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化”为中心的行省制方案,以龚自珍的设计方案最具有代表意义。龚自珍向有经世抱负,对边疆史地,尤其是干戈叠起的西北边疆,一直十分留意,而且洞悉先机。具体来说,龚自珍的内地化方案包括三大方面:夺伯克之权,新疆建省;移民新疆;开发新疆。
首先,在制度设计上,废除军府制,建立行省制。具体来说,他的建省方案包含两个层面:建省,夺权。第一,龚自珍构想的新疆行政建制是:设兵部尚书、右都御史级地方总督一员,兵部侍郎、右副都御史级地方巡抚一员,布政使一员,按察使一员,巡道三员,提督一员,总兵官三员,知府十一员,知直隶州三员,知州二员,知县四十员。[10]第二,鉴于伯克制弊端,龚自珍主张降低伯克地位。在政治上,除仍然建议赏给哈密、辟展两郡王协办府事官名号,排班在道府之下、同知之上外,对其他札萨克和伯克,则以知县、知州夺取大部分权力,在各回城伯克中,遴选一人为协办县事,排班在知县之下,县承之上;在经济上,废除乾隆朝制定的民族隔离政策、特别是对汉人到新疆经商及到南路屯田的限制,在“开垦则责成南路,训练则责成北路”的思路下,在新疆引入内地租佃制。撒屯田为私田,允许内地富裕民众“自占土地”,“以万人耕者授万夫长,以千人耕者授千夫长,回人之贫者以之为佃”,最终通过内地富裕民众雇佣大批贫困回民为佃农,争夺伯克们对民众的控制权从而削弱伯克权力。[11]
其次,移民垦屯,进而实行编户齐民。乾隆朝平定新疆后,除令原先驻防的满洲、绿营官兵开垦屯田,更陆续由内地增调屯田兵,同时徙民到哈密、乌鲁木齐、伊犁等处。嘉庆朝松筠在伊犁将军任内,也令驻防旗兵引水辟田。但规模都不大,而且意在嘉惠八旗兵,对于舒缓内地对新疆的供给帮助不大。龚自珍提出的移民开发新疆计划,规模宏大得多。他拟订了一个七年移民计划,建议委任大臣负责有关边政,先期在新疆移垦区开辟道路,兴修水利。移徙对象分为强迫性和鼓励性两类。鼓励移徙的对象为:京师游食的土著之民,直隶、山东、河南、陕西、甘肃之民,山西愿徙之土著,江南省凤、领、淮、徐之民,山西大同、朔平性情强悍、敢于行路之民。强迫移徙的对象为:江西、福建种芋草之奸民,各省生齿日繁之旗人,大省、小省各按配领遗行若干丁。[12]其中,凡移徙丁、户,官给盘费,旗人加厚;经安插后,再给蒙古帐房一间及牛、犁、种籽及相应土地。同时,对“新迁人等,及旗人回人等”“未能知书者”,在大规模屯田三十年后开科取士,之后把所屯之田全部分于屯田之民私有作为世业,“公田变为私田,客丁变为佃户,戍边变为土著”,兵农合一而作为边疆防御主要力量。龚自珍提出移民开垦计划,高瞻远瞩,兼具政治和经济作用。从政治角度来看,移民可以增加清朝在新疆的基层力量,为建省建立基础。从经济角度来看,效益更为显著,不单可以释除内地供给新疆的压力,还可以舒缓内地人口急剧膨胀的压力,及解决“生齿日繁”而不事生产的旗丁和“不士、不农、不工、不商”,“不肯治一寸之丝、一粒之饭以益人”的浮民问题。(www.xing528.com)
再次,开发新疆资源。由于新疆地域广大,因而可供开采的金、银、铜、铁及其他各种非金属矿藏比比皆是。比如伊犁都兰哈拉地方及奇台、巴里坤之间扎哈心地方的银矿,奇台的湖图斯金矿、塔城的达尔达木图山金矿,和田、叶尔羌一带的玉石,自古闻名,价值很高。嘉庆十九年(1814)吏部尚书英和就认为:“新疆地方岁支兵饷百数十万两,内地颇受其累。其地向有金矿、银矿……如办理有效,足敷该处兵饷,则内地经费日见宽舒。”[13]但是由于清政府遵循“新疆总以镇静为本,不宜轻易更张”的宗旨,并没有从事有效开发。对此,龚自珍主张在政府主导下予以开发,“设采办红铜事务监督一员,用内务府人员,三年更调,驻扎吐蕃州。其甘肃省嘉峪关设监督一员,专司内地往准回贩易之税。除稻米、盐茶、大黄、布绸外,一切中国奇淫之物,不许出关,以厚其俗;除皮货、西瓜外,不许入关,以丰其聚。铜务关务,皆所以剂官俸,给兵糈也”。
龚自珍意识到,衰世要自改革,对新疆而言就是加强控制,内地化。由于现实与意识形态需求,清帝国版图迅速扩大。在大一统情况下,华夷关系逆转,帝国之内在皇权主义的不断调控下,四夷“华化”,同时,随着西力东渐,西方成为新“夷狄”。在此情况下,一方面,龚自珍把原本用来统治汉族的政策扩及整个帝国;另一方面,龚自珍也意识到在人口分布和经济繁荣方面,内地和新疆之间存在严重的不平衡性,因而内地化的总体方案下,讲究“损益之道”,通过行省制下有组织的移民实边,充实新疆人口,开发新疆资源,夯实新疆经济基础,削弱新疆和中原内地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不平衡,将中原的长治久安与新疆的边防建设、经济开发有机结合,肯定二者之间能够形成相互依存、互为呼应的关系。“联异域为一家”,确保国家整体结构稳定。这种思考问题的角度,超越了军府制依赖军事控制的局限,使新疆治理进一步向政治驾驭转变。正是如此,作为新疆建省第一人,在《西域置行省议》六十年后,以龚自珍建议为底本的新疆建省方案最终成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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