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陵王完颜亮伐宋战争失败后,世宗初期继续对宋进行战争,到金大定四年、宋隆兴二年(1164)达成了史称“隆兴和议”的和约,双方此后转入相对和平时期,中国南北都得到休养生息,经济得以恢复与发展,北方的金朝更是形成了繁盛的大定盛世。金章宗即位后,对与南宋之间保持了四十余年的和平非常珍视,加之北方有蒙古诸部的不断侵扰,与南宋维持和平,可以避免两面作战、腹背受敌,使自己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因而他继续执行世宗与宋和好的政策,希望和平能够长期维持下去。
章宗注意在各方面维护与南宋的关系。明昌四年十一月,章宗派自己的老师完颜匡为贺宋正旦使,命令完颜匡暂时改名为弼,以避宋太祖赵匡胤的名讳。金使赴宋前,章宗往往要亲自召见,嘱咐以两国关系为大节,不要对一些细枝末节加以争执。例如,泰和二年,张行简作为生日副使出使南宋前,章宗对他说:“颇闻前奉使者过淮,每至中流,即以分界争渡船,此殊非礼。卿自戒舟人,且语宋使曰:‘两国和好久矣,不宜争细故伤大体。’”
然而,与章宗同一年即位的宋宁宗在这方面态度与章宗完全不同。从宋朝的角度来看,宋与金的和约是屈辱性的、不平等的,因此宋宁宗很想一雪靖康以来宋所蒙受的耻辱。宋宁宗的想法与权臣韩侂胄的想法不谋而合。韩侂胄是北宋名臣韩琦的曾孙,其母又是宋高宗吴皇后之妹。韩侂胄促成了光宗的退位与宁宗的登基,对宁宗有拥戴之功,因此在宁宗朝,韩侂胄势焰熏天,专擅朝政。韩侂胄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将政敌都驱逐出朝廷,史称“庆元党禁”,他因此招来朝野的抨击,失去了人心。此时有人劝“侂胄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而对世仇金国用兵,无疑会赢得上自朝廷大臣、下至平民百姓的支持,如著名的诗人辛弃疾在宁宗向他咨询是否可出兵伐金时,他说:“金国必乱必亡,愿付之元老大臣,务为仓促可以应变之计。”在朝野同仇敌忾的气氛下,宋金战争是不可避免的。
南宋对战争进行了充分的准备,首先为了鼓舞士气,极力打击主和派,追封岳飞为鄂王,又削夺了秦桧的王爵,改其谥号为缪丑。同时,还“缮器械,增屯戍”,进行战争的军事和物质准备。然而,宋朝统治者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量,过低地估计了敌人的实力,他们认为金朝的实力在其与蒙古的战争中遭到了削弱,如承安五年出使金朝的宋使就对金人说:“尔方为蒙古部落所扰,何暇与我较,莫待要南朝举兵夹攻耶?”可这时的蒙古还远未成为金朝的劲敌,相反,金军在与蒙古诸部的战争中得到了不断磨炼,保持了较高的战斗力,这是积弱的宋军望尘莫及的。
金朝最初得知南宋在做北伐准备的消息是在泰和三年(1203)十月,此时金章宗仍竭力避免战争的爆发,并尽量不给宋方以口实。南宋在发动大规模进攻之前,不断对金进行试探性的骚扰,以此来挑起争端,为发动战争寻找借口。金泰和四年、宋嘉泰四年(1204),宋军在宋金边界的全线不断挑衅,十二月,抄掠金属的宝鸡、郿县(今陕西省眉县)。次年正月,侵扰确山县、邓州、唐州(今属河南省)等地。面对宋军的不断侵扰,章宗力图从大局出发,保持克制态度。泰和五年(1205)五月底,宋镇江都统制戚拱派军攻入涟水县,六月金军收复该县。章宗召见群臣询问对策,对和平仍心存幻想。泰和六年正月,宋使陈克俊辞行,章宗派御史大夫孟铸到驿馆传达口信,还想通过委曲求全来换得宋人的和平,只在言语之间给了宋人善意的警告。
此时的南宋君臣尽管并未做好充分的准备,却早已急不可待。宋宁宗和韩侂胄命安远军节度使苏师旦、两淮宣抚使邓友龙、四川宣抚使程松等负责军事,拿出内廷封桩库金万两作为赏功费;任命四川宣抚副使吴曦为陕西、河东路招抚使,准备在西线发动进攻;任命赵淳、皇甫斌为京西北路招抚使、副使,准备在中线出兵唐州、邓州(今河南省邓州市);任命殿前副都指挥使郭倪兼山东、京东路招抚使,准备在东线渡过淮河进攻山东等地。至此,宋金战争一触即发。
金泰和六年、宋开禧二年(1206)正月,南宋吴曦部派军围攻抹熟龙堡,被金军击退。紧接着,西路宋军进攻撒牟谷,金军陕西统军判官完颜掴剌和巩州兵马钤辖完颜七斤兵败。五月,宋军在东线连续占领了灵璧、虹县(今安徽省泗县)、颍上、新息(今河南省息县)、褒信(今河南省息县包信镇)等地,中路军也攻入内乡(今河南省西峡县)。这样,被宋人称为开禧北伐、被金人称为泰和南征的宋金战争又一次全面爆发。五月丙戌日,章宗“以宋畔盟出师,告于天地、太庙、社稷。丁亥,亲告于衍庆宫。……辛卯,以征南诏中外”。同月丁亥日,宋宁宗也“下诏伐金。癸巳,以伐金告于天地、宗庙、社稷”。
战争爆发后,金章宗马上就军事行动做出部署,任命平章政事仆散揆兼左副元帅,赴汴京全权负责对宋战争。枢密副使完颜匡为右副元帅,主持中线战事。升诸道统军司为兵马都统府,陕西统军使完颜充为陕西五路兵马都统使兼元帅右监军,通远军节度使胡沙、知临洮府事石抹仲温为副使,负责西线战事;山东东、西路统军使纥石烈执中为山东西路兵马都统使、定海军节度使,副都统军使完颜撒剌任副使,负责东线战事;又任命知真定府事乌古论谊为元帅左都监,将河北、大名、北京、天山等处兵一万五千人驻扎在真定(今河北省正定县)、河间、清州(今河北省青县)、献州(今河北省献县)等地作为纵深防御,并策应前线,以防万一。金章宗又命令五品以上官员亲自向自己奏陈对战争的建议,而六品以上官员可以据书上奏,还派尚书左丞仆散端行省于汴京,户部侍郎梁镗行六部事于山东,以组织后方勤务,保障对前线的供给。
五月至九月,金军几乎在所有的战场上都取得了胜利。东路,安国军节度副使纳兰邦烈击败了南宋田俊迈部对宿州的围攻,并擒获田俊迈;寿州(今安徽省凤台县)刺史徒单义在河南统军判官乞住及买哥的支援下,击败了宋将李爽对寿州的进攻;邳州刺史完颜从正击败了宋统制戚春水军的进攻,戚春投水死。中路唐州刺史吾古孙兀屯在行省所派遣的泌阳副巡检纳合军胜的支援下,击败了南宋皇甫斌对唐州的进攻;右翼都统完颜赛不败宋军于溱水(今河南省溱头河)。西路南宋吴曦部对盐川(今甘肃省漳县)、秦州(今甘肃省天水市)的进攻先后为金戍将完颜王喜和陕西路统军副使完颜承裕所败;蒲察贞败南宋程松部于方山原,并攻占为南宋所有的和尚原。(www.xing528.com)
在对南宋的全线进攻取得全面胜利的情况下,金章宗命令金军展开反攻。“冬十月戊申朔,平章政事仆散揆督诸道兵伐宋。”这次金军兵分九路,仆散揆亲自率行省兵三万出颍州(今安徽省阜阳市)、寿州;河南路统军使纥石烈子仁率兵三万出涡口(今安徽省怀远县入黄河处的涡河口);右副元帅完颜匡率兵两万五千出唐州、邓州;左监军纥石烈执中率山东兵二万出清口(今属江苏省淮安市);右监军完颜充率关中兵一万出陈仓(今陕西省宝鸡市);右都监蒲察贞率岐、陇兵一万出成纪(秦州附郭县,今属甘肃省天水市);蜀汉路安抚使完颜纲率汉、蕃步骑兵一万出临潭(今甘肃省临潭县西南);临洮路兵马都总管石抹仲温率陇右步骑兵五千出盐川;陇州防御使完颜璘率陇州兵五千出来远(今甘肃省武山县西南)。金军南征兵力共计十四万五千人。
宋朝盼望收复失地,一雪前耻,完成统一,这实属正常,而金章宗对南宋的战争是被动应战,按现代人的观念来看,也有其正义性。这次宋金战争期间,在金朝统治范围内,不但武将能够奋勇作战,一些文人也表现出强烈的爱国心,这说明金朝已经得到它所统治的区域内百姓的认可,成为中原王朝,而不再是所谓的蛮夷之邦。当时的著名文人刘昂甚至填词一阕,题为《上平西·泰和南征作》,歌颂金章宗的南征功绩。李纯甫则直接为战争出谋划策。
在金军的进攻下,宋军全线溃败。仆散揆率金军主力进夺颍口,下安丰军,遂攻合肥,取滁州。章宗对仆散揆的战绩十分满意,下诏表彰。章宗的既定方针是以战促和,迫使南宋主动求和,以赢得战争。之后,仆散揆又进军至长江北岸,在岸边耀武扬威,使南宋受到极大震动。其他各路金军也都迅速进攻。十月下旬,纥石烈执中渡过淮河,占领淮阴,兵围楚州(今江苏省淮安市)。十一月,完颜匡先后攻占南宋十余城,纥石烈子仁也攻下数城。西线的完颜纲、蒲察贞也取得很大进展。这样,短短月余,金军已奠定了胜局。
十二月,南宋四川宣抚副使吴曦向完颜纲请求投降。吴曦的投降,使南宋西部防线全面崩溃,给了主持宋军东部防线的主帅丘崇以极大的压力,他迫不得已向金军求和。仆散揆一方面与丘崇就和谈条件讨价还价,一方面又向真州(今江苏省仪征市)进攻,歼灭宋军两万人,攻陷真州,宋军退守长江以南。
金泰和七年、宋开禧三年(1207)正月,吴曦向金献凤、成、阶、西和四州。后来,虽然吴曦被南宋四川军民所杀,南宋收复上述失地,但是在西线,宋军已无力与金军抗衡。韩侂胄将南宋东线主帅撤换,改任张岩负责江淮军事,又派使臣方信孺到汴京与金议和。
对南宋进行战争并不是金章宗的本意,而是在南宋进攻之下迫不得已的自卫,因此在反攻取得胜利的情况下,金章宗也无意将战争扩大到南宋全境,他从未想过要灭亡南宋。即便是对南宋北伐的主谋韩侂胄,金章宗也下令保护其祖坟。金军统帅仆散揆于泰和七年二月病逝,他去世前,金章宗已任命左丞相完颜宗浩兼任都元帅,到汴京负责对宋的军事事宜。完颜宗浩对方信孺的第一次出使求和“以辞旨未顺却之,仍谕以称臣、割地、缚送元谋奸臣等事”。之后宋又一次派出方信孺携带国书来议和,这一次的言辞更加卑微、恳切。完颜宗浩的回书则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宋任意教训,并提出了苛刻的议和条件。
在双方交涉的过程中,韩侂胄被礼部侍郎史弥远发动政变杀死,南宋恢复了秦桧的王爵与谥号,继续向金求和。以右丞相钱象祖的名义派王柟向金军统帅完颜匡(此前完颜宗浩病逝于汴京)递交了国书。后双方多次国书往还,终于在金泰和八年、宋嘉定元年(1208)正月达成了和议。宋仍对金称侄;宋给金的岁币银和绢各增加五万,另外给金犒军银三百万两;宋金维持原来的疆界。
虽然章宗朝的北伐与南征都取得了胜利,但是连续十余年的战争也使金朝的国力遭到极大削弱,这是金朝由盛转衰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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