果也得吞下。
二、兴废之争
到1865年的时候,总理衙门还给各地发通知,说对于外国人要建设电报电线和铁路的,要严词拒绝;李鸿章、沈葆桢等封疆大吏也持反对态度;但是外国使节劝中国革除旧弊,实行新政;1869年,日本开始修建铁路,大大地刺激清廷;容闳持开化观点;李鸿章亦开化转弯了;一场关于铁路的大讨论开始了……
1865年,总理衙门通饬沿海各将军、督抚,对于外人请修电报线、铁路等事,应予严拒。其理由是:“山川险阻,皆中国扼要之区,如开设铁路,洋人可以任便往来,较之尽东于亩,于大局更有关系。”
当时的李鸿章,也认为铁路“费繁事钜,变易山川,彼租亦知断不能允,中国亦易正言拒绝”。[1]
沈葆桢则认为铁路一节,“窒碍尤多,平天险之山川,固为将来巨患,而伤民间之庐墓,即启目下争端”。[2]
直接站出来反对的,当属粤督毛鸿宾,他认为开设铁路其害更甚,“盖开铁路则必用火轮车,方可驰骋如飞。无论凿山开水,占人田业,毁人庐墓,沿途骚扰,苦累无穷,而此路一开,遂为外国火车独行之路,中国车马即难与之齐驱并驾,更不堪其横冲直撞,势必断绝往来,商民交困。诚如指示,于中国地方大局种种关碍,实属断难准行”。[3]
1866年,威妥玛为修铁路经阿礼国之手转交总理衙门,劝中国革除旧弊,实行新政,总理衙门遂请各将军、督抚及南北通商大臣,悉心筹议,专折密陈。各大臣反对者居多,只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建议缓办。他们一致认为铁路火车便于交通,但此西洋利器一旦行驶中国,则险阻尽失门户洞开。洋人都是唯利是图,他们越是说好,越是阴谋所在。甚至连上海机器局用来运送泥土的小铁路,曾国藩也持反对态度。
当时只有沈葆桢大胆地说:“秦筑长城,当时以为殃,后世赖之。铜线铁路如其有成,亦中国将来之利也。且为工甚巨,目前亦颇便于穷民,然欲朝廷明订条约,许其开工则大不可。”[4]
随着年代向前推进,以及外界对中国的刺激,中国人开始逐渐认识铁路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好处。1867年,容闳建议总理衙门修建矿区至口岸间铁路,俾便运输。开化转弯比较早的还有李鸿章,他认为与其任洋人在内地开设,不如中国自行仿造,可权自我操。
1869年,日本开始修建铁路,这大大地刺激清廷,眼见宿敌日渐强盛,大清帝国的壁垒逐渐垮塌下来。紧盯日本的李鸿章上奏朝廷:“日本近在肘腋,永为中土之患,闻该国自与西国订约,广购机器兵船,仿制枪炮铁路,又派人往西国学习各色技业,其志欲自强御侮。”
普法战争,德国运用铁路运兵突击法国,让世界看到铁路在军事上的价值。
1874年(同治十三年)海防议起,李鸿章在筹议海防摺中说:“倘如西国办法,有电线通报,经达于各处海边,可以一刻千里,有内地火车铁路屯兵于旁,闻警驰援,可以一日千数百里,则统帅尚不至于误事。”[5]
李鸿章从沿海经济防务出发,认为铁路“必应仿设”,是年冬天李鸿章进京,专程拜会恭亲王奕䜣,详述铁路优势和必要性,希冀得到恭亲王的支持,但王爷摄于群臣反对也没办法。李鸿章没有放弃,他认为“火车铁路利益甚大,东西洋均已盛行,而中国阻于浮议,至今未能试办,将来欲求富强制敌之策,舍此莫由。”[6]
1880年(道光六年)左右,新疆因伊犁问题边界争端再起,中俄关系紧张,朝廷调刘铭传进京,刘乘机建议修造铁路,以图自强。他说:“俄自欧洲起造铁路,渐近浩罕,又将海参崴开路以达珲春,此时之持满不发者,非畏我兵力,以铁路未成故也。不出十年,祸且不测。”
“日本一弹丸国耳,其君臣师西洋之长技,恃有铁路,动欲逞螳螂之臂,藐视中国,亦遇事与我为难。臣每私尤窃叹,以为失今不图自强,后难欲图,恐无及矣。自强之道,练兵造器固宜次第举行,然其机括则在于急造铁路。”然后列举了铁路对于漕务、赈务、商务、矿务的重要性,以及运兵、运饷之便。“且俄人所以挟我,日本所以轻我者,皆以中国守一隅之见,畏难苟安,不能奋兴。若一旦下造铁路之诏,显露自强之机,则声势立振,彼族闻之必先震聋,不独俄约易成,日本窥伺之心亦可从浅消矣。”
清政府这才对修铁路重视,转天即要李鸿章、刘坤一按照奏折内涵悉心筹商,妥议俱奏。
一见洋务派要修铁路,这些顽固派便“痛心疾首,群起阻难”。首先跳出来的是内阁学士张家骧,他力陈铁路三弊:“第一,洋人从旁觊觎,借端要求。第二,有碍田庐、坟墓、桥梁,滋扰人民。第三,夺轮船之利,恐招商局数百万款项无着。”[7]
李鸿章对顽固派进行反击,列举修铁路有九利,即便于国计、军政、京师、民生、转运、邮政、矿物、招商轮船及旅行。并痛斥张家骧愚昧无知。
顽固派群起攻击李鸿章,御史洪良品列举铁路有五害,侍讲张楷奏陈有九不利,通政史参议刘锡洪说中西情形不同,铁路九害八无利,万不可行。遂使得这次兴修铁路的动议流产了。
此路不通,另走旁门。大臣反对、彷徨,皇上拿不定主意,主要是惧外,没见过铁路是什么东西。所以,李鸿章一方面运动王爷说话,一方面搞出点东西让大家看。观察动静,伺机推广。
李鸿章多次致函醇亲王奕,力陈铁路在国防方面的好处,提醒“盱衡北洋形势,以大沽为京师外户,其北塘至山海关各处口岸皆为大沽旁门,一处有警全局震动,设防患其难遍,征调患其不灵,非铁路不能收使臂使指之效”。建议抓紧时机修筑铁路。
1881年,金达利用废旧锅炉改装一台蒸汽机车,在胥各庄和唐山间运行,这是中国人参与制造的第一台蒸汽机车,遂被命名为“中国火箭号”,然顽固派却给它扣上“震动东陵,先王神灵不安”的帽子,百姓也说它的黑烟影响了庄稼生长,一时间黑云压头,差点儿连开平煤矿都给停了。
1884年,中法战争骤起,清政府疲于应付南方战事,李鸿章乘机将铁路由唐山接至芦台,并以“兵船领煤、商船运货”为由,申请将铁路接到大沽。醇亲王同意“试行于煤铁之矿、开垦之地以及屯兵之一二口岸,俾见闻习熟,渐推渐广”。
中法战争之后,恭亲王获咎,醇亲王当政。峰回路转,李鸿章的时候到了,修铁路的机会来了。弈总理海军事务,要李鸿章为会办大臣、曾纪泽为帮办大臣,形成一个洋务派铁三角,遂将兴修铁路划归海军衙门,将其提高到一个国防的高度。
1886年5月16日,大清总理海军事务大臣、醇亲王奕受命巡阅北洋海防,由水路自京抵津。醇亲王在津接见各国领事,视察武备学堂、海光寺机器局和东局子,视察大沽南北炮台、大沽船坞,观看兵丁打靶、布雷、开炮演习,并出大沽口赴旅顺口巡阅。李鸿章鞍前马后对醇亲王招待甚周,并将弈安排住在海光寺,特意给他安了电灯,观看现代机器织布表演。还在八里台让王爷观看来自小站盛军马步十七营15000人操演。5月28日,醇亲王奕登舟回京,李鸿章同舟送至桃花口,告别时老泪横流,将自己的强国梦托付七王。
这次巡阅北洋,给醇亲王弈震动很大,也给他带来信心和希望。1887年,弈、曾纪泽即奏《天津等处拟试办铁路,以便调兵运械疏》,陈述在天津试办铁路的重要性。
这个奏折,引起了众多反对派群起而攻,言辞激烈者如国子监祭酒盛昱、山西道监察御史屠仁守、河南检察御史余联沅、户部给事中洪良品、礼部尚书奎润、仓场侍郎游百川、内阁学士文治、户部尚书翁同龢、体仁阁大学士徐桐等。
然而真没想到,慈禧太后竟然批准了。为此,李鸿章特意给她搞了个小铁道,还给她搞了个金马桶。显然,这是李鸿章运动弈的结果。
三、津沽铁路
1.筹划
唐胥铁路的建成,使李鸿章认识到铁路对于北洋防务的重要性,于是他进一步策划津沽铁路。
唐胥铁路建成后,李鸿章为了保住修路计划,减少对顽固派的刺激,采用逐年添修的办法稳步推进,从而形成北至山海关、南至天津的铁路体系。在其管辖范围内分段兴修,这样工程量小,集资容易见效快,既有利于加强北洋防务,又可将开平煤运抵海口。
1886年,李鸿章就已组成开平铁路公司,并由该公司购买原属开平煤矿的唐胥铁路,从胥各庄修至芦台,于1887年建成后又再次延至天津。
唐胥铁路通车,激发了李鸿章兴办铁路的信心。身为海军会办大臣,铁路巨大、快捷、便利的运输能力,也将铁路用于国防。李鸿章认为北洋防务重点在天津至山海关一线,这里“敌可随处登岸,而我陆路难行,虽重点驻扎,但防营太少,不能随机应接”。李鸿章依此筹划增强北洋防务,以唐胥铁路为基础,分段构成连结津、京、张、榆。
唐山至芦台的铁路以货运为主,如果能够与大沽、北京相接,铁路功能将得到很大发挥。同时,天津地区兵员可随时向北、向西调遣。当时的外患主要是沙俄、日本,内患主要是新疆和甘肃。李鸿章提出将铁路延伸的建议,获王爷的赞许和支持。1887年3月,奕上奏朝廷,请求将阎庄铁路继续向南铺筑,经大沽直抵天津,并将铁路向北延至山海关。计划很快得到批准,但没给一两银子。
2.筹款
唐胥开平铁路系商路,是为了煤炭货运及客运,有利可图是投资者投资的动力;而津沽铁路则有明确的海防目的,具有国家公益属性,而国家又不投钱。
津沽铁路开启了清政府借外债筑路的历史。
由于1884年中法战争,清政府疲于应付南方战事,李鸿章乘机将铁路由唐山接至芦台,并以“兵船领煤、商船运货”为由,申请将铁路接到大沽。朝廷以视而不见的态度默许李鸿章,但是要钱则没有,得自己想法子。
近代中国外债始于清末洋务运动,而其中大部分又是因修筑铁路而贷于外国洋行,而中国铁路借外债之源头恰是津沽铁路。
无奈的李鸿章只好发布招股章程,拟招股100万两。
由于顽固派的阻挠和人民缺乏对铁路的了解,商绅反应冷淡,连李鸿章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招股失败,仅招得商股银108500两。不得已于天津海防、支应等局借拨银16万两,又以周年五厘轻息向英商怡和洋行借用银637000余两,德商华泰银行借用银439000余两,然后津沽到阎庄180余里之铁路,始得告成。
津沽铁路开启了清政府借外债筑路的历史。从1887年津沽铁路借款开始,清政府同外国签订了近40个借款筑路合同,合同借款达3.3亿两。而外资银行的借款条件也越来越苛刻,逐渐显示出对于掌控中国铁路经营权的野心。
3.困难重重
修建铁路占地、拆迁民房、迁移坟茔等,都指定了补偿条例,但还是遭到了百姓的请愿和抵制。当河东人民听说铁路改道保全民房无数,无不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纷纷购置德政牌、万民伞准备呈送官府。
修建跨河铁桥,同样遭到了船家的抵制,为了铁路大计,李鸿章一气之下,命令停工,并将兴建中的铁桥拆了。
津沽铁路是1887年(清光绪十三年)由胥各庄向南延伸至芦台、塘沽,而又接至天津分段建成的。嗣经海军衙门上奏获批后,遂派前福建藩司沈保靖、津海关道周馥为督办,伍廷芳、吴炽昌为正副总办,会同天津县宫玉甫等,就沿海河东岸开筑铁路筹议,设法绕开田园庐墓,万难逾越时酌量给价以便兴工。
铁路规划线内占地补偿办法,是按质地不同分上中下三等。上等每亩给钱15千,中等每亩给钱10千,下等为盐碱地,由1—2千至4—5千不等,如遇坟茔倘难绕越的,则另给迁葬之资,棺木腐烂的加给棺费。原以为依此办理公正不偏,老百姓也能接受。没承想,河东小圣庙及火神庙后一带居民,于1887年5月23日和24日两天,麋集男女老少一两百人,分别到天津县、府、道请愿,乞求保全他们的房屋和坟茔不被拆迁。
百姓群起请愿就是大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朝廷因修路利弊争执得面红耳赤,李鸿章好不容易运动奕出面,老佛爷才批准开建的。百姓闹事会给对方以口实,李大人急令铁路公司各督办、总办解决。
铁路公司会同地方官到小圣庙一带重新勘测,探得如经老龙头绕达盐坨后,借用数十条盐坨地,作为车站和堆货场,这样可保小圣庙以及火神庙一带民房不拆。但盐坨地本是堆积生盐和储运熟盐的地方,平日盐商纲总势力很大,找他们办点事都很难,更何况要占他们的盐坨地了。(www.xing528.com)
小圣庙与火神庙间与紫竹林相隔一河,常有摆渡来往于两岸,此时津沽铁路已由塘沽接至军粮城,尚有四五十里即达天津。当时的河西百商云集,而河东却贸易寥落,不如购小圣庙与坨地间三十余亩隙地,在此支架铁桥迳达河西先农坛后,将法界新盛银行前空地辟为货场,这样可保民居、盐坨地两全。然这块地已被俄商捷足先登了,并对铁路公司索价颇高。因此,伍廷芳将堪绘结果和建议详禀李鸿章,李要伍廷芳复堪并妥筹办理。[8]
伍廷芳与会同督办铁路事宜的津海关道周馥,以及天津道胡燏棻、天津县宫玉甫、委员庞筱梧等,于6月28日再赴河东,复勘老龙头至小圣庙一带地形。经议确定,车站设在火神庙与季家楼间,由此支架铁桥到达河西。
河东人民听说铁路改道保全民房无数,无不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纷纷购置德政牌、万民伞准备呈送官府。
铁路公司前移到津城玉皇阁办公,并将这段路基分别做了丈量发价,铁桥基址用秫秸圈好,并当中竖旗开始堆放材料。7月17日,铁路公司与法国领事林椿签订铁路设备与铁桥合同,合银18万两,限期由外洋运到。
民怨平息之后,津沽铁路很快修到旺道庄,并于8月29日开始试运行了。
9月24日,《申报》在“津沽秋汛”一栏中披露:“铁路筑在河东,原拟在盐坨地建造铁桥,以达河西先农坛,购地圈篱储材以待,现在已成废址改于盐坨地,或架铁桥或搭浮桥,迳达法租界新盛银行前面转运货物,闻即日鸠工矣。”
津沽铁路准备正式通车,督办沈保靖、周馥,总办伍廷芳、严筱航、会办吴炽昌等禀请李鸿章验收,以此为正式通车标志,并备花车以便大人乘坐,李鸿章则答应10月9日正式验收。是日早晨7点,李大人乘坐火轮由督辕到达,码头及大王庄车厂均结绿悬灯,李鸿章带着随员在此上岸蹬车,由津至沽折入唐山,所过要隘次第停车,随就唐山驻跸。
1888年10月18日,《申报》在“天津西信”一栏中记:“兹接津沽西人初六日来信云,自天津至大沽计二百四十里仅行两点钟,时傅相甚为喜悦,此次傅相勘验铁路并不多带人,惟铁路公司中人及随员数人而已,民间见此亦甚欣喜,刻下津沽出产之物,水果、煤炭、鱼鲜等类,往来贩运已不绝于徒矣。”
李鸿章验收津沽铁路,标志唐山至天津间铁路建成通车,也标志着洋务派在这场论战中的胜利,但他不敢大张旗鼓,而是小心翼翼地走了一趟,老谋深算的李鸿章,深知朝廷斗争的残酷,他准备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再将铁路修到北京、张家口。
此时天津至通州铁路尚在勘测、准备阶段,6月19日那天,铁路公司雇佣的外国人,在锦衣卫桥附近勘测线路,被当地老百姓看见,以为铁路从此过河,将于他们田庐不利。只见一人振臂高呼,响应者如蜂屯蚁聚。这些洋人吓破了胆,急忙解释道:“诸位乡亲别急,开办铁路是朝廷大事,李中堂奉旨建设,我们也是奉李中堂之命而来,我们跟大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如果大家有意见,我们先回禀李中堂再说。”这些人挟起木桩就跑了。结果津通铁路果然在那里拐了个大弯,从东营门那里过的金钟河。
锦衣卫桥乡民闹事,证明修铁路占民地并非易事,而新修建的铁路运行也出现了问题,朝廷里围绕铁路之争又起波澜。
1889年4月2日,《申报》报道,津沽铁路军粮城至塘沽段新河附近,两列火车相撞造成20多人罹难,是我国铁路史上首次大的事故,朝野上下谴责之声一片,都言“学西法偏而不全”,其意指为人祸,搞得李鸿章灰头土脸。
老龙头处搭建铁桥,本是津沽铁路天津站的一部分,但建桥伊始就遇到困难,铁路公司将工程委托给(西)机器局,他们在海河里打桩架桥,这样就使得浙江沙船到此多停顿不前。
由于铁路公司在河上架桥,且还是固定式桥梁,他们要在河心打桩,横七竖八地插满了粗大的木桩。浙江沙船到此被截住了,不但要收帆放倒桅杆,还要谨慎地从施工留下的孔隙中驶过,这样很是麻烦,尤其是自身没有动力的沙船,它们多借用风力和水势,自大沽进入海河以后,是利用潮水的顶托向上游行进的,到此忽遇横亘在前的桥梁,稍不留神还会船毁人亡,大小船只壅塞在一起,不但耽误了潮期,也耽误了贡米限期。
浙江沙船壅塞在这里,是李鸿章万万没想到的,耽误了贡米进京非同小可。李鸿章急令各总办及其工程司,想办法先把这些船弄过去。铁路公司一面加紧施工,一面派小火轮拖带沙船过桥。自4月4日至8日,由小火轮拖带沙船40余艘,平均每天10余艘,这样既不耽误建桥,也保证了沙船安全,是可谓一举两得。
正在李鸿章稍稍松口气的时候,不料又起波澜。
堆积在后的船老大和船工,见船行缓慢且不安全,纷纷表示不满,称他们大风大浪、黑水洋都过来了,到这儿几天了却走不脱,说不定还会船毁人亡,纷纷要求给他们保险和赔偿,要不就把桥给拆了。4月9日那天,所有沙船都拒绝小火轮拖带,没有一艘沙船过桥。负责漕务的吕伟堂紧急拜见李鸿章,以“人心不同有如其面”为由,建议考虑船老大的要求。
除了这些沙船,壅塞在那里的还有很多盐船,也是因为建桥耽误了他们的营生,他们联合起来一起到直隶总督衙门请愿,要求拆了这座桥,盛怒之下的李鸿章,当即驳回了他们的要求。
铁路公司答应在保证安全的基础上提高拖带速度,并每船派一舵工和四名水手穿着号衣协助,4月10日又恢复拖带船只过桥。
身兼重任的吕伟堂,与德璀琳招来的洋人昕夕,在现场日夜操劳,终于把这些船只拖过施工现场。
消息传到南京,江苏粮道景观察紧急驰往天津。船老大们纷纷向景告状,说铁桥耽误了漕米进京。景观察紧急拜见李中堂,谓:“桥工之成否无足轻重,粮米系天庚正供,设有不虞所关非小。”李鸿章这才不情愿地答应到现场看看。
4月17日,景观察及铁路公司总办如期恭候,李鸿章到现场看了一圈。其实他早就知道这里乱象,只是不得不走过场而已。李鸿章本想赶紧把桥建起来,伺机再接往徐州、上海,然朝廷斗争时不我待,小不忍则乱大谋。没办法,栽就栽了,以后再说吧!李鸿章一气遂令停工,并将兴建中的铁桥拆了。
1907年,英国人肯特在《中国铁路发展史》中说:“顽固派在牵涉到白河铁桥的事件上,又获得了另一次的成功,这座桥本来要把天津的白河南岸和外国租界,跟白河北岸的铁路终点联结起来的。”
“1889年,一帮以若干痛恨铁路的高级官员为首的党徒,决定鼓励船民搞一次风潮,这些船民本来非常高兴乘机闹事,来表示他们的权利。这次发生的骚动非常厉害,虽有数以百计的大帆船,已经安全地通过桥下驶抵城边,但总督最后还是下令拆毁接近竣工的铁桥。”
金达在几年之后写道:“现在唯一留下的桥址的标志,它们是阴谋和猜忌的纪念碑,是中国进步道路上的真正的障碍物。没有比这更好的例子来说明那重重的困难了,有些人意欲改革中国,可是即使在前所未有的、最没有成见和最有权势的总督领导之下,根据他的急速筑路的愿望,在他们的前进道路上仍然遭到了如许的阻挠。”
四、津通铁路
津通铁路引发了关于铁路的又一次论战,而李鸿章失败、津通铁路流产的直接原因竟然是紫禁城的太和门失火,顽固派称此为“天象示警”,归咎于李鸿章的铁路计划。于是慈禧太后下令停工。
为进一步扩大津沽铁路商务,增加铁路收入以偿还借款本息,中国铁路公司的股东向沈保靖、周馥提出兴建津通铁路的请求。于是,李鸿章向朝廷提出修建津通铁路,以连接京津两大城市。在他的授意下,福建布政使沈保靖、直隶按察使周馥、天津海关道刘含芳在报纸上发表修建津通铁路的请愿书,制造舆论影响。1888年11月30日,朝廷批准了海军衙门的奏报,12月22日,津通铁路完成了设计,确定了线路走向。不过这一计划从一开始就引起了极大的争议,赞成者和反对者形成论战。1889年1月16日,紫禁城的太和门失火,烧毁了两座城门和几个仓库,顽固派立即称此为“天象示警”,并归咎于李鸿章的铁路计划。慈禧太后于1889年1月18日下令停工。这时,张之洞的芦汉铁路计划成为了折中方案。津通铁路计划暂时搁置下来。芦汉铁路的修造难度太大,让清政府又犯了难。让张之洞占了便宜也非李鸿章的本意,为了加强自己防区的防务,并达到控制中国铁路的目的,李鸿章又提出了修造关东铁路的主张。
1891年4月20日,朝廷准奏,将唐津铁路向北延长至山海关,同时成立北洋官铁路局,李鸿章和裕禄分别担任正副督办,李鸿章的“御用铁路顾问”英国人金达出任总工程师。6月,唐山至山海关段的铁路开始施工。但在修到了林西煤矿后,中国铁路公司遇到了资金问题,工程不得不中止。重新开工后,长达700米的滦河大桥建成,这座桥曾被誉为“远东第一大桥”。1893年3月,天津至山海关的津榆铁路通车。
甲午战争后,北洋大臣王文韶上奏朝廷,请求开筑饱受争议的津芦铁路,1895年12月,朝廷颁布上谕准奏,并委派广西按察使胡燏棻出任督办大臣。1896年6月,铁路修到丰台,10月到达卢沟桥,与芦保铁路接轨。
五、事故
铁路本是强国之路,但在我国起步较晚,名义上为自主建设,其实从设计到建设,都是聘请洋人做顾问,即使投入使用后,管理仍要聘用洋人经营,包括司乘人员也要雇佣外人,我们只能跟在人家后边,学中干,干中学,不时仍要交些学费。由于建设初期资金短缺,许多配套设施没有跟上,这也为后来的使用带来隐患。
1889年3月25日下午,由天津发至塘沽的11号客车,前边三节都是二等车厢,后面挂了一节头等车厢,但也只售出28张车票。火车司机贾维斯(Jarvis)是公司雇来的英国人,高鼻梁,蓝眼睛,天生的粗壮,外号“大鼻子”,与他搭档的司炉是个华人,名叫阿尚。此时火车已经加足了煤水等待发车。因天色将晚,司乘人员亦在车厢的灯里加足了油。按照铁路公司规定,为了防止火灾,车内照明用的都是鱼油,但是出发前,他们发现鱼油用完了,便临时改用煤油替代。
伍廷芳,1908年
4点35分火车鸣笛,喘着粗气徐徐向塘沽方向驶去,这是最后一趟车,5点零5分到军粮城车站。因当时的铁路只是单线,须塘沽方向来车之后才能发车,所以贾维斯决定在这里吃晚饭。
塘沽方向来车确实出了问题。这列火车是从唐山驶来的六号车,20多节车皮里装满了煤块和碎石,只是在最后加挂了一节客车。这趟车从唐山出来就晚了,原因是为了多拉快跑,当火车到达塘沽时,因装卸货物等候时间过长,司机道森(Dawson)端枪到坑边去打鸟,没承想枪管爆裂,把道森的手炸伤了,被送往医院缝合包扎,所以这趟车就耽搁了,塘沽车站也没有通知军粮城站。
按照铁路行驶规则,是白日举旗晚间张灯,白旗白灯则畅通无阻,而见红旗红灯则立即停车。今望见远处红灯,道森立决下闸停车,他一边鸣笛一边放气,车轮与铁轨间火星四溅,但满载煤石的车厢,仍以巨大惯性推着,滑行一段后才停下来,而远处红灯则越来越近。司机乘客紧急跳车逃生,都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灾难迅雷不及掩耳。一撞车导致油灯破碎,以致火光四射须眉尽着,瞬息间大有燎原之势,守车人及乘客非死即伤,而铁路亦毁数丈,远处人见火光四射,如三月咸阳。
虽天津至塘沽车票只售出28张,但还有不少在军粮城上车的,灾后幸存者不过十数人,死者骨枯肉烂。第二天铁路公司运去棺柩20余具,函请地方官验尸后殡殓,是日津沽铁路军粮城至塘沽段暂停,俟修复处理后方能行驶。
铁路公司总办伍廷芳、杨谷山闻讯立即前往料理,督办周馥也从旅顺赶回,并于4月5日传讯军粮城站站长。其即为会车之处,塘沽车没来,天津车就不能走,违章开行造成大祸,站长难辞其咎。
津沽铁路事故震动朝野,4月3日《申报》以“大凡学人者必学其全勿学其偏,此理势之必然不待,智者而后知者也,乃中国近来学西法者,往往偏而不全是可慨焉”。“细按当日肇祸之由,又不能不以学西法之不全为咎”。
六、李鸿章是中国铁路之父
林则徐曾说:亡我中华者,必沙俄也。
梁启超说:吾敬李鸿章之才,惜李鸿章之识,悲李鸿章之遇。
我们说:李鸿章是中国铁路之父。
1874年12月8日的《申报》报道了两条坏消息,一是同治皇帝患上天花,一是俄国火车已达中国边界。
俄罗斯西伯利亚大铁路,是从其首都莫斯科经梁赞、萨马拉、车里雅宾斯克、鄂木斯克、新西伯利亚、伊尔库茨克、赤塔、伯力到海参崴。除开发东部经济外,最主要的一条就是运兵。
林则徐曾说:亡我中华者,必沙俄也。那时人们还不把倭寇当回事,然险些亡我者,却是日本。眼见西伯利亚铁路以每天十里的速度东进,日本再也坐不住了,他要赶在沙俄到来之前打垮大清,这样才能与之抗衡,否则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
“不出十年,祸且不测。”恰如刘铭传所言。
日本不拿大清当回事,虽然说大清铁路向北,意图很明显是接通朝鲜,由于诟病太多犹豫不决,现如今虽略有起色,但目前只到林西,倒是这俄国人成心腹大患。日本虽国小但鬼大,也有拼命三郎精神,眼见生死存亡之际,这次真的玩儿命了。它冒险挑起中日战争,在海上击败大清战舰,又陆上所向披靡,打得大清王师望风而逃。慈禧太后怪罪下来,一切都归咎于李鸿章,归咎于洋务运动。一时间保守派占了上风,外交政策也有较大改变。
清政府要李鸿章去日本签《马关条约》,这是顽固派的主意。行前他找来军师周馥,言这一去前途未卜,台湾是保不住了,要设法保住辽东,就要借助沙俄,以夷制夷。结果沙俄联合德、法一起干涉日本,交出辽东,使得到口肥肉又被拽了出来,以致日后发生日俄战争。
东清铁路是西伯利亚铁路的一条支线,由俄罗斯的后贝加尔经过我国东北地区,然后再连接到海参崴。这段路要比津沽铁路晚十多年,但其规模和困难要大许多。为了联俄抗倭,清政府同意将西伯利亚铁路经满洲里、哈尔滨、绥芬河至海参崴,并设支线连接旅顺。其实沙俄早就亡我之心不死,借机假途灭虢挥师进入我国东北。
清廷特派大清钦命督办军务处王大臣为全权大臣,会同大俄罗斯国出使中国钦差,在北京商定,将中国之东三省火车道接连俄国西伯利亚省之火车道,以冀两国通商往来迅速,沿海边防坚固,并议专条以答代索辽东等处之义。
清廷又派李鸿章出使沙俄签订《中俄密约》,这也是顽固派的主意。“而铁路一断,断送祖宗发祥之地。速西伯利亚大路之成,开各国觊觎纷争之渐者,固无论焉。呜呼!牵一发,动全身,合九州,铸大错。”梁启超是这样批的,李鸿章也为此蒙冤。“此约由太后主之,督办军务处王大臣赞之,非鸿章本意。”
梁启超在《李鸿章传》中说:李之历聘欧洲也,至德见前宰相俾斯麦,叩之曰:“为大臣者,欲为国家有所尽力。而满廷意见,与己不合,群掣其肘,于此而欲行厥志,其道何由?”俾斯麦应之曰:“首在得君,得君即专,何事不可为?”李鸿章曰:“譬有人于此,其君无论何人之言皆听之,居枢要侍近习者,常假威福,挟持大局。”
李鸿章的结局,就是倒霉在慈禧太后和一帮庸臣手里,大清的结局,也是倒霉在这帮空喊救国的人手里。
我们不为李鸿章鸣冤叫屈,也不为李鸿章树碑立传。但是看过本章,我们感觉,李鸿章是中国铁路之父,这个称号是恰如其分的。
【注释】
[1]《海防档电线》,第8页。
[2]《海防档电线》,第11页。
[3]《海防档电线》,第11页。
[4]《同治朝筹办夷务始末》,卷53,第5页。
[5]《李文忠公全集》,卷40,第22页。
[6]《李文忠公全集》,卷40,第24页。
[7]《海防档铁路》,第219页。
[8]《申报》1887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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