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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时代的民间告讦:文字狱与胡中藻案

时间:2023-08-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乾隆时代众多的文字狱,有一部分是事主自投罗网,而多数起于民间告讦。然而接二连三的文字狱,尤其是震动全国的胡中藻案,无异于告讦的动员令。所幸诬害未遂,诬告者引火烧身。此后三十年间,因告讦而引起的文字狱逐渐增多。乾隆四十年至五十年间的文字狱高峰期,也是告讦的高峰期,其中不少事件纯属诬告。此外有因文字嫌隙而致告讦的,如四十六年程明禋案。此案发生年份及告讦者名氏未详。

乾隆时代的民间告讦:文字狱与胡中藻案

乾隆时代众多的文字狱,有一部分是事主自投罗网,而多数起于民间告讦。虎啸风生,风助虎威,文字狱最凶肆的时候也就是告讦繁兴形成风气时候。当然,告讦之风并非乾隆时代所特有,查办庄氏史案、戴名世案及曾静、吕留良案之时都曾出现过这一恶劣风气。乾隆元年(1736)二月,监察御史曹一士针对告讦现象奏上《请宽妖言禁诬告疏》。其文云:

窃闻古者太史采诗以观民风,藉以知列邦政治之得失、风俗之美恶,即《虞书》在治忽以出纳五言之意,使下情之上达也。降及周季,郑之子产犹不禁乡校之议。惟是行僻而坚、言伪而辩、学非而博、顺非而泽者,虽属闻人,圣人亦必有两观之诛,诚恶其惑众也。至于造作语言,显有悖逆之迹,如罪人戴名世、汪景祺等,圣祖仁皇帝、世宗宪皇帝因其自蹈大逆而诛之,非得已也。若夫赋诗作文,语涉疑似,如陈鹏年任苏州知府,游虎丘作诗,有密奏其大逆不道者,圣祖仁皇帝明示九卿,以为诬陷善类。如神之哲,洞察隐微,可为万世法则。比年以来,闾巷细人不识两朝所以诛殛大憝之故,往往挟睚眦之怨,借影响之词,攻讦私书,指摘字句。有司见事生风,多方穷鞫,或致波累师生,株连亲族,破家亡命,甚可悯也。臣愚以为井田封建,不过迂儒之常谈,不可以为生今反古;述怀咏史,不过词人之习态,不可以为援古刺今。即有序跋偶遗纪年,亦或草茅一时失检,非必果怀悖逆,敢于明布篇章。若以此类悉皆比附妖言,罪当不赦,将使天下告讦不休,士子以文为戒,殊非国家义以正法、仁以包蒙之至意也。臣伏读皇上谕旨:凡奏疏、制义中从前避忌之事,一概扫除。仰见圣聪廓然大度,即古敷奏采风之盛事。窃谓大廷之章奏尚捐忌讳,则在野之笔札焉用吹求?伏请敕下直省大吏,查从前有无此等狱案现在不准援赦者,条列上请,候旨钦定。嗣后凡有举首诗文书札悖逆讥刺者,审无的确踪迹,即以所告本人之罪依律反坐,以为挟仇诬告者戒。庶文章之株累可悉蠲,告讦之刁风可息,似于风俗人心稍有裨益

这篇奏疏就文字狱与告讦的关系、文字告讦的危害及平息告讦的办法,作了全面而扼要的阐述,自有文字狱以来未见如此直截痛快的专疏,一时朝野传诵。高宗即予听纳,如议施行(后来刑部编入有关条例中),此后10多年间基本没出现借文字而兴告讦的现象。及王肇基、丁文彬、刘震宇、胡中藻诸案相继出台,文字狱的罗网逐渐张开。但王、丁、刘三人是自投罗网,胡案是高宗自行检举,都与告讦无关。然而接二连三的文字狱,尤其是震动全国的胡中藻案,无异于告讦的动员令。在胡中藻案的直接影响下,出现了如下文所叙的一桩卑劣的诬告案。所幸诬害未遂,诬告者引火烧身。

《秋水诗钞》案 程是江苏山阳(今淮安)人,乾隆初年曾任刑部郎中,告病还乡,经营盐业致富。所著《秋水诗钞》系抄袭而成,并无不法字句,书已刊行。胡中藻案发生后,奸人大受启发,觉得借文字告讦进行恐吓敲诈是一条生财之道。程氏怨家任太初便作这般打算。他勾结京师奸徒赵永德,把《秋水诗抄》中的诗题诗句割裂凑搭,造出许多“诽谤”诗,如《避世吟》、《过高邮》、《送王大》、《大人先生歌》、《解嘲》、《古钗叹》等,做成一个抄本,加以笺注。赵永德假装旗人,声称奉命到江苏“办大差”,勾结清江惯骗王序东到程家恐吓敲诈,程未予理会。二十年(1755)九月,赵永德到山阳县出首诬控。官府查明事实真相,督抚据以上奏。十月,高宗传谕命将赵永德严审定罪(结局未详)。

此后三十年间,因告讦而引起的文字狱逐渐增多。乾隆四十年至五十年间的文字狱高峰期,也是告讦的高峰期,其中不少事件纯属诬告。

告讦现象事出多门,情况各异。一般说,告讦者多出于私心,常见的是争夺产业钱财。如前文所述三十七年查世柱案、四十三年徐述夔案、四十五年祝庭诤案都起于田产纠纷,四十五年石卓槐案起于债务纠纷,四十六年卓长龄案起于地基争讼,同年叶廷推案起于海产资源争讼,四十二年王锡侯案起于祖墓纠纷,四十八年乔廷英、李一互讦案起于商业利益(秤行)之争等。有的是为了敲诈钱财,如二十年程案中的赵永德等人,三十年胡学成案中的胡作梅,四十八年戴如煌案中的胡元杰。四十五年魏塾案则因魏塾本人想敲诈妻兄而使人诬控,导致引火烧身。

清末沈家本所著《历代刑法考》,认为文字狱中的告讦“其中出于素挟仇怨者半,出于藉端诈索者半”(《明律目笺一》)。其“素挟仇怨”多因财产纷争而生,已如上述。此外有因文字嫌隙而致告讦的,如四十六年程明禋案。三十二年蔡显案虽系自首,其实也是因文字嫌隙而引起。下面二案则由口语嫌隙所致,前件告讦似不诬,后件纯属诬告。

程树榴《爱竹轩诗稿序》案 程树榴系安徽天长捐贡,友人王沅著《爱竹轩诗稿》,程树榴为之作序并出资刊印。同县生员王廷赞是程树榴妻之堂弟,与程树榴因嫌隙而致口角,遂怀恨控告程树榴所作序中有“造物者之心愈老而愈辣,斯所操之术乃愈出而愈巧”等“悖逆”语句,指为讥诋当今皇上,为王锡侯、徐述夔二人鸣不平。于是程树榴一干人犯被逮讯,审结后安徽巡抚闵鄂元据“大逆”律定拟上奏:程树榴凌迟处死,其子程瑛及有“徇纵”之罪的知县高见龙斩立决,法司奉旨核拟无异词。高宗最后传谕认定“该犯胆敢掉弄笔端,隐喻讪谤,律以大逆,并不为枉”,然而“念其究未诋斥本朝及得罪于列祖列宗,尚不至如徐述夔之甚”,命从宽改为斩立决,高见龙、程瑛改为斩监候、秋后处决。时为乾隆四十四年(1779)五月。

段起玲《由衷言》案 湖南新化县岁贡生段起玲,耕田授徒奉养老母。其为学坚苦朴实,著有《由衷言》内外篇自道心得。为人则刚介狷狭,曾于众人中当面讦人之过,以此结怨于人。怨家遂从《由衷言》挑剔字句,诬为“诽谤”,控于官。官府查明真相,将诬告者依律反坐,段起玲也被革去贡生。此案发生年份及告讦者名氏未详。

还有因其他仇隙而引起诬告的,如二十四年(1759)浙江归安(今吴兴)有这样两起案件:

沈大章编造“逆书”案 沈大章是归安人氏,坐馆训蒙为生,有点脸面,与本地武举汤御龙不相容。案发前一年(二十三年)春天的一日,他路过汤御龙家门口,汤御龙故意背过身子表示鄙薄厌恶。沈大章受不了,与汤御龙争吵推搡,挨了一顿拳脚。在众人劝解下,沈大章赔罪认罚才算了结。他一腔忿恨无处发泄,便编造刻印了一册“逆书”,内容指斥清廷,号召重建大宋王朝。书中开具汤御龙等人的姓名住址,像是汤御龙为首联络“逆党”准备造反的模样。当年六月的一个深夜,沈大章所雇之人将装在信封内的“逆书”投入船工崔惟千舱中,让崔惟千转交汤御龙。沈大章与同侪叶国凡商定过几日纠众闯入汤家敲诈,以此出气。汤御龙得到“逆书”当即报官。浙江当局通过字迹验对侦破了此案。经奏准,沈大章凌迟处死,妻女配给功臣家为奴,叶国凡处斩。

鲍体权编造“逆帖”案70岁的鲍体权也是蒙馆先生,家住归安县双林镇。家有一女,年方17岁,屡被本镇恶棍屠雍若调戏凌辱,鲍体权与老伴忍气吞声非止一日,想告官又怕连累女儿吃官司。得知汤御龙首告“逆书”案,鲍体权怦然心动,于是编刻了一分“逆帖”,于七月初五日夜间张贴在镇中戏台旁边墙壁上。“逆帖”上写无题诗八句云:

屠人手内刀,雍康篡吾朝。(www.xing528.com)

若问行兵日,等动兑方刀。

通滔易水发,同听马令调。

李蕊今时放,江浙血成潮。

诗未署名,而将屠雍若之名嵌藏在前三句句首,与第四句首字合成“屠雍若等”,全诗意在诬陷屠雍若联络徒众克期造反。次日,“逆帖”被吏役揭去。官府不事张扬,暗中布置人员侦察,不知诗中暗藏信息。鲍体权连日见无动静,便写了一分匿名检举状,深夜投在本镇守备署前,点明“逆帖”是屠雍若所造。官府得状,拘讯屠雍若。屠雍若料定是鲍体权所为,通过字迹辨认果然不假,并从鲍家搜出了匿名状底稿。官府原以为“雍康篡吾朝”是诋毁雍正康熙王朝的“大逆”之词,后据鲍体权口供及调查证实,才明白屠雍若学名永康,“雍康”即指屠雍若。鲍体权供称:屠雍若竟敢“把我朝康熙、雍正两个年号分开做他的名字,这就是他的不法处,故说他要篡吾朝”。八月,案件审结,浙江巡抚庄有恭上奏,据“妄布妖言”律拟鲍体权斩立决,屠雍若坐“扰害良善”罪拟流放西南烟瘴地。高宗硃批无驳改。

以上二案是弱者为报复强暴者而诬告,下面数案是奸人歹徒诬告事件。

游光辉投递“逆札”案 游光辉是福建闽县人,与算命先生潘朝霖有同性恋关系,诱哄而致鸡奸,已有数年之久。后来潘朝霖另有所欢,疏远游光辉。游光辉怀忿设谋陷害,于三十八年(1773)九月强留潘朝霖饮酒,诱哄潘朝霖当场写一件书札称赞他武艺高强,可以招聚好汉以图出头。潘不得已而听命,临文感到难以措辞,游光辉便随口说出“山中宰相,林中元戎”等句。两人商酌再三,一件谋反“逆札”终于经潘朝霖之手写成。十月,游光辉拦住本省按察使广德的大轿呈递“逆札”,诬潘朝霖为首谋反,邀他入伙。广德当即拘讯游、潘,审明真相。闽浙总督钟音依“大逆”律定拟上奏:潘、游二人凌迟处死,二家亲属缘坐。高宗硃批无驳改。

陈希圣诬告邓收藏禁书案 陈希圣与邓都是湖南安福(今临澧)人,二人为表兄弟,同窗肄业。邓抱养陈希圣之女为童养媳,可谓亲上加亲。邓教书为业,蒙馆与陈希圣居所相近,其学徒有私自跟随陈希圣习弓箭而荒废学业者。邓为此不满,与陈希圣论理,陈希圣不退让,二人争执失和。陈希圣写信责骂邓,还把女儿接回去,想要悔婚。邓不得已辞馆,到别处卖卜为生。陈希圣得寸进尺,于四十三年(1778)十一月控告邓隐藏禁书《留青新集》和妖妄书《登坛必究》、《天文图形》等,诬邓以谶纬术数、奇门遁甲诱惑民众,图谋不轨。还编造一首不三不四的《叙志》诗,说是邓所作。诗云:

穷年对虎山,博学通古今。

茫茫四海人,屈指不足数。

事实是:邓曾用自家所藏2部经解书换得陈希圣所藏《留青新集》,后来知道是禁书便私下烧毁,其余所谓妖书、术数等,纯系捏造。既被控告,邓譓不免下狱,但终于真相大白。次年二月,湖南巡抚李湖上奏,依律拟判陈希圣斩监候,邓譓释归。高宗硃批无驳改。

焦禄编造“逆帖”案 四十五年(1780)十二月,安徽太平人焦禄图奸族弟焦永榜的二儿媳未遂,且被族人当场拿获。焦禄还曾奸污焦永榜第三子的未婚妻,不齿于宗族。这回,族长焦良先做主把他逐出本族。焦禄怀恨报复,假托焦良先、焦永榜之名写了一份把他逐出宗族的揭帖,文内故意用上“悖逆”语句“清朝大不仁”等。四十六年(1781)三月,焦禄手持这份揭帖到县衙出首,谎称是从祠堂门上取下来的。经官府拘讯有关人员和调查事实,焦禄的拙劣伎俩被揭穿。五月,署理两江总督兼安徽巡抚萨载上奏案情,依反坐律拟焦禄凌迟处死,其子焦秀彩和胞弟焦文学拟斩立决。闰五月奉旨:焦禄如拟执行,焦文学、焦秀彩从宽改为斩监候、秋后处决。

告讦现象不得人心,败坏风气,清廷并非不知。面对日益炽盛的告讦之风,高宗不无忧虑。他时常借一些“办理过当”的案件训诫督抚不可过分吹求,以免助长告讦。但这不过是扬汤止沸而已,即使惩办几个诬告者也无济于事。直到乾隆末期随着文字狱罗网的松弛,民间告讦之风才逐渐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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