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驾崩,有宽厚之名的穆宗即位,言路放宽,嘉靖时期建言得祸的谪臣大都起复,但新的谏祸仍有发生。如给事中石星和尚宝寺丞郑履淳皆因上疏指摘穆宗过失而被廷杖、削籍;给事中陈吾德、李巳因上疏谏阻求珍宝,李巳下狱,陈吾德削籍。
穆宗崩,神宗继位。大学士张居正执政,整顿吏治,改革制度,作风颇为严切。于是,言路又变得险窄,事故迭起。万历三年(1575),给事中余懋学(江西婺源人)上疏请行宽大之政,被削职。同年,御史傅应祯(江西安福人)上疏请开言路,举王安石的“不恤人言”为戒,被逮下诏狱,杖戍定海。张居正认为二人存心讽刺和阻挠改革。万历四年(1576),辽东巡按御史刘台(江西安福人,张居正门生)疏劾张居正徇私、贪酷、专横之罪,被削籍谪戍而死。万历五年(1577),张居正丧父,依礼制应解职回籍守丧三年。部分朝官趋附张居正,倡议“夺情”,即丧期仍留京任职,戴孝办事,得朝廷批准。一些官员因上疏反对张居正“夺情”而获罪,被廷杖、削籍的有翰林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廷杖、谪戍的有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及进士邹元标等。吴中行是张居正的门生,激于儒家纲常礼数,不顾私恩而上疏,以副本呈张居正。他和赵用贤等人受杖后不能动弹,校尉用布套着拉出长安门,然后家人用门板抬离京城。吴中行一息仅存,幸有良药救治得不死,伤处烂肉掉落数十块,一条大腿仅剩骨骼。赵用贤身体肥,受杖责,肉腐烂溃落如掌,其妻将丈夫的烂肉腊藏起来,以示子孙。总之,谏“夺情”祸案是万历初年的一大事件。
万历中叶的谏事多与神宗的生活作风有关。神宗10岁即位,受慈圣太后和张居正的严格管束,捺着性子守规矩,长成亲政后便恣意享乐,嗜酒好色,自诉“头晕眼黑,力乏不兴”,又贪财使气。廷臣疏谏总离不开“酒、色、财、气”四项,直言不讳者多遭祸殃。如万历十二年(1584),御史范俊谏奏10事,其中一事是劝神宗节欲,为此削籍;十四年(1586),礼部主事卢洪春上疏劝神宗“慎起居”,保重身体,被决杖60,削籍;十七年(1589)十二月,大理评事雒于仁上疏论神宗“酒色财气”之病,并对症作“四勿箴”,被削籍(详《坚弧四集》卷三)。此外,十六年(1588)给事中李沂疏劾东厂太监张鲸,被指为“诬谤君父”,廷杖60,斥为民。
万历二十年(1592)正月,御史冯从吾上疏指摘神宗过失,言辞最为激切。疏中写道:
陛下郊庙不亲,朝讲不御,章奏留中不发。试观戊子以前,四裔效顺,海不扬波;己丑以后,南倭告警,北寇渝盟,天变人妖,迭出累告。励精之效如彼,怠之患如此。近诵敕谕,谓圣体违和,欲借此自掩,不知鼓钟于宫,声闻天外。陛下每夕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辄毙杖下,外庭无不知者。天下后世,其可欺乎!愿陛下勿以天变为不足畏,勿以人言为不足恤,勿以目前晏安为可恃,勿以将来危乱为可忽,宗社幸甚。(《明史·马从吾传》)(www.xing528.com)
冯从吾写的句句都是忠言,神宗读来却字字都是“诽谤”,盛怒之下想施以廷杖,因逢太后寿辰,经阁臣劝解而罢,后来到底把冯从吾削籍逐归。
二十三年(1595)冬,神宗因兵部考选军政不合意,处罪了数十名官员。御史马经纶无比激愤,上疏指摘神宗不祭天、不祀祖、不上朝、不读经,“去邪不决,任贤不笃”,“好货成癖,御下少恩”等五条过失。神宗大怒,将马经纶降三级,调外,既而贬为典史,最后削籍为民。一群申救的朝官也分别受处分。二十五年(1597)七月左副都御史张养蒙上疏,劝帝格“好逸”、“好疑”、“好胜”、“好货”之“成心”,神宗恐张扬,未予理睬。
此外,因上疏请求册立太子而遭罪谴的,前后有给事中姜应麟、孟养浩、舒弘绪、王如坚、王德完,都给事中李献可、钟羽正,光禄丞朱维京,及全椒知县樊玉衡等多人。神宗迟迟不立皇长子(朱常洛)为太子,以种种借口拖延(主要借口是常洛生母为宫女),意欲违制立宠妃郑氏所生皇三子(朱常洵)为太子。朝臣对此猜疑颇多,内阁、九卿、科道议论纷纷,百疏千章催促早立皇长子为太子。这就是所谓“国本”之争。万历二十一年(1593),神宗推出了一个三王并封的方案,让皇长子、三子及晚生的五子同时封王,欲为日后立第三子为太子造一台阶,此事遭到朝臣普遍反对而作罢。光禄寺臣朱维京、刑部给事中王如坚因上疏反对,被革职充军,三王并封的谕旨也只好收回。神宗对众人议论一般置之不理,不然,得祸者将不知会有多少。二十二年(1594)皇长子出阁,设廷官为之讲学。二十九年(1601)十月,经无数次推托、延搁,在慈圣太后干预下,皇长子被册立为太子,历时多年的“国本”之争方告结束。
万历后期,随着朝官宗派斗争的加剧,谏诤之风大盛。但谏者未必出于公心,所谏多属琐末枝节之事,而又意气偏激。正如当时大学士许国所言:“迩来建言成风,可要名,可躐秩,又可掩过,故人竞趋之为捷径。此风既成,莫可救止。”(《明史·薛敷教传》)《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周忠愍奏疏》条也曰:“明末积习,好以哗讦取名,其奏议大抵客气浮词,无裨实用。”神宗对滥谏之风虽然厌恶,曾下诏禁止章奏浮冗(穆宗、思宗也有过同类诏令),实无力挽回。至万历末年,“梃击”⑤、“红丸”⑥、“移宫”⑦三大案相继而兴,朝议鼎沸,门户之争越演越烈。部分朝野士人忧心国事,主持“清议”,形成所谓“东林党”⑧。东林党实无党,凡在八大事件中忤魏忠贤者,皆被魏党指为东林党(八大事件见《明史·顾宪成传论》)。朝班中则有所谓“齐党”、“楚党”、“浙党”、“昆党”、“宣党”、“四明党”、“关中党”、“江右党”等,大抵以乡贯为别。从此,谏祸与党争相缠结,政局益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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