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延之父子：三千年文祸

晋宋之际与谢灵运齐名的有颜延之，世称“颜谢”，认为可与太康时代的“潘陆”（潘岳、陆机）比肩。

颜延之字延年，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人。他的家族虽不如谢家贵盛，也算是名门士族，曾祖以下都做官。本人孤贫力学，文冠当时，初仕于宋武帝时，文帝元嘉初年征为中书侍郎，转太子中庶子，领步兵校尉，颇受赏遇。

颜延之赋性疏狂，与当权者合不来，见太子詹事刘湛、领军将军殷景仁等人专擅朝政，常愤愤不平，扬言：“天下事岂可让一二人包办！”他当年曾是刘湛父刘柳的下属，便对刘湛说：“我名位不显，莫不是做你家属吏的缘故？”隐隐讽刺刘湛把持朝政。刘湛受不了，向他的后台彭城王刘义康诉说，于是颜延之被贬为永嘉太守。

颜延之遭贬，失意中作组诗《五君咏》以抒愤懑，所咏“五君”即“竹林七贤”中不得志的阮籍、嵇康、阮咸、刘伶和向秀。诗中“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咏阮籍）；“鸾翮有时铩，龙性谁能驯”（咏嵇康）；“韬精日沉饮，谁知非荒宴”（咏刘伶）；“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咏阮咸）等句，显然有自况意味。刘湛等人见诗大怒，认为“辞旨不逊”，要把他贬到更荒远的地方去。文帝说：“给他一次悔改的机会吧，如果不改，再贬不迟，甚至依法收治也是可以的。”颜延之算是聪明，从此改变态度，小心处世，在永嘉沉默了7年。刘湛垮台后，颜延之获升迁，最后死在光禄大夫任上，享年73岁。其间一度免官，原因是买私田拖欠价款，尚书左丞荀赤松奉命参劾。劾疏全面检举颜延之的“愤薄”行为，言其“曾不悛革，怨诽无已”，“交游阘茸，沉迷曲蘖，横兴讥谤，诋毁朝士”（《宋书·颜延之传》），三分暧昧的事实做成十分铿锵的文章。刘宋朝，刘瑀官御史中丞，“甚得志，弹萧惠开云：‘非才非望，非勋非徳’；弹王僧达云：‘荫藉高华，人品冗末’，朝士莫不畏其笔端”（《南史·刘穆之传附传》）。南朝文祸案件往往有一篇可怕的弹章和这般刻薄的劾文，所谓“陷文不活”（《古诗源》卷一《笔铭》），当指此类。颜延之虽然自己不善于做人处世，却很重视家教，曾著《庭诰》训诲子弟，但儿辈偏偏出了不守父训的颜竣。(www.xing528.com)

颜竣是延之长子，才学文章不亚于老子，直言敢说的性格也像父亲。因为是孝武帝（刘骏）的旧臣，颜竣颇获恩宠，官做到散骑常侍、丹阳尹，权势富贵显赫一时。后来孝武帝大兴土木营造宫殿，颜竣因谏诤而得罪，渐渐失宠，有所奏请多被摈弃。颜竣心存疑惧，请求到地方上做官，其实是借此试探孝武帝的态度，不料想孝武帝真的让他做东扬州刺史。颜竣慌了神，益发疑惧，进而怨愤，常常谤议朝政。大明二年（458），中书令王僧达被诛，死前怀疑是颜竣中伤他，便上书揭发颜竣的怨谤言论。经过调查，王僧达所言颇有事实根据，于是颜竣被免官入狱。这时孝武帝并没有杀他的意思，颜竣怕死，却连连上书认罪，乞求饶命。孝武帝生气了，作诏训斥他说：“你怨愤讥谤，已辜负我的期望，而又胆小怕死，疑神疑鬼，这难道是以下事上的至诚吗？”第二年，竟陵王刘诞在广陵谋反，事败被诛。孝武帝乘机把颜竣栽入案中，说他与刘诞勾结，命在狱自尽，家属流放交州。

颜竣养尊处优，不经世面，一旦失宠则疑惧怨谤无所不至，比他的父亲轻浮得多。不过，宋孝武帝对待臣下也够严暴无礼，稍不如意就一脚踢开，翻脸不认人，颜竣的疑惧怨谤不是无缘无故的。