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集》引发禁诗令，郑清之解救陈起，导致文化禁忌三千年

南渡之初，临安（今浙江杭州）是宋王朝的“行在”，后来正式建都，街市繁华，百业兴旺。宁宗、理宗之世，临安刻书行有著名的“陈道人书铺”（即芸居楼，位于睦亲坊棚北大街）。陈道人即陈起，字宗之，其人能诗，与东南诸路诗人关系密切。这些诗人多数是江湖布衣，在那个“诗料满天地，诗人潜江湖，人人为诗，人人有集”（见刘克庄《跋毛震龙诗稿》，收《后村先生大全集》）的时代，形成所谓“江湖派”。据今人张宏生考定，知名者有134人，其诗作刊布于世的有《江湖小集》95卷、《江湖后集》24卷、《两宋名贤小集》等（郑伟章《文献家通考》上册）。同时同地同业又有陈思，或以为一人，或以为父子，叶德辉《书林清话》考证为二人，亦非父子。杨复吉《梦阑琐笔》谓《群贤小集》洪迈以下64家系陈思刻。陈起征集若干江湖派诗人的作品，辑刻成《江湖集》九卷，没有料到竟招来祸殃。史弥远的走狗右正言李知孝嗅出集中许多诗句含有“谤讪”，例如刘克庄《黄巢战场》句：“不是朱三能跋扈，只缘郑五欠经纶”④；又《落梅》句：“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⑤；敖陶孙诗句（诗题未详）：“梧桐秋雨何王府？杨柳春风彼相桥”⑥；曾极《春》句：“九十日春晴景少，一千年事乱时多”。诸人诗篇大都作于“霅川之变”以前，李知孝却诬为影射济王事以讥讽史弥远，据以参劾。于是书板遭毁，陈起流配，刘克庄、敖陶孙、曾极、赵师秀、周之璞（一作周文璞）等人皆获罪。时为宝庆元年（1225）。

得祸诗人中名气最大的是刘克庄。刘克庄字潜夫，号后村居士，兴化莆田（今福建莆田）人，以世家恩荫出仕，历官建阳令，因这场诗案沉废多年。后来理宗器赏他“文名久著，史学尤精”，特赐同进士出身，仕至兵部侍郎。他有一组《病后访梅九绝》，其中一首写道：

梦得因桃数左迁，长源为柳忤当权。

幸然不识桃并柳，却被梅花累十年。

首句指刘禹锡题桃遭忌事，第二句写李泌咏柳遭忌事。古今事如出一辙，发为诗咏，他怎能不感慨万千。和当时许多诗人一样，刘克庄对梅花特别钟爱。其《落梅》诗全文如下：

一片能教一断肠，可堪平砌更堆墙。

飘如迁客来过岭，坠似骚人去赴湘。

乱点莓苔多莫数，偶粘衣袖久犹香。

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www.xing528.com)

一首本色的咏物诗未必对人事有所影射，指为“谤讪”，只能说明史弥远之流做贼心虚。

诗案中得祸最重的是曾极。曾极字景建，抚州临川（今江西临川）人，布衣，遭诗案被流配舂陵，后来死在那里。另据方志记载，曾极游建康，赋《金陵百咏》诗，内有《古龙屏风》一首，咏高宗建康行宫的一具屏风。诗云：

乘云游雾过江东，绘事当年笑叶公。

可恨横空千丈势，剪裁今入小屏风。

据说此诗被指为讥笑史弥远，曾极因此被流配舂陵，则其招祸之诗似不止一首。

又百卷本《说郛》卷四引李有《古杭杂记》载，史弥远做相时，士夫多以钻刺得官。伶人俳优者，一人手执一石，用一大钻钻之，久而不入。其一人以物击其首曰：汝不去钻弥远，却来钻弥坚，可知道钻不入也。遂被流罪。

《江湖集》诗案发生后，据说朝廷明令禁止作诗，史弥远死后才解除诗禁。书商陈起则因宰相郑清之解救，诗案发生后不久便获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