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国中的南唐地处长江中下游,战略地位重要,外侮严重,与外侮有关的讽刺性诗文较多,懦主多能忍耐。在它的胎育期,有过几次与外侮无关的诗文讽刺事故。
南唐的前身是杨行密建立的吴国,南唐先主徐知诰(即李昪)原是杨吴之臣,曾任昇州刺史,镇守金陵。他潜蓄篡位之志,注意招延人才,收买人心。歙州(今安徽歙县)士人汪台符上书陈述民间利害,提出富国富民的方略,得徐知诰赏识,留为顾问。徐知诰身边谋士宋齐丘心怀妒意,经常讥刺汪台符,汪蓄意报复。宋齐丘字超回,汪台符便致书挖苦说:“听说足下大名命意欲与孔丘相齐,足下表字命意欲超越颜回。”宋齐丘得书又羞又恨,便让亲信诱骗汪台符上船痛饮,乘醉把他推入江中淹死。徐知诰为此不悦,也没有处罪宋齐丘。
徐知诰接着封齐王,掌国政,受禅在即。这时他身边已有一大群宾客僚友,著名的除宋齐丘外还有徐融等人。宋齐丘一心依附徐知诰,徐融则心向杨吴。徐知诰有意试探宾僚的态度,一日与众人饮酒赏雪,提议行酒令取乐,而所行酒令必须与下雪有关,且与古人之名巧合。他率先举杯口占:“雪下纷纷便是白起”(战国名将有白起)。宋齐丘接占:“著屐登阶必须雍齿”(汉高祖臣有雍齿;“雍”又借作“壅”,“齿”又指屐齿)。徐融想败坏徐知诰的兆头,续占道:“诘朝日出争奈萧何”(“萧”又借作“消”)。徐知诰大怒,当夜把徐融沉入江中。
徐知诰终于篡位,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卒后中主李璟嗣位。璟卒,后主李煜嗣位,国亡于宋。受北周和宋王朝的侵略欺侮,中主、后主都在屈辱中度日,士大夫每以国事为忧为耻,冷嘲热讽往往见于诗词文章。李璟父子忍气吞声,表现了异乎寻常的“宽容”。
宋太祖建隆二年(961),李璟从金陵迁都南昌,船队傍长江南岸而行。到了一处叫赵屯的地方,李璟遥望北岸皖公山,不识何名,问于伶人李家明。李家明口占一绝作答云:
龙舟轻飐锦帆风,正值宸游望远空。
回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到寿杯中。
诗意讽刺李璟抛却大好河山。李璟品诗知味,默无一语,俯首过赵屯。⑩
船队行至星子渚(在今江西星子县),李璟召见隐居庐山的高士史虚白。史虚白当年曾作《割江赋》讽刺南唐割地与后周订盟划江为界之事,有句云:“舟车有限,沿汀岛以俱闲;鱼鳖无知,尚浮游而不止。”李璟问他近来有何好诗,史虚白答道:“有一首《渔父》诗,较满意的一联是:‘风雨掇却屋,全家醉不知’。”李璟霎时羞惭满面,赏给史虚白粟帛,把他打发走。
后主李煜是典型的文人皇帝,酷好填词,常与臣僚宴游填词为乐。据说有一回春宴,知制诰潘佑献词有“楼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须夸烂漫,已输了东风一半”之句,讽刺当敌军压境、国土损削之际,君臣犹宴安无事,嬉游是好,后主感愧,即时罢宴。
国亡后,李煜被幽禁汴京,初封“违命侯”,太宗嗣位后改封陇西郡公。这位多愁善感的亡国君抚今追昔,痛巨哀深,私下给旧时的宫女捎书云:“此中日夕以泪洗面。”与故臣徐铉见面时握手长叹道:“当时悔杀潘佑!”又填《浪淘沙》和《虞美人》两首词。
前首云: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www.xing528.com)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后首云: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种种言词表现都在宋太宗的密切监视中,他最终不免被赐服“牵机”毒药而死。
其事详王铚《默记》:徐铉奉宋太宗命见后主,“后主相持大哭,及坐,默不言。忽长吁叹曰:‘当时悔杀了潘佑、李平。’铉既去,乃有旨再对,询后主何言。铉不敢隐,遂有秦王赐牵机药之事。牵机药者,服之前却数十回,头足相就如牵机状也……又后主在赐第,因七夕,命故伎作乐,声闻于外。太宗闻之大怒。又传‘小楼昨夜又东风’及‘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句,并坐之,遂被祸云。”
《十国春秋》点校则说:“徐铉求见后主,遂以悔杀潘佑之言奏于太宗,此出宋人小说,盖诬善之辞。也备一说。
从某种角度而言,李煜是宋代文祸的第一个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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