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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元‘伪学’与‘伪学党’之禁:解析三千年文祸(第3版)

时间:2023-08-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私史之禁将在下文史祸部分载述,这里专叙与庆元学禁与党禁关系密切的程颐学术之禁。随着朱熹登上政治舞台和学术讲坛,反对派造出“道学”之名⑥,加于程朱之学,讥其空虚无用。朱熹被视为“道学”领袖,成为众矢之的。光宗即位后,侍御史刘光祖建议泯除“道学”的提法以消弭朋党,获光宗赞同。刘德秀等人最先骂道学为“伪学”,施之于人则有“伪学之党”、“伪党”、“逆党”、“伪学之魁”、“伪师”、“伪徒”等恶名。

庆元‘伪学’与‘伪学党’之禁:解析三千年文祸(第3版)

庆元党禁发生在宁宗庆元年间,它是由学禁而引起并且借助学禁来实现的。其学禁有一段长长的前奏,或者说长期的酝酿过程。

南渡之初,高宗放宽党禁,甄别党人名籍,恢复大批元祐党人及其亲属的官位恩荣。及秦桧当政,发起了与党禁有关的学禁。所禁学术有两类,一类是私史(野史),一类是程颐之学。私史之禁将在下文史祸部分载述,这里专叙与庆元学禁与党禁关系密切的程颐学术之禁。

秦桧禁程颐之学的直接原因是赵鼎当政时曾大力提倡它,秦桧与赵鼎作对,所以上台后便标新立异,倡王安石之学,禁程颐之学。程颐是“迂儒”,他常用书上记载的古代礼制来衡量和约束现代人,为此曾受到苏轼的嘲笑,两人由此结怨,双方门徒互相诋讦,导致元祐党内洛党与蜀党的对立。程颐因受到苏轼一派的攻击,元祐间就一再降官、辞官,绍圣时却又因为是元祐党人而被编管涪州。孔文仲劾奏他为“五鬼”之魁。元符间程颐获赦归洛,后又授官。崇宁学禁中他再次被清洗,追毁出身以来告敕,最后以宣义郎微衔致仕,大观元年(1107)卒。

秦桧禁程颐之学,没有造成风潮事故。有关事迹见于《宋史》有以下几条:

绍兴六年(1136)十二月,右司谏陈公辅奏请禁程氏之学。朝廷颁诏间接否定程氏之学云:“士大夫之学宜以孔孟为师,庶几言行相称,可济时用”(《高宗纪》);

十四年(1144)十月,朝廷“黜伊川之学”(《高宗纪》)。当时右正言何若指程颐、张载之书为“专门曲学”,力请禁绝,无人敢提出非议;(《秦桧传》)

二十二年(1152),有诏:“自今勿拘一家之说”(“一家之说”指王安石之学),程学之禁有所放宽;(《选举志》)

二十五年(1155)十月,秦桧死前不久,又申禁“专门之学”即程颐、张载之学。(《秦桧传》)

孝宗即位后,程学之禁逐渐加剧。随着朱熹登上政治舞台和学术讲坛,反对派造出“道学”之名,加于程朱之学,讥其空虚无用。朱熹被视为“道学”领袖,成为众矢之的。孝宗鉴于秦桧专权时士大夫因循苟且、诞谩奔竞的不良风气,特别注意整顿士风与学风,“道学”之徒为此大触霉头。

淳熙五年(1178)正月,侍御史谢廓然上疏说如今学者宗尚二程、王安石二家学说,宗尚王学的失于穿凿、破碎,宗尚程学的流于虚诞、险隆,请求申诫学官,黜退专尚一家的士人。孝宗允准。

与此同时,浙东永康布衣陈亮赴临安上书纵论时事,攻击程朱之徒。其《上孝宗皇帝第一书》写道:“今世之儒者自以为得正心诚意之学者,皆风痹不知痛痒之人也。举一世安于君父之仇,方且低头拱手以谈性命,不知何者谓之性命乎!”陈亮与朱熹是知交,二人“和而不同”,所持学术各异。他崇尚事功,忧心国事,曾多次上书呼吁革除弊政、抗金复土。在给朱熹的一封复信中,他自称:“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礼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睟面盎背,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雷电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陈亮集》卷二《甲辰秋答朱元晦秘书》)

淳熙七年(1180)五月,宋廷申饬书坊不得擅自刻印书籍,目的是防止程朱之书扩散。同年六月,秘书郎赵彦中上疏说如今士人宗尚性理之学,以浮言游词相高,标榜所谓“洛学”,惊世骇俗,貌似诚敬,内心虚伪。他请求禁遏这种风气,得孝宗允准。

淳熙十年(1183)六月,吏部尚书郑丙和监察御史陈贾相继上疏,说近来士大夫中流传所谓“道学”,标榜者面善心伪,欺世盗名,请求痛加摈斥。孝宗表示赞同。从此,“道学”的恶名广为传播。

郑丙、陈贾都是左相王淮的党羽,三人串通一气正式发起对“道学”的进攻,矛头直指朱熹。这件事的背后据说有一点小小内幕:此前不久,朱熹提举浙东常平茶盐,上任后视察台州,台州吏民纷纷控告知州唐仲友的罪恶,朱熹于是连疏参劾。此时唐仲友已升任江西提刑,尚未到职就被罢免。唐仲友与王淮同乡,两家又是姻亲,朱熹劾罢唐仲友,王淮便发起对“道学”的进攻以报复朱熹。

朱熹字元晦,徽州婺源(今江西婺源)人,绍兴进士。他天性好学,一生勤于著书讲学,对做官兴趣不大,时仕时辍,屡召屡辞,声望则与日俱增。王淮执政期间,他一直在外领祠禄官。淳熙十五年(1188)王淮罢相,朱熹授兵部郎官,以脚病为由坚辞不就。兵部侍郎林栗往时曾与朱熹讨论过《周易》和张载《西铭》两书义理,因见解不合而生嫌忌,这时便上疏参劾,说朱熹本无学术,不过是拾张载、程颐唾余招摇撞骗而已,又说朱熹如今做了“浮诞宗主”,仿效春秋士习,辞官不就,聚徒讲学,是败俗乱化的罪魁,请求罢免其官。林栗的上述议论遭到一些人的反驳,林栗因此被贬知泉州,朱熹也改为主管嵩山崇福宫。

总之,孝宗淳熙间围绕“道学”之争渐渐显露朋党形迹。光宗即位后,侍御史刘光祖建议泯除“道学”的提法以消弭朋党,获光宗赞同。光宗在位五年,“道学”之争稍息,尔后宁宗继位。

宁宗即位之初,赵汝愚执政,推荐朱熹,召为侍讲。朱熹看出韩侂胄不是正人,曾提出弹劾,为此贬为焕章阁待制、提举南京鸿庆宫,后召授秘阁修撰。庆元元年赵汝愚罢相贬外,次年死于永州。韩侂胄步步得志,一批政敌先后被他打下台去。

赵汝愚的贬死和朱熹等人的谪逐引起舆论对韩侂胄的谴责。韩侂胄为了压制舆论并进一步打击政敌,就发动了一场禁缔“伪学”(即道学)的运动。赵汝愚、朱熹门下士人众多,无法一一除去,正好借禁缔“伪学”这张大网把众人一网打尽。为韩侂胄谋划这一大计的是左相京镗,得力鹰犬有御史中丞何澹、监察御史胡、右正言刘德秀等。刘德秀等人最先骂道学为“伪学”,施之于人则有“伪学之党”、“伪党”、“逆党”、“伪学之魁”、“伪师”、“伪徒”等恶名。当年蔡京举事以党禁为主,学禁为辅;如今韩侂胄举事是借行之已冬的学禁来实现党禁,且造出了如许之多的诋詈挞伐之名,毕竟是“青出于蓝”。

下面是庆元学禁与党禁的具体过程。

庆元元年(1195)六月,右正言刘德秀上疏提议考核学术真伪,以辨别邪正。于是,国子博士孙元卿、袁燮和国子正陈武被当作学术不正的典型而罢官。刘德秀被擢为右谏议大夫。

二年(1196)正月,刘德秀以私隙举劾观文殿大学士留正四大罪,首罪为“引用伪学之党”,于是留正免官罢领宫观。光宗时,留正为右相,曾荐举朱熹为秘阁修撰,所谓“引用伪学之党”即指此事。

同年八月,胡上疏说近年“伪学”猖獗,图谋不轨,请宁宗宣谕大臣,选官暂停选拔“伪学之党”。宁宗照准。右谏议大夫姚愈更上疏诬称赵汝愚阴结死党,谋夺帝位。朝廷于是颁诏宣布“伪学之党”为“逆党”,晓谕天下。

十二月,胡拟稿交其同党沈继祖(官监察御史)奏上一疏,诬劾朱熹有“不孝其亲”、“不敬于君”、“不忠于国”、“佯辞职名,玩侮朝廷”、“写诗怨望”、“规学宫之地而改为僧房”等六大罪(或作十大罪,增加如“私故人财”、“诱引尼姑二人以为宠妾,每之官则与之偕行,为害风教”、“家妇不夫而孕”、“哭吊汝愚”等),诋毁朱熹:(www.xing528.com)

资本回邪,加以忮忍,剽窃张载、程颐之绪余,寓以吃菜事魔之妖术,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伍,相与褒衣博带,食淡餐粗,或会徒于广信鹅湖之寺,或呈身于长沙敬简之堂,潜形匿迹,如鬼如魅。(《续资治通鉴》卷一五四)

请求予以正法,就像孔子诛少正卯一样。于是,朱熹落职罢祠。他的高足弟子蔡元定同时被劾,编管道州

当年进士考试,应试文字稍涉义理之学者皆被黜落,“六经”、“四书”一时成为读书人的大禁忌。

三年(1197)二月,有诏宣布:自今以后,“伪学之党”不得任侍从之职(翰林学士之类)。

同年九月有诏宣布:地方监司、帅守荐举或调动官员,不得任用“伪学之党”。当时应乡、会试者填写家状,及初仕者填写告身(履历),必须注明“不是伪学”,否则不许预试或授官。

同年十二月,依从知绵州王沇的奏请,诏命中书省设立“伪学逆党”名籍。入籍之人共59名,计宰执4人,即赵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蔺;待制以上官员13人,内有朱熹、彭龟年、陈傅良、林大中等;其余官员31人,内有刘光祖、吕祖俭、叶逋、李祥、杨简等;武臣3人;未仕8人,即太学生杨宏中等“六君子”及蔡元定、吕祖泰。(见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甲集》卷六《学党五十九人姓名》)

四年(1198)四月,右谏议大夫张釜奏请下诏禁“伪学”。五月,宋廷明诏禁缔“伪学”,告谕天下。宁宗“从之”。

庆元学禁中的书禁,《宋史·真德秀传》中透露:“自侂胄立伪学之名以锢善类,凡近世大儒之书皆显禁以绝之。”所谓“近世大儒”,当指程、朱等人。如庆元二年(1196)二月刘德秀奏疏云:伪学之魁,以匹夫窃人主之柄,鼓动天下……请将语录之类并行除毁。

庆元二年三月,吏部尚书叶翥知贡举,上疏建议:特诏有司风谕士子,专以孔、孟为师,以六经、子、史为习,毋得复传语录,以滋其盗名欺世之伪。《文献通考·选举五》引叶翥此奏,还补充下面语句:

士狃于伪学,专习语录诡诞之说,《中庸》、《大学》之书,以文其非。有叶適《进卷》、陈傅良《待遇集》,士人传诵其文,每用辄效。

同年六月十五日,国子监上言重申叶翥建议,并作出积极反应:“所有《进卷》、《待遇集》,并近时妄传语录之类,并行毁板。其未尽伪书,并令国子监搜寻名件,具数闻奏。今搜寻到七先生《奥论发枢百炼真隐》、李元纲《文字》、刘子翚《十论》、潘浩然《子性理书》、江民表《心性说》,合行毁劈。乞许本监行下诸州及提举司,将上件内书板当官劈毁。”(《宋会要辑稿·刑法二》)

庆元四年(1198)二月五日,国子监又言:

“福麻沙书坊见刊雕太学总新文体内,丁巳太学春季私试都魁郭明卿《问定国是》、《问京西屯田》、《问圣孝风化》……及将程文披阅,多是撰造怪辟虚浮之语,又妄作祭酒以下批凿,似主张伪学,欺惑天下,深为不便。乞行下福建运司,追取印版,发赴国子监交纳。及已印未卖,并当官焚之。仍将雕行印卖人送狱根勘,因依供申取旨施行。”(《宋会要辑稿·刑法二》)同年三月二十日,又有臣僚言:“乞将建宁府及诸州应有书肆去处,辄将曲学小儒撰到时文改换名色,真伪相杂,不经国子监看详,及破碎编类有误传习者,并日下毁板。仍具数申尚书省并礼部。其已印未卖者,悉不得私买。如有违犯,科罪惟均。”(《宋会要辑稿·刑法二》)

国子监和官员的建议均得到宁宗的首肯,庆元年间的书禁,看似雷厉风行,并重点严查书坊、书肆的雕印销售,从源头上禁止“伪学”传播。

程、朱之书到底禁绝到什么程度?限于资料,难以详考。实际上韩侂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击“伪学之党”是他的主要目的,禁“伪学”不过是借口。程朱学派的诚意正心之学不同于苏轼、黄庭坚等人的“谤讪”文字,禁与不禁其实关系不大。庆元学禁与崇宁学禁的主要差别就在这里。

关于“伪学之党”的结局,尚有数人可述。

蔡元定流放道州(今湖南道县),四方向他拜师求学的人很多,蔡元定就在当地讲学传道。这说明“伪学”之禁并不很严,至少在偏僻的山区是这样。一年后,蔡元定死于道州。

朱熹落职后仍上书参劾韩侂胄,为赵汝愚申冤。他名高望重,韩侂胄之流也不敢拿他怎样。不久,宁宗恢复了朱熹的官职和祠禄。庆元六年(1200),朱熹卒于建阳家中。落葬时,韩侂胄预料将有众多“伪徒”为“伪师”送葬,命当地官员监视朱熹葬礼,准备乘机打击一批。朱熹门下许多门生故旧竟因此不敢会葬。据《朱子年谱》引庆元党禁,朱子三月八日卒,十一月二十日葬,会葬者近千人,蔡沈、黄幹均到场,黄幹主祭。学禁实行以来,朱熹门下弟子“有平生从学而不通书问者;有讳言其学而更名他师者;有变节改行狂歌痛饮,佻达市肆以自污者;有昔尝亲厚愤不笃,已而反损之者”(黄斡《槃涧先生墓铭》)。从这些情况看,当时的禁令还是颇具威力的。

起居郎刘光祖最先被劾贬官,索性辞官不做,他在家撰有《涪州学记》,其中写道:

学之大者,明圣人之道以修其身,而世方以道为伪;小者治文章以达其志,而时方以文为病。好恶出于一时,是非定于万世。(《宋史·刘光祖传》)

谏议大夫张釜指为“谤讪”,把作者比作西汉的杨恽。刘光祖为此谪居房州,时为庆元五年(1199)二月。这是庆元学禁中一则典型的文字狱

如前文所述,韩侂胄发动“伪学”之禁,幕后策划和充当鹰犬者自有一帮佞人,其实他本人未必事事穷凶极恶。“中原乱后儒风替,党禁兴来士气孱”(陆游《寄别李德远》),韩侂胄自知党禁不得人心,渐生悔意。况且要发动对金战争,需要消释怨气,于是自嘉泰二年(1202)始渐次放松党禁,已死的赵汝愚追复官衔,在贬的刘光祖、陈傅良、叶適等人先后复官。待韩侂胄被诛,史弥远上台,宋廷正式下诏解除党禁与学禁,时为嘉定四年(1211)四月,自此转而对程朱之学备极尊崇,已故朱熹获赠官,予谥“文”。理宗崇儒,朱熹赠太师,追封信国公,改徽国公。从此朱熹为孔孟之后的第一大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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