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党文字禁令与文禁：竟有十族之诛

洪武三十一年（1398），明太祖去世，皇太孙朱允炆嗣位，次年改元建文。太祖有26子，幼殇2人，太子早死，其余23人都封王建藩，其中一些藩王拥有可观的兵力。第四子朱棣封燕王，开藩北平，为第一强藩。这些藩王对建文帝无疑是潜在威胁，于是兵部尚书齐泰和太常卿黄子澄等人为建文帝策划有步骤地削藩。建文帝即位仅3个月，周王坐罪废为庶人。建文元年（1399）夏，湘王、齐王、代王、岷王相继坐罪，或死或废。燕王见势不妙，便于当年七月以“靖难”为名举兵起事，指齐泰、黄子澄为奸臣，扬言“清君侧”。建文帝命将讨伐，出师不利。双方交战3年，燕军越战越强，于建文四年（1402）六月从金川门攻入京师，建文帝自焚而死（或云由地道出亡），朱棣篡位为成祖，史称“金川门事变”。

在这次事变中，齐泰、黄子澄被俘，本人磔死（碎剐而死），家族诛灭。朝臣大部分归顺，一些讲气节的人则坚决抗拒，因而被指为“奸党”，悬榜列名者50余人（一作44人）。成祖对这些人施加异常残酷的镇压，除“奸党”本人处极刑外，其家族被诛者有数万人，妻女发配浣衣局和教坊司作女奴服贱役者不计其数。

御史大夫练子宁，名安，江西新淦（今新干）人，是建文帝的心腹谋臣之一，事变中被缚绑见成祖，大骂不屈。结果本人磔死，家族诛灭，亲戚戍边，朋辈有片纸只字来往者均株连获罪。

大理少卿胡闰，字松友，江西鄱阳人，事变中被成祖传召，不肯归顺，而且大骂不止。成祖命凿去他的牙齿，连其子一同缢杀。尸体剥皮，缝为人形，内装干草，悬挂武功坊。家族诛灭，217人被杀。

监察御史高翔，陕西朝邑人，召见时身穿丧服，为故主尽忠。成祖要他归顺，高翔不从，口出不逊，因而被族诛，亲戚戍边，甚至连祖坟也被掘毁。成祖还下令凡资助过高翔的人家均增加永久性赋役，说要让高翔世世受人唾骂。

御史大夫景清，陕西真宁人，事变中伪装归顺，一心要为故主复仇。他上朝时身藏尖刀，想伺机行刺，被成祖察觉，当场被逮。景清大骂不屈，被敲去牙齿，最后磔死，家族诛灭。攀连家乡亲戚故旧、邻里父老尽皆抄家没产，时称“瓜蔓抄”。

方孝孺之死尤为悲壮。

方孝孺字希直，浙江宁海人，洪武间应征出仕，建文时官翰林学士，是建文帝心腹谋臣之一。他是名儒宋濂的弟子，博学端方，有声望。燕军南下时，朱棣的主要谋士姚广孝特地恳请不要杀方孝孺，说杀了方孝孺，天下“读书种子”就绝灭了。燕军入京，方孝孺被俘下狱。成祖即位，召他撰写登位诏书，解释说：“我不过是学周公辅成王而已。”方孝孺追问：“如今‘成王’在哪里？”成祖答：“他自焚而死。”方孝孺又问：“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儿子？”成祖答：“国家必须靠长君主持。”方孝孺逼问：“那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成祖捺住性子说：“这是我朱家的事，你不必多管。”命左右拿笔给方孝孺。方孝孺掷笔于地，边哭边骂，说：“死就死吧，诏书我不能写！”成祖大怒，命割去其舌。方孝孺口含鲜血逼犯御座，于是被磔杀，其弟同时处死。妻与二子先已自缢死，二女投秦淮河死。

方孝孺之死据说株连灭十族。《明史纪事本末》诸书载，成祖当时威胁方孝孺说：“你难道不顾宗党九族吗？”方孝孺答道：“就是灭十族我也不会屈服！”成祖盛怒之下果真灭其十族。封建宗法与刑法通常只有“九族”之制（明清刑律以高祖至玄孙为同宗“九族”，先儒或以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为“九族”），那增多的一族据说是方孝孺的门人弟子。族诛之刑从商周以来就已出现，秦汉之时常见三族之诛（如李斯、韩信），偶尔见七族之诛（如荆轲）。至此竟有“十族”之诛，据说死者达847人。万历十三年（1585）三月，释坐孝儒谪戍者后裔浙、赣、闽、川、粤凡千三百人。(www.xing528.com)

齐、黄等“奸党”不但人遭惨杀，他们的文字著作也被悬为厉禁。为了压制人们的义愤，消除方孝孺、练子宁等人在社会上的影响，成祖下令：凡方、练等人的文字著作一概交出销毁，私自收藏者杀。翰林院庶吉士章朴因事下狱，与原鸿胪寺序班杨善同牢房，无意中说起家藏方孝孺文集。杨善出狱后即向章家借阅。章家不知杨善是个阴险小人，便把书借给他。杨善得书告密，章朴因此被杀，时为永乐三年（1405）十一月。章朴临刑赋诗云：

面母终无日，归魂定有期。

空令二三月，鹃带血痕归。

时人伤怜。杨善则因告密有功，官复原职，后来又干了不少陷害人的勾当。

姜宸英《奇零草序》云“明长陵不罪藏方孝孺书者”，也当有所本，或其统治后期，又视其情绪。

“奸党”文字之禁因为在太祖大兴文字狱之后，人们心有余悸，所以犯禁得祸的很少，但持续的时间很长。对“奸党”人物的追究在永乐十一年（1413）已明令放宽，而文禁却一直未解除，终永乐、宣德之世不变。英宗正统七年（1442）太皇太后驾崩时，内阁首辅杨士奇还把这件事提出来，想奏请太后废除禁令（当时英宗年幼，太皇太后听政）。未及奏上而太后已归天，事情没有下文。事实上，方孝孺、练子宁等人的文字著作虽遭厉禁，但并未灭绝。方孝孺遗文由其女婿王稌秘密编为《侯城集》，宣德以后渐渐流传，后有《逊志斋集》盛行于世。练子宁遗文到弘治间被人收辑为《金川玉屑集》，后有《练中丞集》，正德中开始流传于世。

此外，成祖还毁灭有关“靖难”的史料，重修《太祖实录》（事详后文）。他命翰林学士解缙等人把建文朝的数千封章疏加以清理，留下论农桑礼乐的，其余事关“靖难”的统统焚毁。事毕笑问解缙等人：“你们当时也该有议论靖难的章疏吧？”吓得诸臣不敢对答，其实成祖已不想在这方面多做文章。永乐九年（1411），浙江黄岩有人上书，检举当地某乡绅曾手持建文时期的一篇文稿与人聚观，说文稿内有干犯字句。成祖指示说：“这一定是有私怨借端报复。着将文稿焚毁，不必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