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秋山与太子城遗址-谈金朝

所谓春水秋山，就是金代皇帝的外出游猎活动。这项制度实际是承袭于辽。由于契丹族是纯粹的游牧民族，因而建国后，其统治者虽建有五京，但都不是真正的政治中心，皇帝及统治集团“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捺钵”所在地是辽朝的真正政治中心。金代的春水秋山虽然承袭自辽代，但是重要性远不如辽时。虽然皇帝在春水秋山期间也要处理政务，但相当大程度上还是为了游玩、狩猎。若论春水秋山的兴致，在金代的皇帝中尤以章宗为最。

章宗在位二十年，其中十四年有明确的春水记录。他进行春水的地点都在中都路的范围内，其中大兴府大兴县（今北京市大兴区）建春宫三次、遂州遂城县（今河北省保定市遂城镇）光春宫两次、滦州石城县（今辽宁省燕州城一带）长春宫一次、蓟州玉田县（今属河北）御林一次、安州（今属河北）一次、中都近郊一次、姚村淀一次、地点不详者四次。

章宗的春水之行都是在正月至二月间完成的。春水的主要活动是捕猎天鹅，这是沿袭辽朝春季捺钵的习俗。赵秉文的《扈从行》记录了他在章宗时扈从春水的情形：

马翻翻，车辘辘，尘土难分真面目。年年扈从春水行，裁染春山波漾绿。锦鞯珠勒大羽箭，少年将军面如玉。车中小妇听鸣鞭，遥认飞尘郎马足。朝随鼓声起，暮逐旗尾宿，乐事从今相继躅。圣皇岁岁万几暇，春水围鹅秋射鹿。

诗中说的“春水围鹅”，是指在春水时围猎天鹅。赵秉文在另一首题为《春水行》的诗中，对在光春宫猎天鹅的全过程进行了比较详细的描述：

光春宫外春水生，鴽鹅飞下寒犹轻。绿衣探使一鞭信，春风写入鸣鞘声。龙旗晓日迎天仗，小队长围圆月样。忽闻叠鼓一声飞，轻纹触破桃花浪。内家最爱海东青，锦鞲掣臂翻青冥。晴空一击雪花堕，连延十里风毛腥。初得头鹅夸得隽，一骑星驰荐陵寝。欢声沸入万年觞，琼毛散上千官鬓。不才无力答阳春，羞作长杨侍从臣。闲与老农歌帝力，欢呼一曲太平人。

从这首诗可看出，金代春水时狩猎天鹅的习俗与辽代几乎完全相同，猎取天鹅都是用名鹰海东青，都要将猎获的第一只天鹅，也就是“头鹅”献给宗庙（章宗春水的地点都在中都路，可能就是为了尽快将头鹅献给宗庙），将羽毛分赐从臣，甚至连猎鹅人穿着的服饰都同样是绿色的。

秋山是相对于春水而言的，章宗见于《金史》记载的秋山活动共有十次，一般在九月至十月间，有三次明确记载是在蓟州。秋山主要猎获的是鹿，赵秉文有《呼群鸣鹿图》诗二首，专门描述秋山时猎鹿的情景：

麑班剥落错古锦，麚角轮囷生肉芝。呦呦谁见呼群态，忆在秋山扈从时。(www.xing528.com)

霜林枫叶动秋山，谁道呦呦物性闲。同类呼群更媒祸，世间何处不黄间。

明昌四年，章宗要到景明宫避暑，御史中丞董师中及侍御史贾铉、治书侍御史粘割遵古上书进谏，认为除了劳民伤财之外，这样做最大的问题是有受塞外蒙古诸部威胁之忧。章宗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放弃了这次出行。景明宫所在的金莲川属西京路，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正蓝旗和河北沽源县之间的滦河南岸，原名曷里浒东川，在辽代就是帝王的避暑胜地，之后其功能又一直延续到元代。这里夏天除了气候凉爽外，还盛开着无数的金莲花，因而被世宗改名为金莲川。景明宫的魅力太大了，章宗又十分热衷于游玩，于是明昌五年四月，章宗又想到景明宫避暑，尽管大臣们再次起来反对，礼部尚书张、御史中丞董师中、右谏议大夫贾益谦等皆上疏极谏，言辞十分激烈，但章宗仍执意前往，这次终于成行。此后，由于蒙古诸部的威胁，金莲川不再适宜避暑游玩了。

章宗时期在塞外的另一所驻夏行宫是西京路龙门县的泰和宫（后改称庆宁宫）。泰和二年，章宗第一次到泰和宫驻夏。这次出行也遭到群臣的反对。章宗第二次到庆宁宫驻夏是在泰和五年五月至闰八月，这也是章宗最后一次到塞外避暑。

2017年5月至今，在河北省张家口市崇礼区，考古学家们对金代太子城遗址进行了发掘研究，证明此处就是章宗避暑的泰和宫的遗址。遗址

除了猎鹿外，章宗还在秋山时射中过老虎。春水秋山有一个与一般围猎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要将猎获物奉献给宗庙，春水献鹅，秋山则献鹿。由于要向宗庙奉献，因此春水秋山多在中都周围进行，以便及时将猎获物献给宗庙，保持猎获物的新鲜。

如果说春水秋山还多少有些礼制上的意义，那么驻夏（也就是避暑活动）就完全是金代皇帝游玩和享乐的活动了。章宗除了在中都附近的太宁宫等处避暑外，还到塞外的景明宫和泰和宫避过暑。平面呈长方形，南北长四百米，东西宽三百五十米，主体建筑呈依轴线分布、前朝后寝的布局方式。太子城遗址出土遗物以各类泥质灰陶胎的筒瓦、板瓦、龙凤形脊饰、迦棱频伽等建筑构件为主，另有部分绿釉筒瓦、板瓦、脊饰等。很多砖上戳印“内”“宫”“官”字，部分螭吻上刻“七尺五地”“天字三尺”等。瓷器以定窑白瓷为主，刻“尚食局”款的有十八件。最新的发现是城内一座水井中出土了铜坐龙，该器物的形制与金中都宫城及金陵遗址所出的铜坐龙几乎一样。种种证据都说明太子城遗址是金代行宫，再加上对史书记载的考证，此行宫确属泰和宫无疑。鉴于遗址的重大价值，2019年，太子城遗址入选2018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同年，太子城遗址被公布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章宗除了纵情春水秋山和驻夏之外，还经常专门外出狩猎，他狩猎的事迹在《金史》中不胜枚举。章宗在即位之初就不顾群臣的劝阻而执意狩猎，并认为这是小事，不值一提。当然，他狩猎也不只是为了玩乐，还有使女真人不忘骑射传统的目的。章宗在射猎时，一般尽量避免影响农民耕作，对射猎给农民造成的损失，有时也予以宽免赋税的补偿。但是作为封建帝王来说，他对狩猎的热情还是太过于高涨了，仅在泰和七年一年内，章宗在中都近郊的狩猎就达四次之多，这难免影响到朝政，对百姓的骚扰也不可避免。在承安三年的冬猎中，因为天气寒冷，随行人员竟冻死五百多人，因为一次狩猎而造成这么多人死亡，这在中国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对此，章宗难辞其咎。在这之后，章宗并未吸取教训，对狩猎的热爱一如既往，由此可见在章宗心目中人命价值几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