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三年(1043),65岁的吕夷简因病致仕,影响很坏的枢密使夏竦也被谏官攻下台。宋仁宗起用范仲淹为参知政事,为宰执班子的一员。与其共事的宰执章得象、晏殊、贾昌朝、富弼、韩琦、杜衍等,多数有较好的声望,杜、韩、富三人还支持范仲淹主持的革新事业。同时仁宗又增加谏官员额,任命正直敢言的欧阳修、余靖、王素、蔡襄四人为谏官。士大夫为此欢欣鼓舞,认为正气上升,朝廷将大有作为。在这种气氛中,太子中允石介作《庆历圣德诗》,放怀歌颂仁宗的圣明,歌颂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人的大节殊勋,贬斥夏竦及其徒党为“大奸”、“邪孽”。诗中模拟天子口吻历历数说范仲淹、富弼、杜衍等人的忠节勋劳,接下来夸奖欧阳修等四员谏官道:
惟修惟靖,立朝车献车献。言论,忠诚特达。
禄微身贱,其志不怯。尝诋大官,亟遭贬黜。
万里归来,刚气不折。屡进直言,以补予阙。
素相之后,含忠履洁。昔为御史,几叩予榻。
至今谏疏,在予箱匣。襄虽小官,名闻予彻。
亦尝献言,箴予之失。刚宁粹悫,与修俦匹。
并为谏官,正色在列。……
最后部分是对仁宗的颂赞与期望之辞:
皇帝明圣,忠邪辨别。举擢俊良,扫除妖魃。(www.xing528.com)
众贤之进,如茅斯拔。大奸之去,如距斯脱。
上倚辅弼,司予调燮。下赖谏诤,维予纪法。
左右正人,无有邪孽。予望太平,日不逾浃。
这首长诗的写法模仿韩愈《元和圣德诗》,采用《诗经》“雅”、“颂”的调式,字句古奥板重,意思直露,毫无诗味。它纯粹是政治宣传品,党争意味极为浓烈。诗方传出,友人国子监直讲孙复就对石介说:“这会给你带来祸患的。”后事果然。
由于范仲淹主持的庆历新政损害了大官僚贵族的既得利益,因此受到保守派的强烈反对。夏竦之徒又一次大造朋党论诋毁范仲淹等人。石介曾致书枢密副使富弼,希望他能像伊尹、周公那样对天子施加影响。夏竦得知,便命家中女仆模仿石介字体伪造这篇书启,改书中“伊周”为“伊霍”(“霍”指废立过皇帝的西汉大臣霍光),并伪造一件石介为富弼草拟的废立皇帝诏书,把这些伪造文字传播于外,企图诬陷富弼、范仲淹等人。仁宗没有轻信谣传,但富弼、范仲淹毕竟感到不安,不得已自请外任并获准,杜衍、韩琦也相继去位。人去政废,庆历新政实行不到半年就作罢,一切恢复原状。
庆历五年(1045),自请外任的石介病故,归葬原籍兖州。不久,徐州孔直温谋反案被破获,在孔家搜出石介写给孔直温的信件,还有孔直温赠孙复的诗。孙复因此而贬官。夏竦犹不忘《庆历圣德诗》之恨,造谣说石介仍在世,已受富弼指使叛逃契丹,将煽动契丹发兵犯宋。事关重大,仁宗命京东路官员到兖州掘坟斫棺以验真假。知兖州杜衍与吏民数百人具保证明石介已死,方免斫棺暴尸之祸,但石介亲族和子弟还是被羁管边远州郡。
石介在政治上站在革新派一边,文学上也属于革新派。他继承韩愈的思想,作《怪说》鼓吹儒家道统与文统,为欧阳修所倡导的诗文革新运动大造舆论。文人热衷政治,有意识地用诗歌文章为政争和党争服务,这是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新动向。在石介作《庆历圣德诗》之先,馆阁校勘蔡襄曾作《四贤一不肖诗》歌颂范仲淹、余靖、尹洙、欧阳修“四贤”,鞭笞高若讷这“一不肖”。诗一问世,四方争相传诵。《庆历圣德诗》传开后,蔡襄又作《三谏官诗》,祝贺欧阳修、余靖、王素出任谏官。当夏竦之徒以“朋党”恶名攻击革新派之时,欧阳修又作《朋党论》予以回击,提出君子和小人各有其党的新观点。唐介上疏参劾宰相文彦博奸邪,梅尧臣作长诗《书窜》歌颂唐介。这些诗文作品在党争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朋党论》的影响尤为深远,宋明两朝党争中的“君子之党”都用它作思想武器。直到清代,雍正皇帝还郑重其事地作新的《朋党论》反驳欧阳修的观点,以警惕朋党之兴。
文学作品的政治化,是党争影响下的北宋诗文革新运动的新现象,人们认为这不利于文学自身的发展。从石介事件看,文学政治化至少有害于作者本人,甚至有害于后代文人。清代学者就认为《庆历圣德诗》事件为后来苏轼、黄庭坚文字之祸开了路。(参阅《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石徂徕集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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