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党禁发生在徽宗崇宁年间,是蔡京之流禁锢元祐党人的一次大规模行动。本来徽宗即位之初,向太后一度同听政,多少减轻了对元祐党人的处分,范纯仁许领宫观,苏轼许内徙,已故司马光等人追复原官。同时又因臣民上书恢复废后孟氏的后位,称为“元祐皇后”(孟后依附于高太后,元祐中因事被废)。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是向元祐政局靠拢,因此有“小元祐”之称。向太后的意图是想调和元祐、绍圣两派关系,结束多年以来的党争局面。新年改元特地以“建中靖国”为年号,“中”就是中正不偏的意思。
可是不久蔡京拜相当权,大办所谓“绍述”(二字皆为继承之意),即绍元丰之业,述神宗之志。蔡京、蔡卞、章惇等绍圣党人是元丰党人的后继,故以神宗志业为“绍述”目标。时周邦彦作诗谀颂蔡京“化行禹贡山川外,人在周公礼乐中”。这场“绍述”结束了“小元祐”政局,赢家又在绍圣党人一边,对元祐党人的迫害步步加剧。
崇宁元年(1102)九月,已故文彦博、吕公著、司马光以下120人(或作98人,多有在世者)名氏被编为党籍,徽宗御笔书写刻成“元祐奸党碑”,竖立在端门外。同时把元符三年因日食应诏上书的人分作正、邪二等,凡是反对“小元祐”、反对恢复孟氏后位的都列入正等,凡拥护“小元祐”、主张恢复孟氏后位(即所谓“诋讪朝政”)的列入邪等。正、邪二等又各分上、中、下三等,以区别正、邪的程度。调查甄别的结果,列入正等的有41人,分别给予表彰和提拔;列入邪等的有542人,分别给予处罚。凡“元祐奸党”及“上书邪等人”,不但本人受迫害,而且连其父兄子弟也被禁锢,即剥夺外出求学、科举应试和做官的权利等。
事犹未了。崇宁二年(1103)九月,蔡京以徽宗名义命各地监司衙门都建立“元祐奸党碑”。次年六月又下诏重新审定“元祐奸党”和“上书邪等人”,把这两类人合为一籍,共390人,仍由徽宗御书名单,刻石立碑于文德殿东壁。又由蔡京书写这份名单,颁发天下,命所有州县都建立“元祐奸党碑”④。当长安立碑时,刻字工常安民流泪请求不要在碑文之末留下他的名字。九江碑工李仲宁甚至拒绝刻碑。这说明徽宗、蔡京之流的倒行逆施多么不得人心。后来徽宗也感到做得过分,渐渐放松对党人及其亲属的管制。崇宁五年(1106)正月,徽宗下诏平毁党人碑,解除对党人及其亲属的一切禁锢。但蔡京之流阳奉阴违,元祐党人实际上仍受种种迫害。
以上是崇宁党禁的大致经过。党禁的同时,学禁也步步逼紧,颁布了一系列诏令:
崇宁元年(1102)十二月,诏命“诸邪说诐行、非先圣贤之书及元祐学术政事,并勿施用”(《宋史·徽宗纪》,以下引文皆同);
崇宁二年(1103)四月,诏命将苏洵、苏轼、苏辙、秦观、黄庭坚、张耒、晁补之、马涓诸人文集,以及范祖禹《唐鉴》、范镇《东斋纪事》、刘攽《中山诗话》、僧文莹《湘山野录》、沈括《杂说》(似即《梦溪笔谈》)等书籍和印板全部烧毁,严禁收藏。同月下诏:“追毁程颐出身文字,其所著书令监司觉察”;
同年十一月颁诏:“以元祐学术政事聚徒传授者,委监司察举,必罚无赦”;
本年又采纳淮南西路提点刑狱霍英的建议,颁旨:天下碑碣榜额凡系苏轼题撰者,一律除毁。当时苏轼的书信墨迹等也在禁毁之列;
宣和五年(1123)七月,有诏重申元祐学术之禁;
宣和六年(1124)十月颁诏:“有收藏苏、黄之文者,并令焚毁,犯者以大不恭论。”
以上禁令显示了崇宁学禁的大致进程。直到靖康元年汴京被围,发生太学生上书风潮,宋廷才下诏废除元祐学术之禁。前在政和元年(1111)曾一度弛禁,原因是有道士说苏轼是天上奎星,徽宗听信而求苏轼文章,天下从风而靡,但后来又申严禁令。(www.xing528.com)
据禁令可知,当时所禁的“元祐学术”,包括元祐党人的诗文作品和学术著作(主要是历史类著作)。其中设禁最严的是苏轼、黄庭坚的诗文,因为他们的作品被认为是“谤讪”文字,且流传广、影响大。当时朝廷悬赏鼓励人们告发犯禁者,赏钱高达80万。太学生孙道夫冒禁收藏苏轼诗文,被人告发而开除学籍。徽猷阁待制蔡絛著《西清诗话》,书中大量载录苏、黄等人的文字作品,被人告发而罢官。蔡絛是蔡京之子尚且如此,其他犯禁者可想而知。李保《续北山酒经》载:“大隐先生朱翼中(名肱,字翼中,号大隐先生),壮年勇退,著书酿酒,侨居西湖上而老焉。属朝廷大兴医学,求深于道术者为之,官司乃起公为博士,与予为同寮。明年,翼中坐书东坡诗贬达州。又明年,以宫祠还。”(见百卷本《说郛》卷四四)此文作于政和七年(1117),书苏诗者动辄罢官,其时苏、黄学禁之厉可见一斑。御史中丞李彦章(蔡京党羽)甚至提议将陶渊明、李白和杜甫的诗歌一并禁毁,因苏、黄推崇三人之诗。又甚至于明令禁止士人习诗赋,违者杖一百。清人王士祯称之为“古今风雅一大厄”(《香祖笔记》卷十)。
但禁令的效力毕竟有限,何况禁令本身不得人心。有这样一例:宣和间有一士人挟带苏轼文集出汴京城,被门吏查获交官府治罪,发现文集后题有一诗云:
文星落处天地泣,此老已亡吾道穷。
才力漫超生仲达,功名犹忌死姚崇。
人间便觉无清气,海内何曾识古风。
平日万篇谁爱惜?六丁收拾上瑶宫。
此诗前述是和州道士过东坡墓的题诗,京尹被这位士人的风义所感动,便私自把他释放了。
而事情往往走向它的反面,书籍设禁越严,其吸引力越大,流传越广。崇宁学禁反而促成了士人中的“苏黄热”,以致当时读书人如果不能背诵苏轼、黄庭坚诗文,就会被认为缺乏修养。蜀中士人因同乡之故对苏轼诗文尤为钟爱,南渡后人人诵习仿效,甚至流传有谣谚云:“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羹。”(陆游《老学庵笔记》)意思是诵熟苏轼文章才有希望中进士做官。这一则谣谚同时透露了一丝消息:“苏黄热”的产生不仅仅是由于人们的逆反心理,而且与科举制度有密切关系。王安石当政时改革科举考试制度,进士科改词赋考试为经义考试。“元祐更化”恢复词赋考试,且与经义分途,作为词赋范文的苏轼、黄庭坚作品自然行时。绍圣以下又废除词赋,单取经义。左相何执中甚至在学规中明文禁止士人诵习词赋,违者杖一百,从而创造了文禁、学禁的新纪录。南渡后恢复词赋考试,与经义分途,苏、黄之文自然再度行时。
此外,苏轼、黄庭坚又以书法著称,当时人们犯禁寻求、收藏其墨迹者大有人在。解禁后二人墨迹身价百倍,据说有人借此发了财。
史禁方面,《唐鉴》、《东斋纪事》等书而外,有人提议把《资治通鉴》也一并禁毁,因为作者司马光是元祐党魁。幸亏该书是由神宗题写书名,又有神宗所作序,才免遭大劫。这部巨著自纂成后一直受冷落,人们慕名借阅,往往未读完一页便打瞌睡,崇宁学禁后却突然显耀起来。靖康元年金人占领汴京,指名索要《资治通鉴》和苏、黄文集。崇宁学禁没有设专门的史禁,禁毁《唐鉴》等数种史书,主要是因人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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